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夜間,周擒穿著單薄的黑色秋衣,走出了籃球館。

  微風輕拂,他身上鍛鍊之後的熱力全被吹散,冬日的寒涼,絲絲入扣。

  他低頭點了根煙,在白色的煙霧中,望向了高懸於迴廊邊的那一輪彎月。

  這不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鄉,曾經有暑假也去南方的城市打過工。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出遠門,格外想家。

  大概…因為家鄉有了讓他思念的人。

  周擒摸出手機,點開了小丑女的頭像。

  他第一天來到東海市,便去了海邊,拍下了一張日落大海的照片發給她。

  但讓周擒猝不及防的是,那張照片發出去,一個紅色的提示冒了出來,告知他——

  您已不是對方的好友。

  當時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刪了就刪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淡淡的失落感卻一直縈繞在心裡,好幾天了。

  他想到了夏桑模仿他的字跡寫在便利貼上的那三個字:「我不配。」

  她也覺得他不配嗎。

  「擒哥,走啊,一起回去。」李訣抱著籃球走了出來,攬住了他的肩膀。

  周擒掐滅了手裡的菸頭,漫不經心問:「夏桑最近和明瀟聯繫過嗎?」

  「啊,這…你要問瀟姐啊,問我幹嘛。」李訣臉色有些緊張。

  「她把我刪了,你知道原因嗎?」

  「害,估計是反應過來,她這種好學生,跟咱們不是一路人,橋歸橋路歸路,就刪了唄。」

  如果只是這個原因,倒還好,但他更怕小姑娘是遇著什麼事了。

  心裡懸惴惴的,總是落不到實處。

  「擒哥,別想了,還有幾天就比賽了,你可別在關鍵時候掉鏈子啊!不然教練能捶死你!」

  周擒不可置否,和他一起走進了燈火通明的酒店大廳,進入電梯,按下了4層的按鈕。

  在酒店的走廊邊,幾個男生訕笑著從他們身邊經過,其中一個狠狠地撞了李訣一下,輕罵了聲——

  「鄉巴佬」

  「你罵誰呢!」李訣不爽地回頭:「神經病啊!」

  姚宇凡回過頭來,用濃重東海口音說了句當地罵人的話,大概是「衰仔」的意思。

  李訣年少氣盛想上前理論,被周擒一把揪住衣領拉了回來。

  他面無表情道:「教練就住在這一層,想打架,下次找沒人的地方。」

  李訣沖姚宇凡豎起了中指。

  姚宇凡本來是東海省隊最被看好能奪冠的籃球隊員,但是因為周擒的到來,他奪冠的希望直接從百分百滑倒了百分之零。

  毫無疑問,周擒無論是技術還是意識、還是體力,都強於他太多了,兩人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所以這兩天,姚宇凡也是磨皮擦癢,有意無意針對周擒。

  強龍不鬥地頭蛇,周擒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反而是他多番挑釁搞得太明顯,被教練罰了好幾次。

  李訣訕訕地說:「這些傢伙,哪來的優越感,就這麼看不起外地人。」

  周擒站在門前,從包里摸出了房卡:「無能狂怒罷了。」

  這樣的人,他以前遇得多了。

  ……

  周擒回了房間,洗澡的時候,聽到隔壁傳來了悠揚的小提琴旋律。

  周擒關上了淋雨蓮蓬頭。

  旋律很輕很輕,似乎為了避免打擾別人,刻意放低了調子,所以當他將耳朵貼在牆上,閉上眼,才能聽得更清楚些。

  他聽出了對方拉奏的是一段流行的旋律——《月亮代表我的心》。

  隨著悠揚動人的音樂,強烈的情潮如浪涌般衝擊著他的心。

  他重新打開了蓮蓬噴頭,任由水流拍打著他的臉。

  好想她啊。

  都他媽出現幻覺了。

  *

  小提琴的藝術研討會整整開了一上午。

  韓熙和在座的藝術家熱切地交流著。

  夏桑坐在她的身邊,正埋頭奮筆疾書記著筆記。

  在交流的間隙,她抬頭,卻看到身邊的師兄林止言拿著錄音筆在記錄。

  她小聲低語:「真聰明。」

  林止言也說道:「他們會在討論間拉奏交流,用錄音筆正合適。」

  「師兄回去也發我一份。」

  「好,加個微信」

  「嗯。」

  相互交換了微信之後,夏桑仍舊認認真真地記錄著一些交流中的技巧要點。

  林止言探頭過來,望了望她的筆記,誇讚道:「字如其人,寫的真不錯。」

  「謝謝。」

  字如其人,大概是在夸周擒,因為她現在的字體,完完全全得了他的精髓。

  又想到他了。

  夏桑搖搖頭,努力把那個人的身影從腦海中甩出去。

  下午三點,交流會總算結束了。

  本來林止言還想陪著夏桑在創意園區里四處逛逛,盡一盡地主之誼,但夏桑不想耽誤他的時間,便說自己想一個人走走,不需要做陪。

  林止言看出小姑娘是不太喜歡熱鬧的性子,也沒有勉強,只說道:「這裡的餐廳都比較集中,在湖邊的音樂廣場有,所以肚子餓了,可以去音樂廣場那邊。餐廳很有格調、環境浪漫,價格也略有些小貴,當然也可以回去點外賣,外賣雖然遠,但騎手都能送進來的。」

  「嗯!」

  「晚上音樂廣場會很熱鬧,有很多街頭藝術家過來演出,感興趣也可以來看看。」林止言爽朗地笑著:「當然,如果需要作陪,隨時call我。」

  「謝謝師兄。」

  林止言對她揮了揮手,離開了。

  夏桑鬆了口氣,一個人在園區乾淨的青草石子路旁溜達著。

  按照昨晚進園時,林止言對兩旁建築的一一介紹,夏桑很快便找到了籃球館。

  林止言說最近有一場籃球賽事,全國各地的優秀隊員都在這裡集訓。

  夏桑不知道周擒說得那個籃球比賽是不是這個。

  她在籃球館的圓頂建築前站了約莫十多秒,心裡暗笑自己像個傻瓜。

  哪會有這麼巧的事情發生呢。

  她搖搖頭,邁步離開了。

  走了十幾米,再回頭,圓頂體育館仍舊矗立在灰濛濛的天空之下,而她想念的人,也許近在咫尺。

  夏桑胸口一陣發悶,她不知道這種無處排解的燥悶是什麼。

  但她知道,如果不進去看一眼的話,這種燥悶大概會陪伴她好幾天。

  看了,就死心了。

  夏桑毫不猶豫地邁步走進了籃球館。

  進入通道之後,她選擇上了二樓觀眾席,因為害怕進入場館裡迎面撞上,那樣就太尷尬了。

  她只想偷偷的、沒有人知道地瞄上一眼。

  如果場館裡沒有她想見的那個人,她就立馬死心離開,不再想入非非。

  夏桑來到二樓的觀眾席。

  觀眾席並非空無一人,還有不少圍觀的保潔人員和帶小孩來看訓練的家長,所以她倒也不顯得突兀。

  籃球場裡有少年們在運球和傳球,還有幾列隊員正在加速高抬腿,也有在墊子上拉韌帶放鬆的

  夏桑不用細看,掃一眼便知道這裡面沒有周擒。

  每次不管是比賽也好,訓練也好,只要有周擒在,她必然一眼就能從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

  這幾乎成了夏桑的一項「特異功能」了。

  世界那麼大。

  上天怎麼會這般偏愛地又讓她在陌生城市遇到他呢。

  夏桑胸口湧起淡淡失落,轉身便要離開,卻聽到下方傳來一個輕狂的聲音——

  「周擒,你不會穿這樣的鞋去打TBL的比賽吧!」

  「哎!你別說,還真是…」

  又是一個男孩的聲音,似乎在附和著:「你這鞋未免太毛糙了!穿多少年了啊!」

  夏桑強忍著狂跳的心臟,走到觀眾席下排圍欄邊,朝下面望了望。

  望見了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少年的身影。

  他穿著黑色球衣,外搭著衝鋒衣的外套,長腿分開,隨意坐在休息椅上,任由這為這些討厭鬼對他的球鞋品頭論足。

  「穿這樣的鞋打比賽,可別打著打著,就開裂了。」

  「那可丟人了。」

  「你是不是連一雙像樣的鞋都買不起啊!」

  「哈哈哈哈!」

  夏桑握著欄杆的手驀然收緊了,恨不得脫了自己的鞋砸在那個帶頭嘲笑他的男生頭上。

  周擒顯得雲淡風輕,耷著的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老子就算不穿鞋,也能把你打到趴下。」

  雖然是懶散的調子,語氣卻格外囂張。

  因為他有囂張的資本。

  姚宇凡快被周擒氣得心臟都要炸了,少年意氣一觸即燃,手裡籃球一扔,上前就要和他打架:「你狂什麼啊狂!」

  周擒懶懶揚了揚手,對著球場上的教練喊了聲:「教練,姚宇凡打我。」

  教練也是個暴脾氣,看到幾個少年死命拽著怒髮衝冠的姚宇凡,於是撿起座位上的包,直接砸到姚宇凡腳邊:「還有幾天就要比賽了,想打架的,直接給我收拾東西滾蛋!老子懶得伺候你們這些混帳!」

  姚宇凡頃刻間消停了下來,滿眼不甘地望著周擒,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周擒懶得理他,撿起籃球上了場,迅捷地掠過幾個前來阻擋的隊員,轉身一個三分投籃,進框!

  他似乎在用這樣的恐怖實力、回答姚宇凡剛剛的挑釁言辭。

  教練指著姚宇凡的鼻子罵道:「你他媽要是有周擒一半的水平,就算把這場子捅個窟窿出來,老子也不管。比不贏人家,還要成天找茬,不知道好好提升自己,像你這種,永遠別想進國家隊了。」

  姚宇凡被教練一頓臭罵,丟了籃球,灰頭土臉地離開了。

  夏桑看著少年在運球投籃的驕傲模樣,心臟也加速跳動了起來。

  優秀的人,就是這樣閃閃發光的啊!

  哪怕是泥沼纏身,路途不順,但不管那一條路,他都能攀上頂峰。

  夏桑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勇氣,好像沒有那麼害怕了,不管是媽媽的壓力,還是祁逍的脅迫…

  她好像都…不怕了。

  夏桑用手機搜索了距離這裡最近的商城,然後叫了一輛網約車,轉身走出籃球館。

  臨走時,戀戀不捨地回頭又望了他一眼。

  ……

  周擒手裡的球被李訣拍走了,教練吹了聲口哨,讓他仔細些。

  他抬頭望向了觀眾席。

  觀眾席稀疏地坐著四五個人,剛剛仿佛一瞬間看到了腦子裡迴轉千百遍的熟悉身影。

  欄杆邊卻是空空蕩蕩。

  他皺起了眉。

  李訣帶著球在他身邊跑了幾圈,直接投籃,他也沒有阻攔。

  「擒哥,想什麼呢!」

  周擒失神地喃了聲:「想回家了。」

  「啥?這才出來一周都不到!想個錘子家啊!」

  周擒低頭,很認真地嘆了聲:「老子要得相思病了。」

  「……」

  神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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