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場比賽開始,夏桑故意坐到了評委身後的空位邊,想觀察他們的反應。
比賽進入到後半程,周擒明顯後繼乏力了,不太能跑得起來,跑幾步便要停一下,姿勢很不自然,甚至還被姚宇凡帶球撞了一下。
夏桑看到他被撞得向前突了突,趔趄著穩住身形。
她驚叫一聲,急得趕緊站了起來,卻又無能為力,只能緊張擔憂地望著他。
周擒用手臂撐著膝蓋,大口喘息著,臉上冷汗不斷地滴落,意識已經有點不清晰了。
夏桑皺緊了眉頭。
她知道,絕不是什麼早餐消化不消化的問題了,他身體不舒服…他難受!
她看到前面的評委在交頭接耳地說著什麼,好像是在評論周擒的表現——
「前期不錯,但看著體力不太行。」
「是啊,天賦是有,但體力跟不上,這顯然是沒有下功夫訓練。」
「再看看吧。」
……
夏桑都快急死了,但她無法為他辯解,無法告訴他們,說他每天都有好好訓練,只是今天狀態不好。
這是比賽,評委不了解這個人,他們看的就是現場表現。
夏桑不知道周擒是怎麼回事,急得手都快搓下一層皮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你到底怎麼回事嘛。」
「說好未來可期,為什麼關鍵時候要掉鏈子啊。」
周擒望了夏桑一眼,看到了她眼底噙著的淚花。
他撐著膝蓋,深長地呼吸著,耳朵嗡嗡作響,所有的歡呼和加油,在他腦子裡都變成了吵鬧的噪音。
未來,為什麼這麼難。
他已經豁出一條命了,為什麼還是得不到。
他想到了當年祁逍拍著他鮮血淋漓的臉,說了一句話:「世界不是給你這樣的人準備的。」
周擒為這這句話,不甘了這麼多年,努力了那麼多年。
他想證明,他這樣的人也能爬上頂峰。
他的運氣,為什麼總是這樣…
終於,在裁判最後吹響哨聲的前一秒,李訣拿到了球,他毫不猶豫將球傳給了站在三分線外的周擒:「擒哥,接著!」
三分投籃是周擒的拿手活,也是最能體現他水平和技術的地方。
拿到球的周擒,已經無法再彈跳了。
李訣看到鮮血都已經沿著他腳踝處的白襪子,浸漫了出來。
周擒絕望地朝夏桑投來一瞥,下一秒,忍著錐心刺骨的痛,彈跳,投籃。
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籃球框邊轉了一圈又一圈。
夏桑的心懸了起來,死死地盯住了那枚決定他命運的籃球。
她聽不見周圍的喧囂聲,世界徹底安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定要進,一定要進啊!」
籃球從框外掉了出去。
同時墜落的還有夏桑的心。
她看著評委不斷搖頭,在紙上填寫著評分表,似乎不會給很高的分數了。
她的心不斷下墜,墜入冰窟。
不是因為沒有進球,也不是因為評委可能不會把最佳球員評給他,而是…
她看到了周擒的眼神。
那種失敗的眼神,那是她從來未曾在他眼中看到過的神情。
他曾經那樣光芒萬丈,而今又是這般黯淡絕望。
夏桑的眼淚奪眶而出。
……
比賽的最終結果不會當場宣布,因為第二天還有另外一場比賽,只有綜合兩場比賽的所有隊員表現,才能最終確定那幾個寶貴的最佳隊員的獎項,會花落誰家。
夏桑逆著人流,艱難地擠到了體育館的休息區,周擒看到了她,踉蹌著…朝她走過來。
她眼角緋紅,卻還是微笑著:「擒哥,你好棒啊!剛剛我聽到評委一直在誇你……」
話音未落,少年用力抱住了她。
夏桑腦子一轟,只感覺到少年如山般壓了下來,全身的力氣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暈了過去。
*
醫院裡,醫生給他進行了緊急的休克處理,掛上了水,摘掉了他的鞋。
玻璃窗外的夏桑這才看到,他的腳像在血水裡泡過似的,白色的襪子全染紅了,觸目驚心。
醫生一邊幫他緊急止血,一邊責備周圍的人,為什麼不第一時間送到醫院,這麼嚴重的傷,竟然還能讓他上場打球。
李訣聽著,連連點頭,拼命道歉。
夏桑看著他陷入昏睡,用力牽著他的小拇指,心都疼麻了,哭也哭不出來了,只剩滿心的憤怒還隱忍著。
醫生給周擒上藥包紮了傷口,還緊急打了破傷風針,說道:「他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你們有沒有A型血,沒有我們就調血庫了。」
幾個隊員面面相覷,有的不知道自己的血型,知道的也都不是A型血。
夏桑毫不猶豫舉起了手:「抽我的吧,我是A。」
醫生讓護士帶她去抽血檢驗匹配,夏桑回頭望了他一眼,忍著巨大的悲傷,跟著護士走了出去。
雖然暈針,但她這次一聲沒吭地讓護士抽了血。
周擒是下半夜醒過來的,房間裡燈光昏暗,只有李訣和夏桑兩個人。
李訣白天球賽累的夠嗆,四仰八叉地橫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呼嚕聲震天。
夏桑坐在床邊的小椅子上,就這麼盯著他的臉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所以他一睜眼,就撞進了小姑娘清澈漂亮的杏眸里,仿佛跌入了溫柔的懷抱。
周擒蒼白的嘴角扯開笑意:「你看我看了多久啊。」
「一晚上。」
「那我要收觀賞費。」
「要收多少,給你就是。」
周擒恢復了知覺,垂眸,看到小姑娘還牽著他的手,緊緊攥著他的小拇指。
「還有摸手費。」他補充。
「都給你。」夏桑嗓音有點啞,模樣卻很乖。
周擒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漆黑細密的眼睫毛,說道:「沒哭吧。」
「我怎麼可能哭。」
「那就好。」
沙發上的李訣猛地動了一下,驚醒過來,看到周擒也轉醒,他坐起了身:「擒哥你嚇死我們了!哎呀,打個球而已,搞得像玩命似的,醫生都說你失血過多,幸好夏桑在,及時給你輸了血,你倆還真撞上了,連血型都一毛一樣,這必須結婚吧!」
夏桑回頭瞪了他一眼:「你這麼大聲,是要把整個醫院的病人都吵醒嗎!」
李訣捂住了嘴,壓低聲音道:「擒哥,下次決不能這麼玩兒了,太他媽嚇人了!為了場破比賽,真不值當。」
周擒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掀開了小姑娘左手的衣袖。
白皙臂膀上有很細的一顆紅色的針眼。
他知道她有多害怕打針,上次偶然間在醫院遇到,她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哭得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
這次還抽血,誰知道會哭成什麼樣。
他心裡一疼,皺眉說:「我又不是熊貓血,這血型爛大街了。你當什麼活雷鋒,誰要你獻血了。」
夏桑強忍著恐懼抽了血,沒想到他不僅不領情,還說責備她的話。
「這血型是爛大街,但是醫生去血庫調取也需要時間啊。我想著現抽的比冷藏的還新鮮一點,你凶什麼凶。」
「現抽的比冷藏的還新鮮一點」這話戳到了李訣的笑點,他躺在沙發上,人都笑沒了。
周擒本來是挺心疼,聽到這話也有點忍俊不禁,捏了捏她的鼻頭:「桑桑,你是什麼絕世大可愛。」
夏桑冷著臉,心有餘悸,就很不開心。
周擒將她的袖子擼了下來,牽著白皙纖細的皓腕,沒捨得鬆開:「下次,別亂去獻血。」
「沒有下次了,我這麼怕打針。」夏桑悶悶地說:「只此一次,你要是再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是不會管你的。」
「知道了。」周擒鄭重點頭,又笑了:「不過想著,現在我身體裡竟然流著桑桑的血,感覺…很奇妙。」
「是啊,感覺我像是變成了你媽媽似的。」
「……」
周擒無語地看著她:「這倒也不必。」
李訣捧著肚子,笑沒了都:「你倆特麼唱二人轉呢。」
「可不可以請你圓潤地出門,讓我和我媽…讓我和夏桑兩個人待一會兒。」
「走廊太冷了,房間裡有暖氣,我不走。」李訣賴在了沙發上,又說道:「籃球賽結果明天公布,我問了教練,擒哥…你還是有希望的。」
周擒想到了那場籃球賽,眸底滑過一絲黯淡。
雖然忍著痛強行上場了,但發揮怎樣,他心裡有數,不能說是平平無奇,只能說是
非常糟糕。
夏桑趕緊道:「當然有希望啊!他的表現還是很出彩的!老天會眷顧努力的人的。」
周擒知道她只是在安慰他。
而這樣的話,也的確只能當成安慰的話聽一聽。
很多事,不是有毅力肯拼命,上天就會眷顧,就會讓他成為幸運之子。
他從來未曾幸運過。
不過
周擒望向了夏桑,她乖乖地坐在床邊小椅子上,無意識地撥弄著他的手指蓋玩,柔和的壁燈在她臉蛋籠出一層溫柔的緋色。
也許,他所有的不幸,都只換來了這一份幸運。
周擒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輕鬆地說:「這有什麼,一場比賽而已,即便拿不到最佳球員,拿不到獎項,也不會影響我體考成績嗎,大不了文化課多拉點分。」
「你既然這樣想的開,那為什麼還要…」夏桑睨了眼他包紮的腿:「為什麼不早點去醫院。」
「凡事總要盡力一試,試過了沒拿到,我也不後悔。」周擒輕描淡寫地說:「沒試過,躺在醫院我也不甘心。」
「我說了,這種事下不為例。」夏桑嚴肅地告誡:「再有一次,我就真的要生氣了。」
「你會不會威脅人。」周擒淡淡一笑:「一點力度都沒有。」
「那你教我啊,該怎麼說。」
他想了想,說道:「比如,你可以說:再有一次,我就殺了你。」
「但這也很假啊,你明知道我不會殺你。」
「也對。」周擒又道:「你也可以說,再有一次,我就永遠離開你。」
「你會怕這個?」夏桑表示懷疑:「這好像也沒什麼威懾力,電視劇都用爛的台詞。」
「我會。」周擒認真地看著她:「我怕這個。」
夏桑心裡痒痒的,甜絲絲的,歪頭問道:「你真的怕這個嗎?」
「我怕。」
這是比殺了他…更讓他恐懼的事。
夏桑臉蛋有些紅,垂眸摳著他的手指縫,用很細的嗓音說:「那我永遠不會這樣說。」
「為什麼?」
她心跳有些加速,嗓音更加放低了,偷偷看他一眼:「因為離開你…不是對你的懲罰,是對我的。」
說完這話,她就把臉埋進了白色的被子裡,羞得沒臉見人了。
李訣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爬起來,嚷嚷道:「老子受不了了!你們這狗糧撒起來還沒完了哈!」
「你受不了你可以出去。」
「偏不出去。」李訣拿出手機,攝像鏡頭對著他們:「來,你們倆拍愛情片,我給你們拍。」
夏桑站起身,罵道:「李訣你真的好煩哦!」
「剛剛不是嬌羞得沒臉見人嗎,這會兒一秒變臉,來,擒哥,看看你老婆有幾副面孔!」
夏桑三兩步跨了過去,奪走了李訣的手機,刪掉了他拍的視頻。
「你別逗她。」周擒出言說道:「我老婆麵皮薄。」
夏桑狠狠瞪了李訣一眼:「聽到啦?你大哥都發話了!你還不老實。」
說完,她才反應過來周擒的稱呼,瞬間臉頰脹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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