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

  安靜的自習室里,夏桑趴在桌上演算著數學題,儘可能讓自己無視對面位置上的祁逍。

  祁逍將英語教材立在面前,似乎是在看書,但目光卻直勾勾地望著她。

  夏桑心底寒涼,頭皮發麻。

  終於,她放下了筆,對祁逍道:「既然是來上自習的,就算是裝,也裝出上自習的樣子,行嗎?」

  「行啊。」祁逍翻開了英語練習冊:「我這道題不會,你給我講講。」

  「但這裡是自習室。」

  周圍都很安靜,也沒有同學討論問題,大家都在為明天的考試專心準備。

  「無所謂啊,他們又不敢說什麼。」

  祁逍這句話刻意放大了音量,周圍默默自習的同學都能聽到,但他們也是敢怒不敢言。

  誰敢去惹祁逍。

  他攤手,示意夏桑——看吧。

  夏桑看著那枚被他隨意丟棄在椅子上的竹蜻蜓,手藏到背後,狠狠捏了捏拳頭,壓著嗓音道:「哪個題不會?」

  ……

  約摸十點半,夏桑收拾了書本,準備回家了。

  若是往常和賈蓁蓁她們上自習,她大概會複習到十一點多,但今天晚上,實在是不想呆了。

  祁逍看了手腕上的卡地亞表,懶懶道:「不是吧,才十點半。」

  「明天是最後兩門考試,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行,那咱們走吧。」祁逍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夏桑那準時機,走到他身邊,不動聲色地撿走了椅子上被隨意擱置的竹蜻蜓。

  鬆了一口氣。

  竹蜻蜓的木籤被她很用力地攥在掌心,不會再給他任何奪走的機會了。

  而當她回過身,卻發現自己的書包被祁逍掛在了肩上,他理所當然地對她側了側下頜:「走啊。」

  夏桑只能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學校的圖書館大廳。

  今夜月光澄明,周圍有三三兩兩下晚自習的同學,遠處還有人在操場上亂吼亂叫著:「還有最後兩門,堅持就是勝利!」

  「早著呢!還有半年呢!」遠處另一個聲音應和著他。

  或許認識、又或許不認識,無論如何,高考的重壓已經快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了,因此校園裡總會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高三生行為藝術大賞。

  祁逍是完全懶得加入這場內卷大軍,他手揣兜里,懶懶散散地走在月光下。

  夏桑說道:「你把書包還我。」

  祁逍回頭望了她一眼:「怕我呢,是不是老班擱你這兒告狀了?」

  夏桑心頭一驚,卻還努力掩飾著:「你說姜琦明啊,他告什麼狀?」

  祁逍望著她,似在判斷她是否在演戲。

  夏桑卻也不懼怕他的眼神。

  他不是周擒,夏桑拿不準自己的演技騙不騙得過周擒,但祁逍比周擒就蠢多了,她完全不緊張。

  「你跟姜琦明有什麼事嗎?」她反客為主地質問:「他這段時間怪怪的。」

  祁逍移開了視線,掩飾道:「沒事兒啊,能有什麼事,我跟他又不熟。」

  夏桑心頭對他的畏懼減少了些,因為她發現,祁逍是真的不聰明。

  走到校門口,夏桑道:「你現在可以把書包還我了吧。」

  「夏桑,我知道你怕我。」祁逍看著地上那條長長的被月光拖出來的影子,淡聲道:「我又不是惡魔,你怕什麼?」

  「我沒怕你。」她穩著語氣,做出平淡隨意的樣子:「我只是不想被我媽找麻煩,高考現在是我唯一的目標,誰都不能影響我。」

  「我知道你要高考,你看我不也沒跟你表白嗎,我哪裡打擾你了。」他說這話帶了幾分真誠,也不再像過去那般張揚跋扈了。

  「如果不打擾,那就永遠別打擾。」夏桑想這樣說,但她不敢。

  「我媽從小不在身邊,我爸又娶了個狐狸精,還帶了個黃毛殺馬特,把我們家搞得烏煙瘴氣的。」他望著夏桑,真誠地說:「我的生活也沒你想的那麼幸福,無憂無慮。」

  「哦。」

  她看著地面冷清清的月光,絲毫無法同情他,甚至覺得他這樣的賣慘有點可笑。

  他所謂的「不幸」,也不過就是光滑圓潤的玉石上有一丁點的瑕疵罷了。

  他沒有經歷過像石頭一樣粗礪的生活,所以他的自怨自艾,只讓人覺得無聊。

  但夏桑不能表現出不屑和輕慢,只用平常的語調,說道:「幸福的家庭千篇一律,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你聽過這句話嗎?」

  「沒有,你說的?」

  「不是,托爾斯泰說的。」夏桑說道:「所以,加油。」

  祁逍笑了起來,似乎情緒也平和了很多,說道:「一起出校門唄。」

  夏桑只好忍耐著,和他一起走出了校門。

  路口停了不少計程車,都是過來招攬學生的生意的,計程車里還混著一輛高檔的奔馳車。

  祁逍提議道:「一起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不了。」夏桑道:「我媽媽叫了計程車司機來接我。」

  祁逍沒有勉強,將書包歸還了她,說道:「路上小心。」

  她點了點頭,目送了祁逍坐上車,黑色奔馳駛出去很遠之後,才算徹底鬆了一口氣。

  「MD。」她低低罵了聲。

  第一次覺得罵人是這麼爽的事。

  覃槿沒有給她叫車,以前晚上都是她和賈蓁蓁、段時音她們拼車回家的,回去之後還會相互發簡訊報平安。

  夏桑站在路口,摸出手機準備叫車。

  一陣寒風吹過,她將手伸到嘴邊,呵暖了一口氣。

  對面響起了清脆的口哨聲。

  夏桑抬頭,看到街對面的路燈下,站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擒。

  他仍舊騎著他那輛老式的山地自行車,單腳點地,路燈的黃光從頭頂射下,將他的眸子埋入了眉骨的陰影中,看不真切。

  側臉的輪廓,乾淨硬朗。

  夏桑小跑著來到人行橫道邊,準備過馬路。

  偏偏這會兒綠燈變了紅燈,而且是七十多秒的超長紅燈。

  夏桑又望了周擒一眼,急切地對他揚了揚手,似乎是怕他走了,讓他多等一下。

  周擒踩下自行車的支撐腳,倚在路燈邊,耐心地等待著。

  終於,等到了紅燈變綠。

  夏桑加快步伐,匆匆走了過去。

  「你訓練完了?」

  「早放了。」周擒平靜地說:「剛剛去拿了修好的手機,吃了個夜宵,就到現在了。」

  「我也剛下晚自習。」

  周擒將一盒黑森林的蛋糕遞到了她手裡:「給你買的,宵夜。」

  夏桑也沒跟他客氣,接過了精美包裝的蛋糕小盒子,笑著說:「這恐怖的卡路里,晚上我可不敢吃這個。」

  「那還我。」

  周擒伸手去奪,女孩敏捷地閃過身:「你這人,送東西怎麼這麼沒誠意!」

  「那你要不要。」

  「當然要,我留著當早飯。」夏桑將蛋糕盒子揣進書包里。

  「你的手機修好了,開機了嗎?」

  「沒有,不是不讓我開嗎。」周擒摸出了手機,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來找你拿批准條。」

  「害!」夏桑擺了擺手:「我又沒真的跟你告白,只是道歉而已,為我昨天的不禮貌。」

  「那我開機了。」

  「你給我看看唄。」夏桑對他伸出了手:「我看看你這手機摔成什麼樣了。」

  周擒摸出手機,正要遞到她手裡,不過轉念一想,算了。

  雖然他清洗外加消毒了無數遍,但還是…算了。

  「怎麼了,怕我搶了你的手機刪簡訊啊?」

  「你還挺多心。」周擒重新將手機放回書包側兜里,說道:「很晚了,你打車還是怎樣回去?」

  「我家離這兒很近!」她趕緊道:「我…走路回去就好,順便沖步數。」

  周擒顯然不相信她打算走路回家,方才明明準備叫車了。

  他抬起下頜,笑道:「想讓我載你啊?」

  小姑娘急切地反駁:「我沒這麼想!」

  「我今天訓練了,有點累。」

  「哦。」

  雖然她沒這麼想,但是聽到這麼明顯的拒絕的說辭,心裡隱隱有點不是滋味。

  「那拜拜哦。」

  「今天有點累,你載我吧。」

  夏桑回頭,見他拍了拍自行車把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

  一開始,她以為他只是說說罷了,沒想到這傢伙竟然真的死不要臉地讓她載上了他,並且坐得四平八穩、心安理得!

  不過唯一的良心,就是他把自己的黑色毛線手套給她戴上了。

  手套沾了他的體溫,很暖和。

  夏桑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站起身蹬踩著自行車,駛出了幾百米,累得直喘氣。

  「你這就是缺乏運動。」周擒在後面點評:「僅是走路,起不了鍛鍊的作用,除非每天載我一程。」

  「你做什麼白日夢!」夏桑回頭,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哪有讓女生載的!你是不是男人啊!」

  他調子上揚,帶了幾分輕佻和戲謔:「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嗎?」

  夏桑看了眼手腕上的運動腕錶,心率跑到一百三了。

  身後,周擒又道:「桑桑,你冷不冷。」

  「我熱死啦!」

  夏桑熱得鼻樑都冒汗了。

  「我冷,你騎慢點,風大。」

  「……」

  夏桑只好放緩了蹬踩腳踏板的速度,坐在了車座上。

  「周擒,以前也沒看出來,你內心還有小公主屬性。」

  「此話怎講?」

  夏桑回頭道:「你現在啊,就在對我撒嬌。」

  周擒笑了:「我撒嬌?」

  「對啊,你明知道我會答應你這些無理取鬧的要求,所以你就無下限地使喚我。」

  周擒看著她單薄瘦弱的背影,歪著頭,他也不知道今晚是怎麼回事。

  剛剛看到讓他心裡起疙瘩的一幕,就是很想找回點什麼…

  周擒以前從來沒這麼作過,不管是對爸爸,還是對其他人。

  被人寵愛,才有資格撒嬌。

  而敏感如他,很清楚面前這個女孩的心…已經完完全全被他俘獲了。

  不僅他知道,夏桑也知道他知道。

  聰明人之間,不需要說的太明白,點到即止,很多事情…直接心照不宣了。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曖昧。

  夏桑忐忑地問他:「你怎麼不講話。」

  「桑桑,我有點冷。」

  她都說他是「小公主」了,周擒決定一作到底,對她說道:「手都凍沒了。」

  「那我有什麼辦法呀,我是不會把手套還你的!我還在前面給你擋著風呢。」

  他將腦袋抵在她背上,鬆軟的羽絨服,帶著淡淡的鵝絨味:「手麻了。」

  她於心不忍地回頭:「那你揣我兜里唄。」

  「好啊。」

  周擒心滿意足地將手揣進了她小小的羽絨服衣兜里。

  頃刻間,手掌便被一陣溫暖和柔軟包裹了。

  周擒好像這輩子都沒感受過這樣的柔軟溫暖,他過去的生活,都是硬bangbang、冷冰冰的。

  很舒服。

  「你掏什麼呀。」夏桑感覺到他的手在她包里動來動去:「你快把我兜底掏穿了。」

  「好像摸到個什麼東西。」周擒皺眉道:「我在摸那是什麼,手感有點奇怪。」

  夏桑恍然反應過來,想起她兜里裝了什麼:「你摸出來了嗎?」

  「沒有,別告訴我,我就快猜出來了。」

  夏桑有點無語,偏要告訴他:「哥,那是衛生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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