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老朱家的傳統

  老朱家的人都有一個性子,那就是受不得枕邊風。

  太祖與馬皇后如此,後來的弘治與張皇后也是如此,至於那成化帝和萬貴妃更是如此。你瞧那成華帝,無論他如何昏聵,如何混帳,但是只單單這一點,那麼恭喜的是,成化帝絕對是親生的,這是祖傳的基因,斷不會有錯。

  徐皇后與朱棣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觀感上給人一種朱棣大男人的印象,無非是因為徐皇后有自知之明,希望做個賢后,如馬皇后那般,偶爾會有幾句諫言,卻絕不會輕易干政。至於張皇后比馬皇后和徐皇后差一點,萬貴妃這個純屬是坑夫貨,所謂一代不如一代,從中即可管中窺豹。

  朱棣聽了徐皇后的話,確實心動了,假若是別人說這番肺腑之辭,多疑的朱棣尚且會懷疑他的居心,甚至連想都不必想,便斷然拒絕,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好好思量了。

  沐英……沐英……

  徐皇后提到的是沐英。

  沐家確實是義子中的楷模,不但是他為大明朝立下赫赫功勞,為大明朝南征北戰,尤其是平定雲南最為出彩。而且忠心耿耿,為大明鎮守南疆不曾有過差池,再有沐英的長子沐春,十七歲就隨父征戰西南,後又平定雲南等地反叛。積軍功授予後軍都督府僉事,當時群臣請求讓其試職,所謂試職就是實習,怕這沐春年紀太輕,擔當不了重任,結果太祖皇帝則說:「這孩子是我家人,不用試職了。」於是直接授予其實職。沐英死後,沐春繼承爵位,鎮守雲南。並鎮壓維摩十一寨、平越巂蠻、阿資等叛亂。也是功不可沒。

  沐英的次子沐晟,也深受太祖皇帝的喜愛,後歷任後軍都督府左都督。建文元年封侯。當時麓川反叛,沐晟討伐平定麓川,功勞也是不小,此次南征,沐晟也是率一部軍馬先行進發,作為明軍的前軍和嚮導,如今已與安南浴血奮戰。

  太祖皇帝對帶兵的將領一向都有疑心,可是唯獨對他的這些養子和義子卻都十分信得過。當時的開國功臣十有**都遭受了屠殺,可是沐英、平安、李文忠、徐司馬這些人卻都一直受倚重,不但讓他們在外頭帶兵,甚至有一些直接讓他們鎮守各處。值得一提的就是平安,朱棣靖難之後。平安奉命帶兵抵抗朱棣,屢敗燕兵。斬驍將數人。燕將莫敢嬰其鋒,最後平安戰敗,朱棣依舊對他甚是倚重,命他為為北平都指揮使,鎮守北平。

  可以說,太祖皇帝在世的時候已經清除了所有的障礙。將所有的開國功勳都殺了個乾淨,而留下來的這些人還有幾分本事的,除了姓朱的這些人,就剩下老朱家的養子了。其實從靖難之役就可見一斑。燕軍這邊,主要是朱棣和朱權為首的一群藩王,而南軍這邊,領軍掛帥幾乎是一群養子,平安是養子,而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兒子,李文忠又是朱元璋的養子,因此這靖難之役,倒有點是親兒子們打養子和養孫的戰爭。

  朱元璋這樣多疑的人尚且對自己的養子如此器重,也十分放心,而事實上,他的這些養子們也沒有讓他失望,無論是李文忠還是平安亦或者是沐英,都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心耿耿。

  朱棣此時也不由動心了,他一向喜歡拿太祖皇帝給自己臉上貼金,到處嚷嚷其實我父皇是喜歡我的,當政之後,又打著恢復祖制的旗號,而現如今徐皇后直接以太祖的典故來說服他,很有殺傷力。

  只是這事兒確實不小,朱棣當然曉得,收養了一個養子意味著什麼,他背著手,在殿中團團亂轉,依舊還有幾分疑慮,隨即他道:「效仿李文忠的例子,賜姓朱,卻依舊命他姓郝,供奉他的宗祠,這倒沒什麼不可,這小子確實不錯,才幹是有的,朕也頗為喜歡他,朕考量的是其他的事,他和太子關係一向不睦,假若收了他做養子……只怕……再者,朝中那些大臣,朕今日下旨加重了錦衣衛的權柄,他們是敢怒不敢言,心裡有怨氣是真的,現在若是再如此,他們必定跳出來反對,若是太子也攙和,哎……」

  朱棣的思維十分精準,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所在,收養了一個養子,卻惹得親兒子大張旗鼓的帶人反對,這事兒傳出去可不好聽。

  不過徐皇后卻不這樣看,女人其實有自己感性的一面,反而笑道:「臣妾也聽說過一些流言,不過年輕人之間有些摩擦也是理所應當,郝風樓畢竟是他們母后的救命恩人,他們感激都來不及呢!況且一旦收養,那便成了自家的兄弟,到時候陛下將他們二人叫到跟前來,讓他們化干戈為玉帛,這矛盾自然也就化解了,太子人品貴重,不是小肚雞腸之人。而郝風樓呢,雖然心胸未必開闊,不過看在陛下和臣妾的面上,想來也不會和太子為難。」

  朱棣苦笑,心道徐皇后有些天真,只是也不好點破,索性道:「好罷,這件事暫時就這麼定了,朕可要說好了,郝風樓這個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收養了他,這賞賜,朕就不給了,倒是有個叫曾建的傢伙,朕依稀有些印象,據聞他昨夜中箭,卻是帶傷示警,若不是他示警及時,這些叛黨還真有可能得逞,這個曾建要發文重賞一下,讓紀綱去辦。」

  「至於你,這幾日卻要多歇息,朕明日邀郝政入宮,他是準備要去安南了,兒子成了親嘛,該樂的也樂了,得老老實實給朕辦差去,朕不養閒人。明日恰好也跟他說一說這事,你要收養人家兒子,總要讓人家答應才是。否則豈不是成了強盜?不過想來郝政是保準會點頭的,朕也不斷他的香火,依舊讓郝風樓供他郝家的宗祠,也不算是強人所難。」

  徐皇后含笑點頭。

  正說著,太子和漢王卻是到了,有太監通報一聲,徐皇后容光煥發的道:「請進來,外頭天熱。來,加幾盆冰,給兩位殿下消消暑。」

  朱高熾和朱高煦一通進殿,朝父皇、母后行禮,朱棣一向是嚴父的形象,拉著個臉,捧著茶盞吃茶。徐皇后嫣然笑道:「快坐下說話,母后這兒可不是西暖閣,不必這樣緊張兮兮。」

  這話意有所指,教朱棣喝進去的茶水差點噴出來。

  二人小心翼翼的看了朱棣一眼,見朱棣沒有反對,這才尋了椅子側坐,朱高熾身材肥碩,出汗極多,渾身上下都冒著汗,有太監遞了濕巾來,他拿在額頭上抹了抹,隨即放回盆里去,彬彬有禮地道:「母后,身子好些了嗎?瞻基聽說了母后的事,也是嚇得不得了,拼命說要保護母后,要殺光亂黨,兒子聽了便笑了,教他跪在明倫堂里反省,有孝心是好的,可是小小年紀殺心這樣重,卻有違父皇的教誨。父皇常說,為政要有張有弛,有罪要罰,可是不能牽連無辜,似瞻基這樣不明是非,將來長大了還怎生得了。」

  朱高熾一開口,就顯現出了極高的水平。

  站在他的立場,是不希望有人借著這次叛亂將事情上綱上線的,因為一旦將事態擴大,充實的必定是錦衣衛的力量,錦衣衛若是弄出幾個冤獄,把矛頭指向一些朝廷重臣,那麼他這太子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現在朱棣正在氣頭上,直接勸說非但不會有效,反而可能招致懷疑,一旦朱棣懷疑他的用心,他估計也完了。

  於是朱高熾抬出了朱瞻基,朱瞻基乃是聖孫,一向受朱棣和徐皇后的喜愛,一聽到朱瞻基這小子,便是拉著臉的朱棣也不由露出幾分慈色。

  藉由朱瞻基,說一些道理,最後話鋒一轉,又說朱棣經常教誨,聖君應當仁德,絕不能擴大打擊面云云,這既給朱棣戴了高帽,同時又使自己處在無懈可擊的地位,任何人想要反駁,就等於反駁自己的父皇。

  朱高熾的政治智慧可謂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這兩年來又長進了不少。

  果然,徐皇后聽後,不由莞爾:「小孩子不懂事,你教訓他做什麼?整日叫他跪著,哪裡有你這樣教孩子的,瞻基這樣小,你就這樣忍心,叫個人去東宮,讓他不必跪了,我這做祖母的沒受驚也跟著難受。」

  朱棣亦是動容,跟著呵斥道:「真是胡鬧,小孩子有什麼錯,好好教導就是,動輒懲罰,這像做父親的樣子嗎?」

  朱高熾連忙道:「是,是,這是兒臣的錯。」不過他心裡卻是明白,朱棣方才說小孩子有什麼錯,好好教導,這就說明,朱棣在潛移默化之下,也覺得濫殺無辜是一件錯誤的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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