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莫奕將手中的皺皺巴巴的紙條展開鋪平,細碎的灰塵簌簌地落下,只見紙面上用凌亂潦草的手寫體寫著:
「你的吻是春.藥,你的嘴是藥瓶,你出自黑色深淵,或降臨自星辰?」
又是兩行意味不明的詩句。
他緩緩地皺起眉頭,一邊仔細地端詳著紙條上模糊的字跡,一邊在自己的記憶中搜尋著相關的蹤跡。
但是腦海中殘餘的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所以莫奕基本上一無所獲。
莫奕深吸一口氣,將那張紙條重新仔仔細細地折起,塞到了背包內側的小兜里,將它和在自己房間內的油畫框後找到的紙條放在了一起。
當他做完這一切之後抬起頭來,發現聞宸正站在他的身邊,緊緊地盯著自己。
莫奕被嚇了一跳。
他的視線從聞宸明亮如星辰的淺色眼眸,緩緩挪到他藏在黑髮里通紅的耳尖上,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剛才在眾人面前時一時衝動下的行動。
莫奕向來冷靜自持的面上也一時有些窘迫,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什麼。
但是第一個模糊的音節還沒有出口,聞宸就一個大步邁上前來,將二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然後伸手攏住了莫奕的下頜,兇狠地吻了上來。
莫奕只感覺自己的嘴唇一痛,冰冷柔軟的吻和灼熱急促的呼吸一齊猛地撞了上來,不知屬於誰的淡淡鐵鏽味在唇齒間瀰漫。
不同於剛才動作的激烈與兇狠,聞宸的動作變得輕柔了起來,像小動物一樣輕輕地舔舐摩挲著莫奕的唇瓣,仿佛害怕拒絕一般得小心翼翼。
莫奕在心裡嘆了口氣,然後緩緩地開啟了牙關,回應般地輕輕吮了一下聞宸的下唇。
聞宸的呼吸一窒,然後更加激動地吻了回去。
唇舌交纏的輕微水漬聲伴隨著急促而紊亂的呼吸,在寂靜的室內顯得清晰而煽情。
在綿長的一吻結束後,莫奕按著聞宸的後頸,將二人之間的距離稍稍拉開,然後凝視著聞宸近在咫尺的面容。
他蒼白的面色被深深淺淺的紅暈覆蓋,就連眼角都被染上了紅色,淺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掠食者般兇狠的眼神將莫奕緊緊地攫住,鼻息短促而紊亂。
聞宸按在莫奕肩膀上的手指稍稍收緊,身體緩緩前傾,將自己冰冷的額頭輕輕地抵住莫奕微微汗濕的溫暖額間,然後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你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對不對?」
莫奕緩緩地嘆息——自從他遇到聞宸之後嘆氣的數量比以前增長了幾倍不止——然後妥協地回答道:
「當然。」
他用手指按住聞宸後頸處冰冷柔軟的肌膚,用大拇指順著他下頜利落的曲線輕輕地撫摸著,然用低而輕的聲音回答道:
「……不然你當我的房間是誰都可以睡進去的嗎?」
聞宸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淺灰色的眸子亮如星月,幾乎令莫奕不忍心說下去了。
但是他必須要說——
「但是,我對你有感覺,不代表我們之間沒有隔閡——所以,我就直說了……」
莫奕頓了頓,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漆黑的眼眸中重新恢復了一貫的沉靜與理智,他嘆了一口氣,用穩而冷的聲音說道:
「如果你和你說的那樣了解我的話,一定發現我在做什麼了。」
聞宸注視著他,緩緩地點點頭,雖然二人無法將話語言明,但是卻都明白莫奕的畫外之音——他在對付遊戲。
而聞宸,好巧不巧——正是遊戲的一部分。
只聽聞宸低聲問道:
「你願意把這件事挑明,是不是意味著……你更信任了我一點?」
莫奕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點點頭,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視著聞宸:
「是的。」
不是一點,而是很多。
這更意味著他在實施計劃之前,第一次將自己的計劃和底牌暴露出來,而且對方還是可能和自己立場相對並且甚至更加強大的人,對莫奕來說——這幾乎如同將自己的控制權拱手讓出。
聞宸凝視著他,面容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你的願望,是我存在的意義。」
莫奕的呼吸微微一滯,只見聞宸湊上前來,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冰冷的吻,但卻灼熱滾燙的仿佛一個烙印一般,他如同低語一般地呢喃道:
「我會幫你。」
莫奕垂下眼睫,掩蓋住眼眸內的神情,按在聞宸後頸上的手指更加用力,幾乎有些泛白。他面色沉靜,聲音微澀,啞的幾乎聽不清本來的音色:
「即使……這意味著,你會消失?」
聞宸伸手緩緩地環住莫奕,冰冷如松的氣息猶如暴雨過後一般地環繞在他的身邊,他的聲音低沉而和緩,猶如宣誓一般地說道:
「——即使意味著我會消失。」
莫奕將自己的下頜卡在聞宸凹陷的肩窩中,雙手環繞著他寬厚的背,胳膊稍稍收緊。
他低垂下眸子。輕輕地問道:「你相信我麼?」
聞宸點點頭,他線條偏硬的下顎硌著莫奕的脊背,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
莫奕推開聞宸,輕輕地掀了掀唇角,勾起一個冷銳而傲慢的弧度:
「那就好。」
他抬手捏了捏聞宸薄薄的耳尖,看著那一小片冰冷潔淨的肌膚在自己的指尖變紅髮熱,然後緩緩地說道:「——你不會消失。」
聞宸的眼眸毫不避諱地凝視著他,輕輕地問道:「所以,你答應我做你男朋友了嗎?」
莫奕眯起雙眼,笑了笑:「沒有。」
他捏著聞宸的下巴,然後湊上去在他顏色淺淡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不過,等遊戲結束,或許吧。」
聞宸唇角的弧度幾乎怎樣也壓不下去,一雙眼眸專注而柔和地凝視著莫奕,仿佛在注視著整個世界一般,
莫奕下意識地扭頭錯開聞宸的視線,但目光卻無意間落在了房間門口掛著的那張油畫上。
他愣了半晌,然後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
聞宸順著莫奕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那張油畫上的女人猶如天鵝般垂下的脖頸上,那道血痕變得更加寬了,現在看上去仿佛成為了一條血紅色的綢帶一般地纏繞在那雪白而纖細的肢體上,仿佛能夠看到汩汩的鮮血從那道平整的傷口中流溢出來一般。
莫奕眯了眯雙眼,然後緩緩地伸手在畫布上輕輕一抹——指腹上瞬間沾染上了一抹濕潤的觸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只見指尖已經被染紅了。
不知是被顏料,還是被鮮血。
莫奕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從自己的背包中翻出那張在這張油畫後找到的紙條,默念道:「一具無頭屍體在解了渴的枕頭上,仿佛小河一般,流出殷紅而活躍的鮮血……」
他看向另外一張字條,目光在上面潦草的手寫體上轉了一圈:
「你出自黑色深淵,或降臨自星辰?」
莫奕的目光沉了下來,他抬頭看向聞宸說道:
「我需要去看一下那個新人房間裡的那副油畫。」
說畢,他扭頭打開房門,順著幽長而黯淡的走廊步伐有些急促地向著之前的方向走去,聞宸則邁步跟在他的後面。
二人很快到了那個房間的門口。
房間內的燈光依舊亮著,門大敞著沒有關,那股冰冷甜膩的異香與血腥味在走廊中瀰漫。
莫奕放緩了步伐,緩緩地步入了房間,目光在那張床上一掠而過,那具漆黑猶如焦炭的屍體在燈光下格外刺眼。
他收回了視線,然後扭頭看向房間靠近門口的那張油畫——之前在這個屋子裡的時候,由於情況太過混亂和複雜,再加上光影的作用,莫奕之前其實並未看清畫面中到底畫著什麼,這才是他第一次仔細得打量著這幅畫。
只見那漆黑厚重的畫框上纏繞著金色絲線,畫布上畫著簡單的幾樣靜物,絲質的桌布鋪在畫面背後與靜物的下方,柔和陰影和明暗變化在燈光下起伏。
畫面中央是幾個錯落的瓶子和盤子,與一個被吃了一半的蘋果。
最令人矚目的是畫布一角的傾倒著的玻璃瓶,精緻厚重的瓶身在燈光下折射出多彩的光芒,濃郁深沉到近乎黑色的液體順著瓶口流淌出來,近乎瀝青般的質感在桌面上流淌著。
莫奕伸手在上面輕輕地一抹,粗糲的畫布隨著他的動作而發出輕微的響聲——
他看了看自己的指腹,只見上面也沾著淺淺的一層黑色顏料。
看上去仿佛就是從畫面中傾倒的藥水中直接沾染過一般。
莫奕仿佛終於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一般,緩緩地舒出一口氣,然後面色微凝地扭頭看向聞宸,問道:「你還記得遊戲開始的提示嗎?」
聞宸點點頭。
莫奕注視著自己手指上黑色的顏料,輕輕地捻動著指尖,呢喃道:
「只有那三色鉛筆畫的褪色素描,像我一樣在孤獨中逐漸消失。」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在波德萊爾的時代,三色的素描是當時非常時興的素描種類,一共要用到黑,紅,白三個顏色。」
莫奕抬起眼眸,說道:「現在黑色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