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3
滕玉意眼裡燃著熊熊怒火,迅速看看周圍,屋頂上並未看到旁人,這就奇怪了,方才明明聽到藺承佑跟人說笑,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去了何處。記住本站域名
不過目下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她小心翼翼踏在瓦當上,張開雙臂穩住身子:「我來自是為了找你算帳,你在那碗湯里做了什麼手腳?
快把解藥給我。」
藺承佑心裡暗笑,絕聖和棄智兩個傻小子好心辦了壞事,竟把滕玉意害成這樣,傻小子只知火玉靈根湯是好東西,先前一個勁勸滕玉意喝湯,殊不知這種靈草不好克化,有功力之人喝了會增長內力,沒有內力之人喝了只會出亂子。
這事說起來只能怪絕聖和棄智擅作主張,斷乎怪不到他頭上,不過他才懶得向她解釋,看她生氣的樣子還挺好玩的,就讓她以為是他是成心的好了。
他一本正經道:「王公子,我好心請你喝湯,你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還怪起人來了?」
滕玉意恨得牙痒痒,她喝了湯之後整個人像被架在烈火中炙烤,藺承佑竟還敢裝模作樣,試著邁開一步,旋即又止步,本以為身子會搖晃,哪知雙足竟還算穩當。
她心中有數了,一開始走得慢,後來便健步如飛,竟是越走越快,一轉眼就到了藺承佑跟前。
藺承佑玩味地看著滕玉意逼近,那湯果然有點意思,滕玉意不但嗓音高亮,舉止也比往日浮急,雙頰和嘴唇緋紅,儼然有種醉態,跑起來如有神助,與平日的嬌貴模樣判若兩人。
「王公子哪兒不舒服啊?」
他故作關切。
滕玉意站定了:「今晚除了那碗火玉靈根湯,我什麼都沒吃,好好地變成這樣,只能與那湯有關。
藺承佑,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快把解藥給我,否則我絕不饒你!」
藺承佑嗤笑:「不饒我?
別說我沒有解藥,便是有解藥不給你,你又打算如何不饒我?」
他話未說完,迎面掌風襲來,滕玉意居然說動手就動手。
藺承佑頭往旁邊一偏,抬手扣住滕玉意的胳膊:「滕玉意,你膽子不小,敢在我面前撒野!」
滕玉意汗若濡雨,二話不說揮出另一隻手,口中冷笑道:「要不是你先暗算我,我才不耐煩招惹你!快把解藥拿出來,否則我跟你同歸於盡。」
藺承佑豈會讓滕玉意得手,翻身往後一掠,立到了脊獸上,心中卻暗道,滕玉意雖說一肚子壞水,卻並非衝動易怒之人,今晚性情大變,可見這火玉靈根湯能惑人心性。
他泰然打量她:「我勸你省省力氣,別說你目下只是力氣大了點,便是真學了功夫也遠不是我的對手。」
滕玉意厲聲道:「你且試試。」
可儘管她有一身使不完的怪力,論招式卻連藺承佑的衣袂都沾不到,每當她迫近,藺承佑又壞笑著滑到一旁。
眼看藺承佑滑如泥鰍,滕玉意心裡那團火越燒越旺,忽見他停下來,想也不想就拍掌上前,哪知沒追到藺承佑,不提防腳下一滑,順著瓦當就摔落下去。
滕玉意瞬間激出一身冷汗:「程伯!」
只聽窗扉一聲重響,程伯早已從房內一躍而出,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橫軀要接住滕玉意,然而畢竟離得太遠,哪怕他身手如電,也差一臂之遙。
程伯心念急轉,改而往樓下撲去,他內力深厚,只要能搶先一步落地,護住滕玉意不難,後頭霍丘也躍窗急追,打算與程伯上下接應。
滕玉意神魂嚇得飛出去了一半,唯恐程伯接不住自己,哪知剛滾落屋檐,衣領就被人從後頭提住了,慌亂中回頭一看,正好瞥見藺承佑的前襟。
藺承佑揪住滕玉意的後領把她拎回屋樑:「方才我可提醒過王公子,你偏不信邪。
這回算你運氣好,今日恰逢十五,我得齋戒行善,不過也僅此一回,回頭再掉下去,我可懶得再出手了。」
滕玉意跌坐在瓦當上擦了把汗,抬眼看藺承佑,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眉梢眼角都是諷意。
滕玉意拍拍衣襟試圖站起來,無奈雙腿發軟,奇怪體內那團烈焰似乎小了些,腦子也清明了幾分,她疑惑地想,難怪是方才被嚇出一身冷汗的緣故。
她向來是能屈能伸的,忙放軟聲調:「我並非存心廝纏,但世子想必也看到了,晚飯後我怪汗頻出,喜怒皆不由己,身在火中,心在煉獄,一切都因那碗火玉靈根湯而起,今晚喝湯的不只一個,為何獨我一人如此?
這靈草既是世子帶來的,還請世子解惑。」
藺承佑遠遠走到一邊,一撩衣袍盤腿坐下:「王公子身上那股熱氣是不是消停些了?」
滕玉意狐疑道:「是,所以這是何意?」
「王公子要是實在難受得慌,就活動活動筋骨,再不濟跟人過上幾招,多出幾身汗就好了。」
滕玉意緩步走近:「世子這是承認你在湯里做了手腳?
實不知何處得罪了世子,還請世子高抬貴手,把解藥給我吧。」
藺承佑目視前方:「王公子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雖說你得罪我的地方數不勝數,但這湯又不是我逼你喝的,即便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沒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暗算你。
怪只能怪你身子太虛弱,克化不了火玉靈根這樣的靈草,不信你瞧你的兩個護衛,他們不就好好的?」
滕玉意順著藺承佑的視線看過去,今夜風清月皎,站在高樓之上,能將彩鳳樓內的景象盡收眼底,適才她在院中狂奔亂跳的模樣,估計都被藺承佑看見了,他大概都捂著肚子笑過一通了,難怪心情這麼好。
她狠狠吸了一口涼風,心口那簇烈焰原本被澆熄了,轉眼又有了復燃的跡象:「說起來今晚喝湯的人里,只有我一個沒有內力,世子明知道我克化不了火玉靈根湯,偏不肯提醒我,如今我坐不安席,不找世子找誰?」
藺承佑從腰間取下一管玉笛,閒閒地在手心裡敲了敲,他當時滿腦子都是兇手的事,的確忘了單獨提醒滕玉意,但他走的時候湯膳明明還未送來,哪知他不過是去前樓取了一封信,回來這群人就把湯喝進了肚。
「我可真冤枉,我只知火玉靈根能御邪補身,哪知道滕娘子服用後會如此癲狂。
以往有人克化不了藥草,發散發散也就好了,許是這東西與別的藥草不同,不然何以至此。
要不這樣吧,我從宮裡取火玉靈根的時候,順手把那本殘卷也拿來了,目下還沒來得及看,看在你如此難受的份上,我替你瞧瞧如何克化?」
滕玉意眯了眯眼,說什麼沒看過,分明早就籌算好了,此人壞到沒邊了,下午窩了一肚子火,估計早就想捉弄她,剛發作半個時辰,他還等著看她的笑話呢,怎會主動告知克化之法。
她倒要看看他還要如何戲耍她,從齒縫裡溢出一句話:「那就有勞世子賜教了。」
說話間程伯和霍丘悄無聲息落到了檐角上。
藺承佑假模假式從懷裡取出本巴掌大的小冊子,拿在手中翻了翻,隨意指著冊上一處道:「有了。
火玉靈根藥性刁鑽,它是遇強則強,遇弱則邪,習武之人服用後固然可以益氣固本,但若是老弱婦孺服用,藥氣反會侵克本體,輕者發熱煩渴、喜怒無常,重者會生出一身熱瘡。」
程伯和霍丘一直心弦緊繃,聽到此話稍稍鬆了口氣,只是生瘡,不至於傷及肺腑: 「那麼請問世子,克化的法子是什麼?」
「尋常的化熱解毒方子無用,只有靠自身內力方能化解它的熱性,服湯之人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習練出一套招式,不然熱瘡便會層出不窮。」
滕玉意聽說會長熱瘡,臉色更加難看了,要是手中有刀,早把藺承佑的臉劃花了,下一瞬聽到「習武」,不由愣了一下。
自從她活過來,的確有習武的打算,只因端福斷骨未愈,一直擱置到現在。
這回要是能順利除去屍邪,回去之後可能就要張羅學武的事了。
但自願和被逼可是兩碼事。
「滕娘子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藺承佑笑得頗有深意,「火玉靈根是世間異寶,多少人求而不得,我慷慨以靈草相贈,滕娘子不說謝謝我,反而對我拳腳相加。
如今我把克化的法子告訴你了,不就是習練功夫麼?
看你年紀不大,何不趁此機會練練筋骨,既能克化藥性,又能強身健體。
火玉靈根助長內力有奇效,只要你能順利克化,一口氣增長七—八年功力不在話下。」
藺承佑一邊說話一邊打量滕玉意,像是在研究她第一個熱瘡會從何處冒出來。
他才不相信滕玉意肯吃學武的苦頭,因此這熱瘡是不長也得長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滕玉意臉上連顆小麻子都無,細膩如玉的一張臉,比春櫻還要嬌嫩,若是長上一堆紅通通的熱瘡,那可就熱鬧了。
他在心裡研究一遍,壞笑著收回視線,哪知滕玉意長睫一眨,居然擠出一顆晶瑩的淚珠。
淚珠無聲無息滾落下來,如露珠般掛在粉腮上,然後她抽抽鼻子,眼眶裡的淚水像一串扯斷了的珍珠,竟是越滾越多。
藺承佑揚了揚眉,這就委屈上了?
這湯是她自己要喝的,他可沒逼她。
說起來自從與她相識,他就沒閒下來過,比起她連日來的所作所為,他簡直是菩薩心腸,今晚她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利用了絕聖和棄智這麼多回,想不到絕聖和棄智也會有不靠譜的時候吧。
「滕娘子慢慢哭。」
藺承佑愉快地笑起來,負手越過滕玉意身畔,「這藥最不喜鬱結愁苦之氣,越哭熱瘡冒得越多。」
滕玉意嗚咽一聲,藺承佑雖然心如頑石,卻也覺得奇怪,滕玉意不像那等遇事只知啼哭之人,不就是長長熱瘡麼,怎麼像天塌下來似的。
好奇之下駐足回望,不防銀光一梭,迎面襲來暴雨般的一堆銀針。
「師兄,當心!」
棄智大叫。
藺承佑早前吃過滕玉意一回虧,知道她喜歡在身上藏毒針暗器,本來是處處留心的,剛才她這一哭,他險些上她的當。
他揮袖將銀針撈走大半,然而這一招來得太突然,哪怕他出手如電,仍有幾根銀針射向胸腹。
藺承佑偏身一躍,踩著瓦當往樓下飛去,一路連踩帶踏,翩翩然落在廳堂前的空地上。
他猛然回身往上看,滕玉意站在月光下看著他。
「滕玉意,你還敢暗算我!」
滕玉意轉眼就收了淚,昂首踏著瓦當離去:「多謝世子把克化的法子告訴我,至於能不能消受這靈草,就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藺承佑本欲縱回屋樑,忽又收回手,玩味地看了滕玉意的身影一眼,掉頭往後院去。
這邊絕聖剛把捲兒梨房外的符籙貼好,忙完後在走廊上一間一間察看,葛巾娘子把捲兒梨趕出來後便閉門不出,他在外頭幾乎聽不到動靜,不過好歹門上的符籙好好的。
正思量間,扭頭看到藺承佑和棄智過來,忙迎了過去:「師兄,王公子怎麼樣了?」
藺承佑道:「你們倒有心思關心不相干的事,我叫你乾的活都幹完了?」
「師兄放心吧,都幹完了。」
絕聖拍拍胸脯。
說話時與棄智互相對了個眼色,滿懷憂慮回了房,棄智老老實實杵在藺承佑身旁,悶聲道:「師兄,滕娘子她那樣難受,真是因為喝了火玉靈根湯的緣故麼?」
藺承佑從懷裡取出一沓箋紙:「她克化不了火玉靈根湯,這幾日少不了吃些苦頭。」
兩人一驚,竟真是克化不動的緣故?
「那、那師兄,怎麼才能克化?」
「克化的法子我已經告訴她了。
不想長熱瘡,那就只能練武了。
只要肯修煉內力,相當於白得七—八年功力,連這點苦頭都不肯吃,那也怨不得旁人。」
棄智這會全聽明白了,不由又愧又悔:「師兄,滕娘子畢竟從未沒習過武,目下雖然年歲不大,聽說也及笄了,真要從頭開始學,會吃盡苦頭的,如果遲遲練不通幾處大脈,真會長几粒熱瘡嗎?」
「不是一兩顆,是一堆。」
絕聖想了想滕玉意臉上長滿熱瘡的模樣,冷不丁打了個寒噤:「師兄,別說小娘子,連宮裡的小黃門都不喜歡臉上添麻子,滕娘子生得那樣好看,假如因為長熱瘡留下滿臉疤也太可惜了。
師兄,就沒有旁的法子麼?」
「沒有。」
藺承佑把燈移近,展開手中的箋紙,「火玉靈根是天下第一大靈草,既然陰差陽錯喝了,只能憑自己本事消受,豈有光占好處,一點苦頭不肯吃的?」
棄智急得團團轉:「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該給滕娘子盛湯了。」
忽然眼睛一亮:「師兄,上回聖人同師尊說過宮裡有一本『汝南桃花劍』的劍譜,聽說這劍法最適合體弱之人用來啟蒙,而且招數很簡單,要不師兄先用這劍法撥點點撥滕娘子?」
藺承佑面色頓時古怪起來:「桃花劍法?
我教滕玉意?
依我看,熱壞腦子的不是滕玉意,是你棄智吧。」
絕聖唉聲嘆氣:「師兄,要是阿芝郡主長了熱瘡,你還會無動於衷麼?」
藺承佑展開竹簡:「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可阿芝是我妹妹,滕玉意與我什麼相干?」
「話是這麼說,但你只要想想阿芝郡主長熱瘡會有多著急,大約就能體會滕娘子現在的心情了。」
藺承佑打斷二人:「你們是不是忘了自己還在受罰。
符抄完了?
功課做完了?
不想回去就關禁室,就痛快去小佛堂打掃陣眼,記得我說過的話,每一個角落都不能落下,敢偷懶的話明日還有重罰。」
絕聖和棄智心知一時半會勸不動了,橫豎滕娘子回房了,再急也只能等明日,兩人只得悻悻然起身:「師兄,我們今晚去小佛堂的話,滕娘子她們三個誰來照應。」
「今晚我睡在此處。」
兩人本已走到門邊,忙又跑回來:「師兄,你是不是查到了什麼?」
說話間看向條案,赫然發現是一疊寄附鋪的票據,上頭典當的幾乎都是珠寶釵環。
想看看典當人是誰,然而右下角本該署名的地方,卻落著殷紅的指印,他們想想就明白了,那人並不識字。
「師兄,哪來的當票,這人為何要當這麼多首飾?」
藺承佑沒理會這話,絕聖和棄智訕訕把目光挪往別處,桌上另外有堆箋紙,一張張翻過去,依次是樓里十位都知的身契,最上頭寫著魏紫娘子和姚黃娘子的姓名籍貫。
這也就罷了,藺承佑手裡那張紙上寫著的,卻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師兄,這個田允德又是誰?」
藺承佑挑了挑燈芯,把燈弄亮些:「前頭那家彩帛行的店主。」
絕聖和棄智一凜,這位店主去年就患頭風病亡了。
「這個戚氏又是誰?」
藺承佑:「田允德的髮妻。」
「逼死丈夫小妾的那個?」
絕聖困惑道,「師兄,你不是在查青芝的死因麼,怎麼又查起彩帛行的店主夫婦來了。
聽說彩鳳樓半年前才開張,這對夫婦卻已經去世一年多了。」
又是「聽說」。
藺承佑斜瞥二人一眼:「你們在樓里待這幾日,小耳朵是不是一刻都沒閒著?」
兩人不敢吱聲,師兄還在氣頭上,再說下去恐會罪加一等。
「方才囉嗦個沒完,該說話的時候又啞巴了,都聽說了什麼,說來聽聽。」
絕聖精神一振:「師兄,上回我聽捲兒梨說,店主死前已經病了幾個月了,去世當晚有數位醫官作證,死因無甚可疑。
倒是那位田夫人,一貫的貪財兇悍,縱算丈夫病亡,也不大會自尋短見,可是後來法曹來查過幾回,終究沒查出什麼。」
棄智也軟聲道:「還聽說這位田店主極為懼妻,明知小妾是被夫人逼死的也不敢發作,田允德因此嚇病了,老說看到小妾的鬼影在院子裡徘徊。」
藺承佑自顧自提筆在紙上寫道:
田允德,卒年四十歲,章丘人,祖上販貨為生,因營財無方,一度家道消乏,丁卯年恰逢河南饑荒,舉家遷往長安,其妻戚氏為了維持生計,把嫁妝如數抵出,田允德用這筆資財購了繒彩,由此做起了帛彩行當。
戚氏,卒年四十一歲,章丘人,丁卯年隨夫來長安。
絕聖道:「丁卯年?
豈不是十年前來的長安?
我聽萼大娘說,這家彩帛行只販賣上等絹彩,多年來生意興隆,說起長安城的布帛行,人人首推田老闆這家。
我還以為田老闆是家有累財才能把生意做得這樣大,沒想到他十年前才起的家,師兄,這算是白手起家吧。」
棄智搖搖頭:「不算吧,要不是田夫人鬻了嫁妝,田允德也沒有做買賣的本錢,怪不得他那麼懼妻。」
兩人一面說,一面好奇環顧四周,此樓雖成了妓館,但大部分陳設是彩帛行留下來的,單看樓里的亭台軒闌,先前也是處處考究,短短十年能奢僭至此,也算是不容易了,可惜夫婦倆說死就死,偌大一份家財,一夕就散盡了。
藺承佑任他二人嘀嘀咕咕,提筆又抄下第三個人的籍貫:
容氏,越州人,母為越州織娘,父不詳。
寅丙年田允德赴越州購絲,重金聘下容氏為妾,同年六月,容氏隨田允德回長安,十月墜井而亡,卒年十六。
棄智面有不忍:「原來那小妾姓容,說來也是可憐人,嫁來不到四個月就跳井了。
對了,青芝說她跟容氏是同鄉,難道青芝也是越州人?」
絕聖目光在條案上逡巡,很快就找到了青芝的名字:「不對不對,青芝是滎陽人。
真奇怪,她為何說自己與容氏是同鄉,不小心弄錯了,還是故意撒謊?」
棄智怔了一晌,面色古怪起來:「不論她是不是撒謊,絕聖你不覺得奇怪嗎,青芝是在彩鳳樓開張之後才來的,那時候容氏都跳井一年了,二人素無交集,她怎會見過容氏呢。」
絕聖歪頭想了想:「這也不奇怪,別忘了青芝自小就跟隨沃大娘,沃大娘是平康坊頗有資歷的假母,青芝常在坊中走動,難免路過彩帛行,沒準青芝在一兩年前就見過容氏。」
藺承佑彈了彈箋紙:「嘮叨夠了沒?
回頭看看夜漏,都什麼時辰了。」
絕聖和棄智磨磨蹭蹭捱到房門口,想起葛巾因為不肯跟捲兒梨同住鬧了一場,忽道:「師兄,我們早就想問了,上回來彩鳳樓的時候,葛巾娘子臉上的傷口還很新鮮,是人為還是厲鬼所傷,一眼就能看出,葛巾娘子明明是被人所傷,師兄為何說是被厲鬼抓傷?」
藺承佑笑道:「好,還算有長進,明知我故意說錯,卻也沒冒冒失失指出來,要不你們說說,我為何要這麼做?」
絕聖眼睛亮亮的: 「師兄怕說出真相會打草驚蛇吧,師兄,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是誰害的葛巾娘子了?
我猜是那十位都知里的某一位,因為嫉恨葛巾娘子處處搶風頭,所以才毀她容貌。」
棄智道:「可是今晚那廟客說,葛巾出事的時候賀老闆都已經查過了,十位都知均不在後苑。」
「不是還有貼身丫鬟或是婆子嘛,自己不在場,可以指使底下人動手。
我老覺得魏紫娘子和姚黃娘子最可疑,畢竟廟客也說過,別的都知雖出色,卻無望當上花魁,魏紫和姚黃可是只差一步就能定下名分了。
師兄,我猜得對不對?」
藺承佑不置可否。
絕聖就當自己猜對了,興奮地拍拍胸口:「讓我想想,我們從金衣公子手裡救下葛巾娘子時,早把她房間裡的陳設看過了,房中除了靠著床的那扇窗,就只有房門了。
出事那晚葛巾娘子很早就歇下了,『厲鬼』直奔床頭抓壞她的臉,如果真是人扮的,它是怎麼潛進房裡的?」
藺承佑鼓了鼓掌:「有長進,你們再好好想想,依照當晚的條件,那『鬼』是怎麼潛進葛巾房間的?」
「難道她撬了房鎖?
可臨旁就住著別的娘子,就算它不怕葛巾娘子聽到,也可能被廊道里的人撞見呀。
棄智面色一亮:「會不會是從窗口爬進去的?」
旋即把腦袋耷拉下來:「不對,水榭里的水不算深,園子裡來來往往都是人,半夜爬窗口,隨時會被人瞧見的。」
絕聖在房裡轉了兩圈,這間房與葛巾那間的格局差不多,只是略小些,他困惑地望著房門: 「莫非它提前藏好了葛巾娘子房門的鎖鑰?
可是從門口走到床邊,還有好長一截路,它就不怕葛巾娘子突然醒來麼,陡然驚叫起來,不等它抓壞葛巾的臉,就會有人趕來了。」
藺承佑一邊提筆蘸墨一邊提醒他們:「你們方才說葛巾房中都有哪些物什來著?」
絕聖和棄智怔了怔:「一扇窗、床、門。
哦對了,還有鏡台、條案、矮榻、茵席、屏風。」
兩人眼睛越瞠越大,忽然齊聲道:「床?
當時那人躲在葛巾娘子的床底下?」
藺承佑嘖了一聲,摸摸耳朵道:「就算猜對了,也用不著一驚一乍的。」
「真猜對了?」
絕聖和棄智激動地抱作一團。
絕聖又道:「床可不是誰都能鑽進去的,魏紫娘子身形豐腴,鑽起來大概有些費力,依我看是姚黃娘子,她個子嬌小,就算在床下躲上一個時辰,也不會被人察覺的。」
棄智推搡絕聖一把:「你怎麼又繞回魏紫和姚黃身上去啦,不是都說了,她們那晚沒在彩鳳樓嘛。」
藺承佑看了眼夜漏:「差不多了吧,再說下去該天亮了,別只顧偷懶,快去幹活。
出去的時候別喧嚷,省得叫人說青雲觀的小道士沒規矩,要讓我聽到你們說話,明日再多抄一百遍《陰符經》。」
絕聖棄智縱是百爪撓心,也不得不走了,出來後才回過神,師兄不許他們在廊道里說話,是防著他們去找滕娘子。
兩人望了眼滕玉意緊閉的房門,明日一定要同滕娘子說明白,省得滕娘子誤會師兄是存心的,可就怕說了滕娘子不信,畢竟她和師兄打過好幾次架了。
***
這時滕玉意已經在房中重新洗過澡了,先前跟藺承佑打了那一架之後,體內那股沸亂不安的怪氣瞬即平復,身上非但不再發熱,反而清涼舒爽,臉上本來絲絲髮癢,如今也無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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