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面帶微笑,面對郝風樓的詢問,顯露出了官油子的本性:「老夫不過是來拜訪一下,驚聞郝千戶剛剛娶妻,本該前來道賀,只是公務繁雜,卻不能因緣際會,如今也算是放了個馬後炮,亡羊補牢,卻不知為時晚呼?」
郝風樓最厭的就是這種滑不溜秋的太極拳,好端端的問你個事,非要繞個大彎子,他只得勉強幹笑,道:「晚倒是不晚,遲也不算遲,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大人有話不妨明講。」
周揚倒也聽出郝風樓的弦外之音,莞爾一笑道:「其實下官前來,除了給郝千戶道賀,倒是有一件小事,不值一提,說出來就怕郝千戶見笑。」
來了,這些人真是雞賊。
郝風樓最清楚他們的伎倆,人家哪裡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小事,分明就是為了這事兒來的,避重就輕不過是想魚目混雜罷了。
郝風樓倒也不急,笑吟吟的道:「大人有話但講,若是能幫得上忙,自然盡力而為。」
周揚正襟危坐,面露拘謹和嚴肅之色,道:「郝千戶的神武造作局出了許多新奇的玩意兒,其中有幾樣頗有意思,想來郝千戶也知道,上月的時候,陛下命工部督造大船,似有借這大船出海的意思,造船倒是沒什麼問題,可是大船漂洋過海,海上海賊諸多,工部這邊商討了一下,覺得若是能配備長銃這樣的利器,想來可以解決眼下的問題,刀槍劍戟,畢竟不如長銃好用,自然,神武造作局所制長銃大多都是要供應南征軍馬。工部自然也不會奪人之美,只需郝千戶拿出長銃的工藝製法,工部這邊可自行製造。郝千戶,造船出海也是朝廷的國策,陛下早就說了,久聞海上諸國林立,大明理應出海,揚威躍武,澤被四方……」
下西洋,現在只是簡單的籌備工作。朱棣下西洋的目的,郝風樓能猜測出一二,一方面,是了解西洋的風土人情,另外一方面。顯然是政治需要。
也就是說,朱棣遇到的最大難題就是其位不正。這是一個很使人苦惱的問題。就如唐太宗李二一樣,他們首先面對的都是法統的問題,千秋史筆上,這筆帳肯定要算上,無論如何粉飾,也是無濟於事。
一般情況下。面對這樣情況,往往都會走兩種極端,一種人索性破罐子破摔,老子就是爛又如何?老子還能更爛。就是要爛給你看,於是乎,yin亂宮室,花天酒地,殺人為樂,各種擺爛;另外一種,便如李二這般,認真幹活,好好表現。朱棣不喜歡擺爛,於是便開始琢磨起政績了。
官員要搞政績,一般都是修修縣學,修修河堤,鼓搗人弄點萬民傘而已,可是皇帝不同,皇帝要搞政績,當然不屑如此,要辦就辦大事,比如說最近有流言,說是陛下想修書,別人修書,往往都小家子氣,可是郝風樓卻曉得,朱棣要修書,肯定是空前絕後,大操大辦。至於這齣海也是政績工程的一種,出海是為了什麼?自是彰顯國威,彰顯國威又為了什麼?當然是讓四海臣服。只有無數的藩國入朝,各國雲集京師,人人對天朝上國頂禮膜拜,才顯出當今天子的聖明。
因此,出海說是彰顯國威,更重要的還是往朱棣臉上貼金,顯然藩國們對朱棣有疑慮,許多人認為朱棣得國不正,於是朱棣決定打安南,打了安南,便是告訴朝鮮、琉球諸國,要乖乖聽話,不聽話就收拾你。而出海則是讓西洋的鄉巴佬看看,什麼叫做天朝上邦,乖乖臣服才是王道。
這是朱棣的小算盤,只有明白了朱棣這種『好大喜功』的心理,才會明白為何會有《永樂大典》,會有下西洋。
對此,郝風樓只是裝糊塗,道:「工部瞧上了我的火銃?」
周揚道:「倒不是工部瞧上,只是工部這邊覺得若是能制一批火銃,用來未雨綢繆,再好不過。」
郝風樓可不相信他的鬼話,未雨綢繆?分明就是想套自己火銃的技藝罷了,工部這邊近來多半是被壓得狠了,天下的造作局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由太監掌控,命太監為監造,另一種則是工部自設,派駐官員管理。
本來雙方之間隱隱就在明爭暗鬥,所為的無非就是利益罷了。畢竟這造作局都是靠朝廷撥發錢糧維持的,大家都指著朝廷吃飯,才有上下其手的機會。
而如今,猛地竄出個神武造作局,頗有點斷人生路的意思,這使原來的平衡被打破,工部那邊自然變著法子的想力挽狂瀾,這些傢伙真當自己是傻子。
只是長銃的技藝,郝風樓倒是不在乎流失出去,因為眼下的長銃還處在雛形階段,許多地方都不完美,比如說現在還是較為落後的滑膛式,又採取的是前膛裝藥,說穿了,就是前裝的滑膛火繩槍而已,郝風樓一直試圖改進,在短銃方面已經突破了膛線技術,也使用了遂發的方式,總之,將來有很大的改進空間。所以交出長銃的技藝對郝風樓來說並沒什麼妨礙。
郝風樓微笑道:「咱們都是為朝廷效力,不分彼此,既然工部想要,我也沒有不給的道理,都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聽了這話,周揚眉梢兒一揚,道:「這便好極了。」
郝風樓道:「不過,我也有些難處,你也曉得,神武造作局不是工部,許多東西尚有欠缺,尤其是諸多的原料,難以供應。鐵礦之類,倒還好說,可是許多珍奇礦石卻是少之又少,我聽說工部這邊每年都有貢物存庫,能不能讓郝某人挑揀一些,尤其是銅錠之類的東西,很是緊缺,就是不曉得大人能不能幫上忙?」
周揚的臉頓時拉了下來,不要臉啊,工部雖然在六部之中不太起眼,不過也有諸多的好處,其中有一樣就是別人不能企及的,因為肩負著修建宮室還有加工一些貢品的職責,因而天下各處的奇珍上貢到了內庫之後,每年宮中都會撥出一部分調到工部,比如那珍奇的木料,各種珍珠瑪瑙,還有各種稀奇的礦石,甚至於許多地方上視之為祥瑞的石頭,工部這邊都有存貨。
這是工部的命根子,郝風樓現在居然提出想要去庫中挑選奇珍,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這分明就是敲詐勒索。
其實說是索要製造長銃的技藝,工部這邊也有私心,那便是將煉鋼的技藝也一併弄到手,當今工部尚書宋禮宋大人對此頗為熱衷,宋大人是實幹派,也喜歡這些奇巧淫技的東西,所以才讓周揚來和郝風樓洽商。
周揚是來討要東西,斷然不是來送禮的,尚書大人不叫宋忠,而叫宋禮,並不代表工部是二愣子。
周揚斷然拒絕道:「工部的庫房乃是供應宮中,這種事,莫說下官做不了主,便是尚書大人,只怕也是為難。」
郝風樓道:「這卻是不難,我也不要許多,只需撿一些稀罕物而已,工部每年都有損耗,這些許東西直接報到損耗中即是。」
郝風樓直接戳破了工部的潛規則,所謂的損耗,其實就是工部賴以生存的油水,比如說銅錠三千錠,最後往往要悄悄挪走兩百,報上去的時候,就說在工程之中,比如製造銅磚時,損耗掉了。
周揚有些火了,卻是耐著性子道:「這個……怕是不妥。」
郝風樓也是不客氣的道:「若是不妥,那就沒得談了,神武造作局,這技藝之法關係重大,卻不可輕易外流,若是中途出了岔子,我也擔待不起。」
周揚的臉色陰沉,忍不住道:「你這是敲詐勒索知道嗎?你這是要挾部堂,這……這……這是小人行徑,宰人不是這樣宰的,珍庫里的東西……」
郝風樓很不厚道的笑了:「大人,我就是來宰你的啊,你自己送上門來,非要長銃的技藝,誰都知道你這是急著要用,肯定有自己意圖,想指著我這技藝去壯你們工部的聲勢,好捷足先登,壓人家一頭;我若是不宰你,豈不是曉得我很蠢?往後還怎麼有臉做人?郝風樓叫郝天真好了,況且這年頭,人心不古,不宰白不宰啊,大人權當是積德行善,讓我宰一下又何妨?反正都是損耗,多報一點損耗上去,你好我也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何必要動這樣的火氣。」
周揚不吱聲了,似乎在權衡利弊,他早曉得這個姓郝的不是好人,原來早就惦記著工部了。
而郝風樓則是氣定神閒,一番話理直氣壯,一點做好人的自覺都沒有,說實在話,他確實惦記著工部很久了,許多所謂的奇珍都是稀有的原料,若是弄一些,對神武造作局的的幫助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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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送到,醫生說炎症沒消,不宜手術,老虎是要拔牙而不可得,無語。今天繼續三更,不過可能會比較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