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痕

  宋清語的「改口事件」,再度成為了南溪一中同學們枯燥乏味的學習生活之餘、最津津樂道的談資爆料。

  不管是升旗早會儀式,還是廣播體操的課間,夏桑身邊那兩隻「小麻雀」唧唧喳喳的話題就從沒間斷過——

  「絕啊!這麼絕的事,宋清語都幹得出來!」

  「得不到的男人,直接監獄警告!」段時音豎起了大拇指:「真是好手段。」

  賈蓁蓁:「我太好奇了,周擒有這麼帥嗎,能讓她瘋成這樣。」

  夏桑望了賈蓁蓁一眼:「你沒見過他嗎?」

  「之前遠遠見過,戴著個鴨舌帽也沒怎麼看清楚。」賈蓁蓁嘆氣道:「我又沒宋清語的膽子,不敢湊上去盯著人家的臉看,聽說他凶得很。」

  夏桑漫不經心地拿出了英語單詞本:「長得還可以,讓人瘋狂倒也不至於,是宋清語自己的問題。」

  「哇!」賈蓁蓁更是來勁兒了:「能讓你夏桑都夸好看的人,那我就更好奇了。」

  她擠眉弄眼地說:「你連祁逍都不覺得好看,眼光也可以說是高得離譜了。」

  夏桑漫不經心道:「顏值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有!太有了!」賈蓁蓁托著腮幫子,望著窗外的白霧:「像你們這種好看的人啊,是不會理解我們這種平凡女孩的願望,我要是能找個像周擒那樣的大帥哥男朋友,做夢都要笑醒了。」

  夏桑拍了拍她的肩膀:「有辦法能讓你泡到大帥哥。」

  「什麼什麼?」

  「聽說周擒只認錢,你努力學習,將來掙錢包養他!」

  賈蓁蓁哈哈大笑了起來:「那我是不是要去報紙上登個誠招軟飯男的小GG?」

  夏桑抱住她:「累了嗎,倦了嗎,來姐姐懷裡,姐姐愛你,姐姐疼你,讓你的青春從此不被辜負。」

  賈蓁蓁笑得快要摔桌子底下去了:「神TM青春不被辜負。」

  段時音卻給她潑了盆冷水:「得了吧,宋清語那樣的家世,人家都沒看上,等你奮鬥十年出來,黃花菜都歇了!」

  「我聽說,宋清語是被套路了。」賈蓁蓁爬起來,臉上還帶著殘留的笑意,繼續八卦道:「她以為周擒對她真心呢,前兒還跟閨蜜說,周擒是因為愛她太深、才不答應在一起的。呃,怎麼說…因為他家裡條件那樣吧,爸爸又坐過牢…」

  段時音:「這也太虐了。」

  「不過後來她去找周擒,人家壓根不認這件事,把她氣得夠嗆的,差點去警局大鬧一場,說又要改口,讓警察把他抓起來…」

  段時音無語了:「怎麼跟個神經病一樣。」

  「是啊,周擒是真的倒霉,遇上這種…被寵壞的小公主,平白局裡走了一遭。」

  作為總導演的夏桑,不再加入兩人的聊天了。

  不過她也注意到,這段時間遇到許茜,許茜總是抱著手臂、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她。

  在她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許茜尋了個機會,將她拉到沒有人的樓道邊,說道:「夏桑,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吧!」

  夏桑皮笑肉不笑地提了提嘴角:「不是。」

  「還不承認!」許茜像是逮到她小辮子似的,壓低聲音道:「你冒著被女魔頭暴捶的風險、用裝病的法子把聖誕音樂會讓給我,就為了約宋清語玩一場密室?我現在算看明白了,你是故意把她引到七夜探案館的!」

  夏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那天的事,如果按照原計劃,由祁逍領著大家去七夜探案館,自然而然,她一絲嫌疑都不會有。

  但偏偏發生了意外,最後是她生拉硬拽地把劇情掰回正軌。

  別說許茜會懷疑了,即便是宋清語,回過神來,也會懷疑。

  懷疑就懷疑,又沒證據,不認就是了。

  許茜雖然猜出了原委,卻想不明白為什麼夏桑要這樣費盡心機地去幫十三中的周擒。

  她神秘兮兮地看著她:「好傢夥,難怪不打理祁逍呢,原來是心有所屬啊。」

  夏桑搖了搖頭:「沒有的事。」

  「那你跟周擒很熟嗎,幹嘛要這樣幫他!」

  夏桑自己都沒想明白,為什麼要幫他。

  也許不是幫他,只是在幫自己。

  從她平靜如泥潭死水一般的青春里,滌盪些波瀾出來,留給以後做回想。

  夏桑靠著牆,慵懶而敷衍地說:「好玩咯。」

  許茜眯著眼睛,打量著面前這女孩。

  她表面乖覺,像小羊羔崽子一樣溫馴,但眸子裡卻透著不好招惹的意味。

  上次在莫拉藝術中心,她被夏桑一頓教訓之後,便不敢在她面前茶言茶語了。

  「我是無所謂咯,只要你按照約定,把聖誕音樂會讓給我,我才不管你是幫周擒還是李擒呢。」許茜抱著手臂,警告道:「不過那天的事,我都能看得出來,宋清語未必就看不出來。她這兩天連帶我都不搭理了,多半也是回過神來,以為我們串通一氣,你小心些吧。」

  許茜這話都還沒說完,便看到宋清語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

  「哦豁,說曹操、曹操到,自求多福!」許茜拍了拍她的肩,趕緊讓開。

  夏桑預感不妙,還沒來得及閃躲,宋清語揚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很清脆的一聲響,迴蕩在樓道間。

  夏桑別過了頭,臉上一陣陣的燒辣。

  周圍三兩個路過的女生,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倒吸一口涼氣,低聲竊語。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和他們串通一氣來害我!都是你!」

  宋清語的臉因為激動、顯得近乎猙獰,打了罵了似乎還不解氣,揚起手又要給她一巴掌。

  不過這一巴掌沒落下來,就被夏桑捏住了手腕。

  這些日子,夏桑為了練字,也在瘋狂練啞鈴,所以手臂有了點力氣。

  宋清語掙扎了幾下,竟然沒有掙開。

  「你裝什麼啊!」她對著夏桑,近乎瘋狂地破口大罵:「裝什麼白蓮花啊!你這個婊……」

  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響,夏桑還了宋清語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你…你敢打我…」

  宋清語退後兩步,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眼底滲出閃爍的淚光。

  周圍人都看懵了,尤其是許茜,跟個傻子似的佇在邊上,張大了嘴。

  平時溫順如綿羊一般的乖乖女,竟然會…動手打人!

  夏桑瘋了吧!

  夏桑看著宋清語,說道:「你是受害者,遭受了很可怕的事情,但這不是你陷害別人的理由。」

  宋清語近乎癲狂地說:「你經歷過我的痛苦嗎,沒經歷過,又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

  「我當然不會經歷你的痛苦。」夏桑平靜地回答:「因為我不會仗著自己家裡有錢有勢,隨便一句話,就毀掉別人的未來與前途。」

  擔心夏桑受欺負而聞訊趕來祁逍,聽到這句話,在轉角處驀然停下了腳步。

  這些話,像肉鉤子一樣,鉤住了他的心臟動脈。

  「反正有人兜底,這些事做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事後還能開開心心出去玩。」夏桑看著宋清語,冷道:「你知道他以前是什麼樣子嗎!」

  連續五屆蟬聯新菁全國奧數大賽的第一名,是夏桑無論怎樣努力都追趕不上的存在。

  就像熾熱的驕陽,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有些人就是可以在談笑間、便讓另外一些人畢生的努力化為灰燼。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公平過。

  ……

  教務處,覃槿站在窗邊,看到樓道窗框上漫著的翠綠藤蔓,手一而再地揉著額頭。

  宋清語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尤其是在她那個穿著貂、燙著捲毛的媽媽趕到的時候,她簡直像民國電視劇里受了委屈的小寡婦似的,抱著媽媽嚎啕大哭。

  夏桑靠牆站著,一言不發,白裡透紅的臉上有清晰可見的巴掌印。

  在周圍幾個現場見證的同學說明了情況之後,宋清語那穿貂的媽媽還是不依不饒地要夏桑道歉。

  夏桑固執地說:「先動手的人是她。」

  「是你先騙我!」宋清語又凶又哭地指著夏桑:「你設計把我騙出來,還夥同許茜一起…」

  「跟我沒關係啊!」門邊圍觀的許茜連連擺手:「我啥也不知道!別冤枉好人。」

  「就是你們!你們把我騙出來,全都是你們的陰謀。」

  夏桑看著她,冷冷道:「是我按著你的頭、把你拉到警局去?還是我逼你紅口白牙地說謊陷害別人了?要說騙,你才是騙子的祖師爺!」

  覃槿看著夏桑,也沒想到一貫乖覺的女兒,會有這般伶牙俐齒的時候。

  她皺了皺眉,說道:「這件事,兩個人都有錯,夏桑,先給宋清語道歉,宋清語也要給夏桑道歉。」

  「為什麼是我先?」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打量我不知道是吧!」覃槿表情嚴肅了起來。

  「難道我做錯了嗎!」

  「你沒有錯,但你不該。」覃槿加重了語調,不容抗辯:「回去我再和你算帳。」

  宋清語眼底挑起了一絲得意。

  這件事說到底兩個人都有錯,誰也別想賴,但誰先道歉,誰就輸了。

  ……

  傍晚,天空中飄起了雨星子,落在臉上,帶著初冬浸骨的涼意。

  周擒手揣兜,和李訣幾人走出了十三中校門。

  他壓了壓鴨舌帽檐,擋住了隨風亂飄的雨星子,也擋住了那張英俊恣肆的臉龐。

  他喜歡戴帽子,倒不是因為破相的臉,只是遮光的帽檐能帶給他置身暗處的安全感。

  李訣看到周擒脖子上掛著的羽葉項鍊,驚訝地說:「擒哥,你這鏈子…又要回來了啊?」

  這項鍊,之前讓夏桑當做「作案道具」,送給了宋清語。

  沒想到現在又出現在了他脈絡分明的頸子上。

  周擒嚼著口香糖,淡淡應了聲:「嗯。」

  李訣不懷好意地笑著:「那女孩不得哭死啊?」

  「關我屁事。」

  宋清語的確是在他面前又哭又鬧,試圖從他臉上找到她之前自以為「隱忍的愛意」。

  然而,周擒仍舊是之前那副冷淡的表情,讓她所做的著一切,都像個笑話。

  像周擒這樣的男人,眼底越是透出冷淡,便越發讓人慾罷不能。

  宋清語只差抓著他苦苦哀求,求他能給她一點兒憐憫,哪怕是騙騙她也好。

  只這騙一次,她就永遠不再打擾他了。

  但周擒一句謊言都懶得說,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漠然地轉身離開了。

  宋清語會有多崩潰,可想而知。

  但周擒著實不知道當時夏桑騙她的細節經過,如果他知道,他冷漠的態度會給夏桑帶來麻煩,大概在拒絕宋清語的時候…他會有所惻隱,說謊騙騙她。

  周擒抬眸,便看到遠處一中的校門口,面無表情的中年女人將夏桑攥了出來,塞進車裡。

  女孩雖然沒有明顯的抗拒,神情卻繃得很緊,眼神里明明白白透著不甘和壓抑。

  她皮膚白如冷月,因此左邊臉明顯的紅痕,格外刺目驚心。

  周擒的呼吸停滯了幾秒,直到黑色轎車呼嘯而走。

  「跟瀟姐說,晚上請假。」

  說完,他朝著黑色轎車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就開始跑。

  身後,李訣不解地看著他的背影。

  在掙錢這件人生大事上,這還是周擒第一次放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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