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 48 章

  昌宜只好對陳二娘說:「要不你先接著往下說吧, 回頭等阿大哥哥閒下來了,我們再問問他這妖怪什麼來頭。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陳二娘搖了搖頭:「剩下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我乳娘只告訴了我這些。」

  阿芝很好奇:「出事的那家客棧離長安遠麼?」

  陳二娘想了想:「不算太遠, 我乳娘是同州人,那客棧就在同州來長安的半路上。」

  昌宜問:「出了這樣的人命案,客棧一定有人報官, 你乳娘可聽說當地州府怎麼說的?」

  「聽說官府正四處找尋兇手, 不過好像沒什麼頭緒。」

  「兇手?」

  眾人疑惑,「官府懷疑是兇徒做的?」

  陳二娘漲紅了臉:「興許是吧……我乳娘說官府查到那對夫婦在家鄉跟人結了仇, 丈夫帶著懷孕的妻子來長安就是為了避難, 官府懷疑是仇家追來下的手, 那幾日盤查不少了過往的行人……我乳娘也是被官府攔住詰問才知出了事。」

  「照這麼說, 那對夫妻也有可能不是被妖怪謀害的?」

  有幾位膽子大的小娘子忍不住議論起來:「如果不是妖怪害的, 兇徒明知殺了母親胎兒也活不了了, 何必把胎兒也偷走,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而且當晚鄰房有人聽到嬰兒的哭聲,哭聲斷不可能是胎兒發出來的, 兇手既是來尋仇, 也不會把自家孩子帶上, 所以那哭聲究竟是誰的?」

  大夥越想越覺得後頸發涼:「快別說了吧, 不論是妖邪做的還是兇徒做的, 這……這都太邪門了。」

  滕玉意面上在聽故事,注意力卻全放在甲板上的盧兆安和藺承佑身上, 兩人還在聊, 並且似乎越聊越投機, 平日不見得藺承佑對盧兆安這般熱絡,突然如此定是查到了什麼。

  可惜離得太遠了, 不然還可以偷聽幾句。

  她左右瞄瞄,咦,紹棠跑哪去了,他一心要替姐姐出一口惡氣,機會這不是來了。

  船艙里已經開始討論下一個該輪到誰講故事了,可惜不少小娘子被剛才的故事嚇破了膽,別說接著講奇聞詭事,連聽也不敢聽了。

  眾女唯恐昌宜公主和阿芝郡主不肯罷休,趕忙轉移話題:「兩位殿下,我阿娘說,今日皇后在席上說要重開雲隱書院,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

  昌宜性情同父兄一樣寬和,聞言頷首道:「阿爺和阿娘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書院不在原來雲隱書院的舊址,而是選在了金仙女冠觀,書院名字也不叫『雲隱』了,新名字還沒擬定。」

  眾人心裡隱約能猜到緣故,雲隱書院當年曾發生過不少詭事,據說與聖人的生母蕙妃有關,書院關閉這麼多年,正因為那是聖人的傷心地,即便朝廷出於種種緣故重開,聖人也斷不可能同意沿用原址。

  這時坐在昌宜身邊的一位紅衣小娘子開了腔:「殿下,聽說當年書院招學生有種種定例,譬如只招六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名額也有限制,不知這回遷址後,招學生的規矩是否還跟從前一樣。」

  說這話的是御史中丞武如筠的次女武綺,她生就一對飛揚的鳳目,性子極颯爽,說笑時語調清脆圓潤,仿佛珠翠撒落玉盤。

  滕玉意前世就在大明宮見過武綺,那時武綺同她一樣,也在太子妃遴選名冊上。

  武綺似乎酷愛朱紅,大明宮覲見皇后那次就穿著紅裙,今日又穿一身石榴紅花鳥金絲紋紗籠裙。

  昌宜對武綺說:「我也不大清楚。

  阿爺和阿娘一貫不喜這些迂腐的規矩,但新書院只有那麼大,要是來者不拒,書院就該塞不下了,所以我猜人數是有限定的,頂多百八十人吧。」

  諸人面色各異,朝廷的女子書院歷來有為皇室選親之意,進了書院念書,也就意味著可能被朝廷指婚,別的世族也就罷了,說起皇室子弟……當今聖人不充內宮,兄弟子侄也少,真正到了指婚年紀的,只有太子、二皇子、藺承佑和淳安郡王了。

  女孩們的臉龐慢慢爬滿了紅霞。

  滕玉意卻暗暗蹙眉,誰願意被朝廷指婚?

  她的親事只能她自己說了算,阿爺必定早就聽到了風聲,待明日回了長安,需得問問阿爺才好。

  忽覺船身輕輕晃動,昌宜和阿芝問出什麼事了。

  宮人進來笑說:「皇后和太子殿下也來水煙湖了,太子殿下令人在岸上掛了字謎燈籠,說今晚要猜字謎玩。」

  昌宜和阿芝當即歡呼起來:「快令人把船靠到煙霞台,順便在屋裡搭個炙肉架,阿大哥哥釣魚釣了這麼久,魚簍里應該有不少魚了,待會就讓太子哥哥和阿大哥哥替我們烤魚吃。」

  此話一出,艙中人也隨著起了身,滕玉意和杜庭蘭出了艙,藺承佑和盧兆安早就不在甲板上了,迎面瞧見了杜紹棠,杜紹棠昂著腦袋在人群里找尋什麼,冷不丁看見滕玉意和杜庭蘭,他神色一松,逆著人潮迎過來。

  「阿姐,玉表姐。」

  滕玉意心中一動,看來紹棠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先前甲板上人來人往,紹棠一定沒少留意盧兆安和藺承佑的談話。

  果不其然,一等上了岸,杜紹棠就把滕玉意和杜庭蘭拉到一邊,悄聲說:「藺承佑跟盧兆安說的那番話我聽見了幾句,他問盧兆安跟胡季真熟不熟。」

  杜庭蘭本來要用帕子替弟弟拭汗,聽了這話動作一頓:「胡季真?」

  「你們應該在成王府見過他。

  他是我國子監的同窗,也是靜德郡主的四季詩社中的一員。」

  滕玉意訝然道:「原來是他。

  阿姐,你還記得我們上回在成王府遇到屍邪,我和你把青雲觀的符籙分發給眾人,盧兆安和這位胡公子本是共用一張,可真等到屍邪來時,盧兆安卻搶走符籙只顧自己逃命,害得胡公子被屍邪指使的傀儡捉住,險些丟了性命。」

  說到這她就無比遺憾,她雖趁亂把盧兆安一腳踹回了花廳,盧兆安卻只受了點輕傷。

  而且她原以為,胡公子出府後定會與人抱怨盧兆安的人品,為此還令程伯留意胡家的動靜,結果過了好幾日,長安竟無人議論此事,也不知道胡季真是被屍邪嚇破了膽,還是性情太老實不敢公然拆穿盧兆安的真面目。

  「我記得他。」

  杜庭蘭問杜紹棠,「這位胡公子怎麼了?」

  杜紹棠說:「季真頭些日子就沒來上學,聽說是生病了,我與他交情不錯,還曾約幾位同窗到他府上探望他,他阿爺是兵部的給事中,家就住在義寧坊。

  他府中下人說,季真的傷早就養好了,可頭幾日季真隨友人出門踏青,回來後突然一病不起,他爺娘焦急得不得了,正想法子托人請尚藥局的奉御呢。

  方才藺承佑忽然提起胡季真,盧兆安的臉色就變了。」

  滕玉意跟杜庭蘭對視一眼,藺承佑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不相干的人,以盧兆安的城府,也不會隨隨便便在人前失態。

  滕玉意忙問:「藺承佑怎麼說的?」

  杜紹棠回憶方才的情形:「藺承佑說郡主想好好興辦四季詩社,問盧兆安可有什麼好提議,聊到詩社中的這些人,藺承佑就說胡季真生了怪病,他問盧兆安可知道這事,盧兆安說他不知道,但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滕玉意興趣更濃了,照這麼看,藺承佑是懷疑胡季真的怪病與盧兆安有關了。

  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那晚盧兆安拋下胡季真的事只有她瞧見了,胡季真自己不說,長安幾乎無人知曉,根據兩人明面上的交情,胡公子突然患病,本該懷疑不到盧兆安身上去,也不知藺承佑究竟查到了什麼……

  「藺承佑還問了什麼?」

  杜紹棠想了想,搖頭道:「沒別的了,無非問盧兆安來長安後吃住可還習慣,盧兆安只在聽到胡季真的時候有些奇怪,後來聊起別的事的時候,倒是泰然自若。」

  他眼裡湧起憂慮:「說到季真,他是個性子很迂直的人,有時候甚至過於較真,但只要相處久了,就知道他這人稟性純良,同窗們很喜歡他,不然也不會專程到他府上探病,可惜上回沒能見他一面,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杜庭蘭疑惑:「你們上回沒見到胡公子?」

  「他家下人說季真病容可怖,怕嚇到我們,不讓我們進去瞧他。」

  「病容可怖?」

  滕玉意一愣,這段時日她已經把盧兆安的底細查了個底朝天,他祖籍揚州,祖上也曾在當地州府任過官,可惜七歲就喪了父,家境自此一落千丈,這些年他與寡母相依為命,為了念書幾乎變賣了家中所有恆產。

  這次進京應考,盧兆安聽說已是負債纍纍,如能高中,盧氏母子算是熬出頭了,萬一落第,盧家今後的慘狀可想而知。

  可無論前生還是今世,盧兆安都一舉奪了魁,而且為了儘快入仕,他毫不猶豫地捨棄了表姐,改而攀上宰相鄭僕射的女兒鄭霜銀。

  她曾疑心那樹妖就是盧兆安招來對付表姐的,可程伯他們派人盯了盧兆安許久,從沒見盧兆安與邪魔外道打過交道。

  如今這位深知盧兆安人品的胡季真,又莫名其妙罹患怪病……

  「阿姐。」

  滕玉意低聲問杜庭蘭,「你在揚州與盧兆安往來時,可曾見他舉止有異?」

  杜庭蘭心驚膽戰回想一陣,搖頭道:「只知他很用功,除了日夜苦讀,平日只與揚州城中的文人墨客交往,沒見他有什麼不妥之處。」

  滕玉意陷入沉思,盧兆安是去年十月來的長安,當時表姐對他一片痴心,盧兆安功名未定,表姐論理對他還有些利用價值,可他來長安沒多久就冷淡了表姐。

  莫非盧兆安幾月前就預料到自己會高中?

  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宮人過來說:「滕娘子、杜娘子,郡主殿下正尋你們呢。」

  滕玉意眼波一動,撫住額頭就要稱病,宮人卻又笑說:「兩位殿下說滕娘子有把能辟邪的小劍,皇后興致很高,令人問滕娘子在何處呢。」

  三人一怔。

  滕玉意這病裝不成了,只好隨宮人去煙霞台拜見皇后。

  走了幾步,杜紹棠扭頭要與滕玉意說話,猛不防嚇了一跳:「玉表姐,你的臉怎麼了?」

  杜庭蘭聞聲回頭,就見滕玉意凝脂般的臉蛋上一瞬長滿了小紅點,她驚慌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滕玉意疑惑地抓撓臉蛋:「先前在船上吹風就有些不適,剛才只覺得奇癢難忍,這一陣倒是好多了,我臉上怎麼了?」

  「像是犯了風疾,一下子長了好些小疹子,快別抓了,當心留印子。」

  杜庭蘭心疼地扳住滕玉意的手,「這可如何是好。

  公公,莊子裡可有奉御?」

  宮人急聲道:「皇后身邊就有女醫官,先去拜見皇后吧,正好讓醫官給滕娘子好好瞧瞧。」

  宮人說著這話,心裡卻好生替滕玉意惋惜,皇后分明有意替兩兄弟相看仕女,滕娘子花容月貌,進去覲見的話,皇后說不定一眼就會瞧中,現在無故變成這幅模樣,為免驚到幾位殿下,只能先用帕子把臉遮擋起來了。

  「滕娘子,先用帕子擋一擋吧。」

  滕玉意趁取帕子的當口眺望煙霞台,恰好望見太子一行進去,回想前世那一幕,今生可不想再與太子有什麼瓜葛了,這藥粉藏在她身上的機關里,隨便抹上一點就能激起一片風疹,雖說只能維持幾個時辰,不過也足夠了。

  她順理成章用帕子覆了面,打算見過皇后就借病告退。

  才走到岸邊,就見幾位小宮人遠遠牽著一匹漂亮神氣的紅色馬兒走來,那馬兒四蹄如雪,鬃毛如綢緞般油光發亮,滕玉意一望就知是極難得的名駒,不由多看了幾眼。

  杜紹棠也很驚艷:「為何突然牽了匹馬過來?」

  宮人在前頭笑道:「是皇后殿下今早從宮裡帶來的,說是要做賞賜。」

  ***

  煙霞台里燈火如晝,諸人早已落座了。

  皇后坐在上首,身邊依偎著昌宜和阿芝。

  東側各有兩扇玳瑁六曲屏風,屏風前依次坐著淳安郡王、太子和藺承佑。

  藺承佑面前擺著個紅泥爐子,上頭架著銅絲炙烤架,爐旁的竹簍里有幾尾泛著銀光的活魚,看樣子都是先前釣上來的,

  昌宜和阿芝滿臉期待地看著烤架,架上烤的那條魚已經半熟了,正滋啦滋啦地冒著油,坐在烤架前,難免有些熏人,好在夜風把油香氣都吹散了,而且爐子裡也不知用的什麼好炭,水閣里竟半縷明煙都不見。

  太子為了讓兩個妹妹儘快吃上魚肉,半開玩笑地幫藺承佑扇火。

  女官指引公子和貴女們參見皇后,皇后詢問:「彭老將軍的兩位孫女在何處?

  聽說是一對孿生兒,白日人太多,我也顧不上細看。」

  彭花月和彭錦繡惶恐上前叩拜:「臣女參見皇后殿下。」

  皇后一貫風趣,邊打量二人邊說:「矮個的那個是姐姐花月,高個的是妹妹錦繡。

  猜對了?

  看來我眼力不差。」

  忽又想起什麼,問:「浙東都知兵馬使李將軍的女兒聽說詩才出眾,今日可也來了?」

  李淮固垂眸出了席,逕自到案前叩拜:「臣女李三娘見過皇后殿下。」

  皇后眼前一亮,這孩子貌美出塵,裝扮也大方,往燈影里一站,宛若一株幽然盛放的玉蘭。

  她想起那些關於這孩子能預知吉凶的傳言,不由暗暗搖頭,李光遠屢立奇功,膝下又有個如此出色的女兒,那些人怕李家得勢,居然能想出這樣的謠言。

  「起來吧。」

  皇后問李淮固,「你叫三娘?

  可有大名?」

  這廂說著話,那廂藺承佑耐心烤著魚。

  煙氣一陣陣飄上來,熏得他眼睛疼,不過這正合他的心意,帶來的藥膏快用完了,臨時找不到趁手的,他只好隨便抹了點滕玉意給他的藥膏,哪知那藥膏氣味不但刺鼻,還經久不散,這一下午無論他走到哪兒,都會招來關切的問詢。

  他統一回說是余奉御新調的藥膏,但被問得多了難免心煩。

  這煙氣熏得久了,說不定能把他身上的藥味遮一遮。

  李淮固回皇后道:「回殿下的話,臣女大名 『淮固』,取『淮揚永固』之意。

  因上頭有兩個姐姐,小名就叫三娘。」

  皇后還待細問,宮人領人進來:「滕娘子、杜娘子和杜公子來了。」

  皇后覷著三人行止,暗贊滕杜兩家子弟出色,待三人到了近前,忙溫聲道:「免禮。

  噫,這孩子臉上怎麼了?」

  藺承佑忍不住抬頭,滕玉意臉頰上繫著一方水色綃帕,只露出額頭和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額頭上滿是又紅又腫的小疹子,哪還看得出平日的姣好模樣。

  他狐疑望著她,昨晚她還好好的,怎麼突然腫成麵團了,而且還是沾滿了紅點的白麵團。

  太子和淳安郡王聽說是滕紹的女兒,早把目光投到滕玉意身上,一望之下也都有些詫異,這模樣著實有些駭人。

  宮人忙說:「滕娘子才下船臉上就起了紅疹子,像是犯了風疾。

  怕驚了娘娘,只好用帕子遮一遮了。」

  皇后擔憂地對身後的女官說:「快給滕娘子瞧瞧,天氣雖然見暖了,畢竟還未入夏,湖風吹久了,身子弱的人難免受不住。」

  滕玉意斂衽道:「勞娘娘掛懷,臣女這風疹每年都會發一回,不大礙事的。」

  女官過來替滕玉意把了脈,也說不大妨事,開了方子請皇后過目,讓人送到廚司煎藥去了。

  皇后喚了滕玉意和杜庭蘭近前,只遺憾滕玉意突然壞了容貌,也沒法好好端詳,好在杜庭蘭溫然如美玉,實在讓人心生歡喜。

  她細細打量著姐妹倆,最後牽著滕玉意的手說:「你阿娘與我年紀相近,當年她未出嫁時,我們常在一處玩的,看你這雙眼睛,倒與你阿娘生得極像。

  來長安幾日了?

  可還住得慣?」

  她態度親厚,待滕玉意又與旁人不同。

  滕玉意頓覺四面八方投來無數道視線。

  她前世就與劉皇后打過幾回交道,心知劉皇后平易近人,於是含著笑意回道:「來長安快一月了,吃住上都很習慣。」

  皇后滿意點點頭:「別大意了,這病雖說是面上的事兒,飲食上尤需留心,這幾日你仔細將養,要是覺得身子不適,就先回房歇息。」

  滕玉意就要告退,昌宜卻興致勃勃地說:「滕娘子,剛才我們說到邪祟,阿芝說你有一把能辟邪的小劍,上回還用它逼退了屍邪?」

  滕玉意欠身:「回殿下的話,這劍沒那麼神通,上回能逼退那妖邪,全因有青雲觀的符籙相護。」

  昌宜跟阿芝對視一眼:「話雖如此,用翡翠做劍也不常見,我和阿芝好奇很久了,滕娘子能不能給我們瞧一瞧呀?

  藺承佑眼皮一跳,那劍昨晚才泡過他的浴湯,浴湯里的澡豆尤其不常見,萬一讓人聞出來,他和滕玉意就別想說清楚了。

  他揮了揮面前的煙氣,若無其事要拿別的話岔開,滕玉意卻坦然從袖中取出了小劍遞給身邊的宮人,謙恭地說:「粗鄙之物,只怕入不了殿下的眼。」

  宮人把劍呈上去,昌宜和阿芝小心翼翼把玩了一陣,又把劍遞給母親瞧:「滕娘子,你這劍從何處得的?」

  滕玉意說:「這是我阿娘的遺物,來長安之前整理箱篋時偶然翻出來的,只因懷念母親,才時時帶在身上。」

  昌宜和阿芝又問藺承佑:「阿兄可聽說過這樣的翡翠劍?」

  藺承佑笑了笑:「沒聽說過。

  這東西既是人家心愛之物,摔碎了就不好玩了,還給人家吧,你們想要道家法器玩,阿兄替你們搜羅便是了。」

  昌宜和阿芝高興起來:「好喔,我們也要能認主的那種。」

  滕玉意悄悄朝藺承佑那邊一溜,她自然知道他為何替她遮掩,其實劍上已經沒有他的澡豆香味了,小涯的靈力恢復之後,不肯再老老實實在劍里待著,早上才跑出來向她討了一回酒喝,現在劍上全是桑落酒的香氣。

  皇后讓宮人領滕杜兩人入座,扭頭才發現李淮固還在身邊靜立,方才只顧著同滕家的孩子說話,倒把這孩子忘了,於是笑說:「回去坐吧。」

  李淮固輕聲應了,款步回到席上。

  昌宜和阿芝問藺承佑:「阿兄,陳二娘的故事你聽了,究竟是什麼妖怪偷胎兒?」

  藺承佑:「光聽故事可聽不出什麼,阿兄又沒親眼見著那對夫妻的屍首,而且同州離長安不遠,這案子若有詭異之處,早該傳到大理寺來了,照我看,要麼兇徒已經被當地州府抓住了,要麼這傳言有些失真之處。」

  阿芝圓溜溜的眼睛裡滿是疑問,歪著腦袋想了想:「那先前輪到許公子說詭事時,他說鄉間有個人一年內撞見了好些妖怪,阿兄為何也說這種事不大會出現?」

  藺承佑在竹籤上串上一條新魚,耐著性子回答妹妹:「妖異逢異而生,所圖各不相同。

  人呢,稟天地陰陽二氣而生,自有乾坤相護,有句話叫『幽而能明,否極泰來』,一個人再倒霉,也沒有接連撞見妖祟的道理,明白了吧。」

  這話傳到下首,有位頭戴金冠的小公子漲紅了臉說:「世子殿下,許某絕沒有說謊,在下說的這個人是我們家鄉的一位親故,那人習過道術,有一年突然遇到好些邪祟,莫名慘死不說,死後連墓穴都被雷劈了,不過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家鄉還能看到那人墳前的半截墓碑呢。」

  藺承佑笑道:「許公子誤會了,我不是說你扯謊,只是說這種事極少發生,而且一旦發生,那人自己多半也有問題。

  或者習練邪術,或者命格不對,行逆天悖理之舉,難免會招致凶厄,再遇上天象異常之年,引來再多邪祟也不奇怪。」

  他每說一句,滕玉意背上的汗就多一層。

  許公子說的那人,想必也像她一樣借命而生,結果到頭來沒能逃過厄運不說,連墓碑都被雷劈了。

  要不要這麼慘……她臉上的笑意幾乎維持不住了,而且聽藺承佑這語氣,顯然對借命之術相當不屑。

  她悄悄摸向腕子上的啞鈴,它只需再響一回,藺承佑勢必對她的來歷起疑心,這法術絕非正道,藺承佑又自奉名門正道,她不怕別的,就怕連累替她借命的那個人。

  只恨那日藺承佑幫她擼了半天都沒能擼下來,也不知這鈴鐺還要在她腕子上待多久。

  無意間往上一看,就見皇后凝神望著她腕子上的玄音鈴,滕玉意心中一緊,這東西是青雲觀的異寶,莫不是被皇后瞧出什麼了,下意識想垂下袖子,又知道這樣做反而心虛。

  藺承佑看了皇后一眼,冷不丁對阿芝和昌宜道:「你們別纏著阿兄說這些了,方才不是說要幫著伯母給書院取名字麼?」

  皇后回過了神,滕玉意腕子上的那串金色小鈴鐺莫名眼熟,恍惚在青雲觀的《無極寶鑑》上還是在何處見過,只因時日太久,一時想不起來了。

  應該是記錯了,青雲觀的東西怎會跑到滕娘子的腕上,小娘子用鈴鐺做飾物不算罕見,沒準只是相似罷了。

  藺承佑這一打岔,她的興趣便轉移到擬名字上去了:「席上小娘子也可以幫著想一想,只要擬出別出心裁的好名字,我有好物相賜。」

  眾人精神一振,若能得皇后賜物,該是何等榮耀。

  女官把皇后準備的賜物捧出來,第一盤裡是個藥瓶和一根鑲滿瑪瑙珠玉的馬鞭,第二盤是一對天水碧的白玉臂釧,第三等稍次些,然而也極難得,是一匹透骨紗和幾鈿上好的螺子黛。

  皇后興致盎然:「能想出頭一等名字的孩子,必定錦心繡口,我除了要把這瓶玉顏丹賞賜她,另有一匹千里小紅駒相贈。

  第二和第三檔只拿來做書院裡的院舍之名,但也各自有賞。

  孩子們自可隨意,能被選中自是好,沒選中也未必不佳。」

  席上嗡嗡作響,那瓶藥竟是玉顏丹,聽說這藥是駐容聖品,怪不得份量壓過了那對白玉臂釧。

  滕玉意卻炯炯地望著那根馬鞭,她早就想尋一匹名駒了,岸邊那匹小紅駒漂亮非凡,這下唾手可得了,這等品相的名馬,連程伯都未必能尋來。

  淳安郡王隔窗朝岸邊看了看,問太子:「阿麒,那匹小紅駒是你選的?」

  藺承佑嘆口氣 :「是我的。」

  太子忍笑搖頭:「堂叔不知道,阿娘為了給書院擬名字,頭幾日就開始選賜物,好不容易擬了幾檔,又嫌玉顏丹不夠新鮮有趣,於是想再添一匹適合女子騎坐的小千里駒,可宮裡凡是體格小點的名駒,如今都成了昌宜和阿芝的座騎,臨時再買又來不及,碰巧阿大才從宮外搜羅來一匹千里小紅駒,阿娘就逼著阿大把寶駒獻出來了。」

  眾人愈發躍躍欲試,這馬是成王世子親自選的,又被皇后一眼相中,不必說,一定是匹萬里挑一的好馬。

  宮女們把箋紙發到各人案前。

  杜庭蘭向來不露圭角,對於爭奪寶物也不大有興趣,靜靜坐了一晌,打算隨便寫個名字呈上去,滕玉意卻在條案下拉了拉她的衣襟。

  杜庭蘭疑惑。

  滕玉意在她手中寫道:佛。

  杜庭蘭:這是何意。

  滕玉意補充:皇后禮佛。

  杜庭蘭驟然明白過來,阿玉是在提醒她擬什麼名字會討皇后歡喜。

  她素來心思敏銳,頓時想到,姨父手握重兵,近日又逢朝內外官員更替,書院即將重開,太子選親看來也不遠了,阿玉應該是有所顧慮,才會有今日這場突如其來的「風疹」,可是看這架勢,阿玉明明想得第一等的獎品……

  杜庭蘭哭笑不得,你不想被皇后矚目,就讓姐姐幫你出面?

  滕玉意理直氣壯點點頭。

  杜庭蘭有些為難,她也不想出這個頭,可還未對妹妹使眼色,腦中就浮現一個念頭,阿爺只是個國子監太學博士,太子妃人選怎麼也輪不到她。

  即便她得了頭一等,也不會因此被皇后屬意,阿玉這是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她無奈擰了把滕玉意的胳膊,你呀。

  既然妹妹想要,做姐姐的只能幫著謀奪了,杜庭蘭認真思量一番,在紙下鄭重寫下兩個字:香象。

  滕玉意眼裡滿是笑意,揮筆在自己的箋紙上隨便寫了個:行遠。

  兩人把箋紙一起交給女官。

  等眾人交齊,女官們就開始一一念名字,皇后認真聽下來,欣然環顧四周:「你們以為如何?」

  諸人議論一番,一致認為三個名字最好:東遊、自牧、探驪。

  皇后問:「這幾個名字是誰擬的?」

  某位小娘子欠身:「回皇后殿下的話,『自牧』是臣女擬的。」

  武綺也起了身:「『探驪』二字是臣女取的,列子有云:『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

  』依臣女的皮相之見,學問就如『千金之珠』,念書好比『探驪得珠』。」

  皇后撫掌:「也算是別出心裁了,『自牧』樸實內蘊,『探驪』氣勢飛遠,難得都無脂粉氣息。」

  又問:「東遊』又是誰擬的。」

  鄭霜銀起身:「『東遊』二字是臣女擬的,取自『雲將適遭鴻蒙」的典故,」

  皇后唔了一聲:「雲將求知,從『不知所求、不知所往』,到『有問而應之』,恰與書院的宗旨相合。

  『東遊』二字尤其貼合當今萬國來朝的盛世景象,難得好名字。」

  眾人欽羨地看著鄭霜銀,看樣子這頭一等的賜物要歸她了。

  藺承佑看了眼滕玉意,剛才她眼睛那麼亮,擺明了想把玉顏丹收入囊中,可她不知取了個什麼糟糕名字,連頭三名都沒入。

  即便她自己不想出頭,可為何連杜庭蘭也沒動靜?

  她心思那麼靈透,就不知道伯母禮佛麼?

  瞧她這一頭疹子,再不好好想法子,藥丹就歸別人了。

  他取下腰間的匕首剔魚骨,剔了兩下又停下,看在她昨晚送他胡藥的份上,他勉為其難替她想想主意吧。

  於是不動聲色把烤魚放入盤中,就要招阿芝過來說話。

  哪知這時候,皇后一指案几上的另外兩張箋紙,笑問:「這『香象』二字是哪兩位小娘子取的?」

  杜庭蘭早就聽說自己名字沒選上時,就遺憾地握了握滕玉意的手,滕玉意卻始終胸有成竹,前世在大隱寺,她曾陪皇后齋戒數日,皇后禮佛如此虔誠,絕不會瞧不上那兩個字的。

  皇后這話一出,滕玉意剛浮到嘴邊的笑容凝住了,兩位?

  除了她和表姐,還有誰想到了這名字?

  杜庭蘭起身回話,恰巧李淮固也同時起身,兩人錯愕對望一眼,旋即又微笑。

  皇后:「你們為何想起這名字了?」

  杜庭蘭柔聲說:「回娘娘的話,《優婆塞戒經》有云:如恆河水,三獸俱渡,兔、馬、香象。

  兔不至底,浮水而過;馬或至底,或不至底;象則盡底——可見香象能悟道,全在『盡底』二字,悟道有深淺,求學亦一樣,書院以『香象』命名,也警示做學問時應當『沉心盡底』。」

  太子一直在留意滕玉意,他在滕紹的軍中歷練時,常見滕將軍把女兒在家中默寫的一些字帖拿出來看,滕將軍似乎很思念自己的女兒,對著字帖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

  那字很神氣,可惜不夠整齊,老師明明畫好了框子,字卻不肯老老實實在框子裡待著,不是飛到一邊,就是歪斜如小蝌蚪,不知是為了氣老師,還是為了氣阿爺,總之一看就是個不守規矩的孩子。

  這讓他想起阿大,小時候他和阿大同入崇文館念書,阿大也是這樣淘氣。

  自打見了滕玉意的字,他就對滕玉意萬分好奇,字已如此,不知人會怎樣活潑精怪,今日倒是如願見著了,可惜滕娘子突然生了風疹,連模樣都瞧不清。

  聽到杜庭蘭那番話,太子這才轉眸看向杜庭蘭,愛讀佛經的是不少,大多只知照抄照讀,這位杜娘子年紀不大,倒把佛經里的典故都吃透了,看她溫柔如蘭,應是個時時心存善念之人。

  李淮固莞爾:「杜娘子說的,也正是臣女所想。」

  「難得你二人有如此巧思。

  不只念書,世間萬般學問皆如此。」

  皇后興致勃勃,「『香象』書院……你們以為如何?」

  眾人就知這名字取到皇后心坎里了,忙道:「這名字典雅雍容,寓意深遠,當屬今夜之冠。」

  昌宜說:「阿娘,這下怎麼辦,有兩位女才子想到了一等好名字,可玉顏丹和小紅駒各自只有一件。」

  女官們:「殿下悉心籌備,臨時也不好再添別的寶物,要不請杜娘子和李娘子各取所需吧。」

  滕玉意心裡貓抓似的,可惜這麼好的名字,叫李淮固也想著了,她當然更想要那匹小紅馬,但她臉上還長著「疹子」,在旁人眼裡,顯然玉顏丹對她誘惑更大,她若慫恿阿姐拐彎抹角討要名駒,沒準會不小心露出馬腳。

  眼下只能先看李淮固怎麼選了。

  李淮固懇切開了腔:「能得皇后賜物,是臣女一生之幸,容臣女斗膽一言,玉顏丹僅此一瓶,杜娘子與滕娘子又是姐妹,滕娘子臉上生了風疹,比臣女更需要這瓶靈藥。」

  皇后頷首,李娘子體格纖弱,縱算得了千里名駒也只能轉贈父兄,原以為她更想要玉顏丹,想不到她主動將藥讓出。

  「杜娘子,你以為如何。」

  杜庭蘭只當妹妹想要玉顏丹,李淮固這話正合她心意,便也說:「一切全聽皇后殿下安排。」

  藺承佑心裡好不奇怪,原以為滕玉意得了玉顏丹會藏不住喜色,可她眼中竟平靜無波。

  怪了,難道她不想要玉顏丹,而是瞧上了那匹小紅馬?

  那馬兒剛從大宛國而來,日行千里不在話下,他雖見慣了名駒,卻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等體格玲瓏的千里馬,滕玉意性子與尋常小娘子不同,一眼瞧上倒也不稀奇。

  皇后扭頭問藺承佑等人:「你們幾個以為如何?」

  藺承佑笑著開了腔:「伯母,觀里還有一瓶雪蓮丹,珍異不在玉顏丹之下。」

  皇后微露笑意,這孩子聰明到骨子裡去了,既是皇室賜物,拆開賞賜顯得何其局氣,有了雪蓮丹就好說了,只需再添一匹好馬就成了。

  淳安郡王閒閒擱下茶盞:「皇嫂,南詔國為了給國丈賀壽獻了一批好馬,現養在馬廄中,為弟稍後去找顧憲,請他再挑一匹體格嬌小些的。」

  皇后暗暗點頭,南詔國太子也是挑馬的箇中好手,這下好了,杜娘子和李娘子依然是各人一套賞賜。

  「那就有勞敏郎了。」

  淳安郡王垂眸欠身。

  眾人益發稱羨。

  皇后笑著說:「你們可聽見了?

  玉顏丹給杜娘子,雪蓮丹給李娘子,至於兩匹馬兒,岸邊那匹小紅馬給李娘子,回頭南詔國挑的那匹就給杜娘子。」

  李淮固和杜庭蘭出席謝恩。

  皇后把第二檔和第三檔的珍寶分別賞給鄭霜銀等人,便令散席了。

  路過岸邊時,滕玉意眼巴巴望著宮人們把馬兒牽走,枉她花了這麼多心思,這可愛的小紅馬還是歸別人了。

  ***

  次日用過早膳,杜夫人帶杜庭蘭和滕玉意收拾好行裝出來,路上遇見李淮固母女,兩家人便結伴出了月明樓。

  山莊門口車馬駢闐,絡繹有各府的犢車出來。

  東側的角門上,有幾名身著黃裳的小宮人領著兩匹馬兒靜候新主人,一匹馬兒鬃毛紅如烈焰,正是昨晚那匹小紅馬。

  另一匹身如紫緞,神駿不在那匹紅馬之下。

  滕玉意透過帷帽觀賞兩匹名駒,看來紫馬是昨晚淳安郡王和南詔國太子選的另一匹千里馬了。

  雖有這出色的紫馬相稱,她依舊覺得紅馬更漂亮,而且紅馬性子似乎更歡騰,站在人前神氣活現的,看樣子藺承佑當初似乎很愛惜此馬,連馬鞍都與眾不同,白玉鞍配墨色錦韉,在日頭下格外耀眼。

  滕玉意悵然嘆氣,名鞍好找,名馬卻不好尋,就算讓程伯親自去挑買,也未必能尋到品相接近的了。

  宮人牽著兩匹馬過來,欣然說:「兩位小娘子領賞吧。」

  李杜兩家的長輩就要扣頭謝恩,宮人忙說:「皇后殿下早有吩咐,不必跪恩了,殿下還說,若是兩位娘子身子怯弱不敢騎馬,大可以轉贈父兄,無需有所顧慮,只要物盡其用就好。」

  「這紅馬賞李娘子的,這紫馬是賞杜娘子的。」

  另一位宮人笑眯眯分發韁繩。

  李淮固似乎為了表示對皇后賜物的尊重,親手去接紅馬的韁繩,不料一下子,那紅馬竟掙脫了韁繩,踢踏踢踏朝杜庭蘭和滕玉意走來。

  李淮固怔在了原地。

  宮人一驚之下,趕忙去拖拽馬兒的韁繩,小紅馬卻自顧自繞著杜庭蘭和滕玉意踱來踱去,看著慢慢悠悠的,卻怎麼也逮不住。

  滕玉意起先只當小紅馬調皮,越看越覺得不像,馬兒看上去是繞著她和姐妹走,鼻頭卻一直對準她,又是聞又是打噴嚏,活像她身上藏著什麼美味似的。

  這時帝後的御輦從正門出來,太子和藺承佑騎馬隨侍左右。

  眾王公扭頭瞧見東側門的情形,又好笑又驚訝:「這小紅馬好有脾氣。」

  宮人們唯恐驚到帝後的御輦,不得已上前稟奏:「這馬兒突然發起倔來……死活牽不動,可要奴婢們多叫幾個人把這馬綁到李府去?」

  聖人在車中問:「這是阿大的那匹赤焰騅?」

  皇后無奈地說:「可不是,簡直跟它原來的主人一樣調皮。

  本來要賜給李光遠的女兒的,這該讓李家多下不來台。

  阿大,你養過它,你說怎麼辦。」

  藺承佑在馬上笑說:「冤枉,這馬在侄兒手裡的時候可聽話得很,侄兒過去問問它怎麼回事。」

  他翻身下馬,很快走到李杜兩家面前,兩家人紛紛行禮:「世子殿下。」

  藺承佑點了點頭,口中呼哨一聲,小紅馬就歡快地朝他跑來。

  藺承佑摸摸小紅馬的鬃毛:「個頭不見長,脾氣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

  說著拽過韁繩,親自牽馬朝李淮固走去。

  李淮固裙裾微動,輕輕退到一邊:「世子。」

  藺承佑到了李淮固面前,正要把韁繩遞給她身旁的下人,一個不留神,小紅馬又掉頭朝杜庭蘭和滕玉意跑去了。

  藺承佑裝模作樣呼哨幾次,那馬兒依然不聽話,不是回他身邊親熱地拱一拱,就是圍著杜庭蘭和滕玉意轉一轉,橫豎不肯去李家那邊。

  大夥忍俊不禁:「這馬兒是要自己挑主人了?」

  太子對皇后說:「阿娘,這馬到阿大身邊沒多久,估計他也不大清楚這馬兒的習性。」

  藺承佑無奈回到馬上:「伯母,我也拿它沒法子,反正兩匹馬品相不相上下,要不就把那匹紫光騮賞給李家,把這匹赤焰騅賞給杜家吧。」

  淳安郡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藺承佑。

  皇后不疑有他:「罷了,萬物有靈,既然那小倔馬自己找了主人,那就隨它去吧。」

  於是兩匹馬調換了位置,紫光騮歸李淮固所有,赤焰騅賜給了杜庭蘭。

  ***

  滕玉意一行回到長安已是下午。

  姐弟三人回房換好衣裳,興沖衝去馬廄看小紅馬。

  這馬一進府就交給了專門照管馬匹的管事,進府後小紅馬出乎意料地聽話,吃了草料喝了水,懶洋洋在馬廄里曬太陽。

  滕玉意讓管事把小馬放出來,高興地圍著它轉來轉去:「我還擔心它又犯倔呢。」

  奇怪她走到哪兒,小馬的鼻端就跟到哪兒。

  杜紹棠咦了一聲:「我原以為它喜歡阿姐,可現在瞧著,它喜歡的好像是玉表姐。」

  杜庭蘭試著去牽小紅馬,果然牽不動,她奇道:「還真是。」

  「別急,我知道怎麼回事。」

  滕玉意慢條斯理從袖籠里取出一囊石凍春,她今日身上除了慣用的香囊,就只帶了這囊酒,這馬兒興許是聞到她身上的酒香了,所以一個勁朝她跟前湊。

  她拍拍小紅馬的脖子:「小馬兒,你也饞酒嗎?」

  說著把酒囊湊到小紅馬跟前,小馬鼻子一抽,居然打了個震天的噴嚏,緊接著往後一退,呱嗒呱嗒逃回了馬廄。

  滕玉意愣在了原地,杜庭蘭和杜紹棠面面相覷。

  「這哪像愛酒,分明沒聞過酒味嘛。」

  杜紹棠道。

  滕玉意疑惑了,她與這匹馬素昧平生,那麼喜歡往她身邊湊,總該有個緣故。

  她納悶打量自己,除了酒囊,身上還有什麼能引起一匹千里馬的興趣?

  她解下腰間的香囊看了看,她自小愛用玫瑰薰香(注①),此花稀少,除了她鮮少有人用來做香料,但就算氣息獨特些,也不至於讓一匹馬對她另眼相看。

  「阿玉,我勸你別琢磨了,諸事講究緣法,馬兒也不例外。」

  杜庭蘭溫柔打量小馬,「我說你昨晚為何攛掇阿姐,原來早就相中它了,現在它是你的了,你想好給它取什麼名字了嗎?」

  杜紹棠幫著出主意:「玉表姐,它這一身紅鬃鮮艷如焰,要不就叫它朱兒吧。」

  滕玉意走到馬廄前,踮腳再次撫摸小紅馬的腦袋,眼看它不躲不避,不由愈發欣喜。

  她摟住小紅馬的脖子,開心地把自己的臉蛋貼上去:「『朱兒』這名字太普通了,我這小紅馬是獨一無二的,我得好好給它取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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