席縣令的臉色已經變了,他的身軀猛地打了個冷戰。
根據他在這裡呆了那麼久的經驗,只怕……要出大事。
他已經懶得去理會那賣草鞋的渾人,一陣風的往後衙跑。
「大人,殿下……要出事,出大事了……」
席縣令一向沒什麼形象可言,簡直就是士大夫的恥辱,不只是邋遢,此時連形象氣度也是全無。
朱高燧已是被趙王妃拉走,郝風樓不得已,斷絕了出門的打算,便和朱智凌下起五子棋。
這五子棋是郝風樓教的,朱智凌漸漸的也頗為喜歡,一開始總是輸,可是幾經琢磨下來,竟也能小勝幾場,其實她大多數時候是冷冰冰的,唯有在專注下棋時,才不免表現出少女的憨態,郝風樓出門在外,也經常想到家中的嬌妻,此時見朱智凌這樣子,更倍增了幾分相思之情。
朱智凌眼看就要贏了,手舉棋子,正待將郝風樓殺個片甲不留,結果席縣令直接攪了她的好事,郝風樓見狀,連忙將這棋子一灑,笑嘻嘻的道:「你看,公務要緊,這棋不下了。」
結果朱智凌頓時大怒,她本是好強的性子,日思夜想,琢磨製勝之法,好不容易見到曙光,結果郝風樓無恥耍賴,她氣不到郝風樓頭上,便怒目看向席縣令。
這位公主殿下所表現出來的殺機自是不同以往,席縣令被她一瞪,身子沒有酥,倒是打了個冷戰。他不明就裡,心裡委屈得很,只道是這位殿下不喜歡他,內心深處忍不住吶喊:「生得丑是我的錯嗎?為何到了哪裡都惹得天怒人怨?」
郝風樓卻是歡喜。暗贊這席縣令為他解圍,是以和顏悅色的道:「出了什麼事?」
席縣令心裡暖和了一些,活了這麼多年,也就眼前這位郝大人對他從未有過歧視。不過他若是知道郝風樓之所以對他如春天般的溫暖卻只是因為賴了一盤棋,估摸著真要對這個殘酷的世界絕望透頂了。
打起精神,席縣令道:「大人,出事了,近來事有蹊蹺,山裡的人不肯下山了。似乎是收到了什麼消息,或是受了某些人挾持,總而言之,下官來了這麼久,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只知道縣誌之中,在洪武九年時也有類似的事,結果半月之後,諒山發生民亂,山上的亂民襲了諒山縣城。此後又攻略祿州府城。今日的情況和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大人,下官覺得要出事,要出事了啊。」
郝風樓此時也不敢怠慢了,他眯起眼道:「有人讓山民不下山,他們就當真不下山?據我所知,這山民並非是鐵板一塊才是。」
席縣令卻是苦笑搖頭道:「別人不可以,可是有一個人卻是可以,那人便是商賈劉健。世代在這裡從商。他們壟斷了與山民的貿易,山民們要得到鐵器。要得到鹽巴,甚至是武器,都得過他的手。而山民們的皮貨若是想要兜售,一般的商賈也必須經過這劉健的准允,此人在山民眼裡就是衣食父母,山民們可以沒有飯吃,但是不能沒有鹽巴,所以下官揣測,此事應當是他暗中授意。」
郝風樓冷笑道:「他一個商賈敢對抗整個朝廷?」
席縣令苦笑道:「他並非是尋常商賈,上次大人入縣城不是被人訛詐嗎?那十幾個漢子一聲口哨便可呼來數百上千人,而這些人其實就是劉健的人。劉健在諒山之內不但素有威望,便是在官府,乃至於廣西省城或是祿州府里,其勢也是不小,而且據聞近來他巴結了征南軍的不少高級武官,他有此依仗,什麼事不敢做?大人上次得罪了他,或許……他想藉此給大人一個下馬威,再者,他只是暗居幕後,就算是朝廷追究,他必定能買通不少人為他說話,這裡山高皇帝遠,金陵那邊取信的還不就是這些地方父母官?大家若異口同聲,都說只是民變,到時候彈壓一些山民,朝廷那邊能說什麼?」
朱智凌忍不住道:「好大的膽子,這還是朱家的江山嗎?」
郝風樓卻不由苦笑,公主殿下未免還是有些天真了,這種地方說這些簡直就是昏話,在諒山這種地方,哪裡有朱家江山的烙印?他沉吟良久,卻不禁搖頭,道:「席縣令,事情不對頭,這個劉健能將買賣做得這麼大,能在這諒山穩穩噹噹,經營這麼多年,必定不是個草莽。像這樣的人,會只因為我得罪了他就布置這樣的事?不對,不對,應當是哪裡出錯了。」
席縣令倒也覺得有些道理,道理確實是沒有錯,這位郝僉事的身份,對方不可能不知道,面對這樣身份的人,巴結都來不及,為什麼要鋌而走險,布置這麼大的陣仗?
他覺得不對,顯然是對方的動機不明,可是另一方面,這諒山即將迎來暴風驟雨的前兆卻是真真切切,以他的預計,這些人就算不惹出動亂,也足夠諒山縣吃一壺的,席縣令的心裡終是放不下。
郝風樓皺著眉頭道:「其實到底會不會出事,試一試就知道。席縣令,你立即派人前去尋劉健,就說縣衙之中請他吃酒。若是他肯來,那麼說明他心裡沒鬼,這件事或許與他無關,就算有關,想來也是想借山民來敲詐官府。假若他不來……」郝風樓的目光幽幽,做了最壞的打算:「那麼極有可能,這諒山乃至於祿州府都要不太平了。」
席縣令一聽,眼睛一亮,頓時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差役已經四處出沒,分頭前往劉家的幾處別院。
可是得來的消息卻顯然令人失望。
人去樓空。
劉家三處宅邸和別院,雖然還有僕從看管,可是劉家之人卻全部不見了蹤影,數百個看門護院之人亦不見了蹤影。
消息傳回來,席縣令幾乎要暈過去。
劉家的人一夜之間走了個乾淨,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而這絕對是席縣令最不想看到的。
郝風樓這時也再沒有了一絲僥倖心理。好在臨變之時,郝風樓倒還算冷靜,他遇到了太多的事,對他來說,諒山終究是小地方,自己終究是奉旨前來,身邊又有趙王,還有許多的資源可以動用,所以還不至於跳腳。
他喝了口茶,看了朱智凌一眼,突然笑了,道:「美女姐姐,咱們時運不濟,看來又要同生共死了。」
朱智凌觸動了心事,嫣然一笑道:「九死一生了這麼多次,我們不都還在這裡嗎?」
郝風樓哈哈大笑起來,撫案道:「不錯,誰要我們的命,我們就要他們的命,美女姐姐,我會保護你的。」
朱智凌並不點破,雖然心裡明白,一旦發生了大事,多半是自己來保護他,卻還是寰首點頭道:「嗯。」
席縣令要哭了,都到了這個份上,你們居然還能**,奸——夫yin婦啊,還有沒有天理!
郝風樓正經了,他冷著臉,道:「立即戒備,縣城的城門立即關了,所有的差役都要放出去,貼出安民告示,縣城裡肯定有他們的內應,可是未必所有人都和他們有關,官府要講清楚,一旦山民們發生民變,殺進了縣城,可不會管你是官兵還是尋常百姓,人殺紅了眼睛,沒有什麼做不得的事,因此,得讓縣中的百姓安份起來,誰敢造次,直接讓差役們拿住。」
席縣令皺眉道:「縣裡倒是有一支兵馬駐在關口那邊,守備大人和我有一點交情,他手底下有數千官兵,若是他肯來援,事情就好辦了。」
郝風樓道:「那你就去信,請他調兵。至於城中的防務,大人可要著緊,切莫怠慢。」
席縣令頜首點頭道:「下官明白。」
說罷,席縣令匆匆的去了。但是郝風樓的臉色卻依舊是鐵青,愣愣的坐在椅上,朱智凌頗為擔心他,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麼?」
郝風樓回過神,道:「說不清啊,這麼做對那姓劉的到底有什麼好處?他這樣做的風險極大,可是要掉腦袋的,我們和他並沒有什麼冤讎,莫非他這樣做真正的目的並非是衝著我們來?可是若說他衝著席縣令,卻也不對,席縣令到任之後能控制的地方只怕也只有縣城這巴掌大的地方,平時也小心翼翼,不敢怠慢這些人,他們這樣做到底為了什麼?」
朱智凌抿了抿嘴,笑道:「你只要知道人家現在要來殺你即可,至於人家為何要動手殺你,很重要嗎?」
郝風樓表情凝重地道:「非常重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若是對方的動機都不知,他們是地頭蛇,而咱們卻是瞎子、聾子,最後只怕連怎麼死都不知道。罷了,你去歇一歇吧,不必太過擔心,或許是我和席縣令庸人自擾,自己嚇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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