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莫奕手指收緊,扯住白布向下一扯,細密的灰塵在陰冷如地窖的房間中瞬間揚起,在手電筒的燈光下紛亂地飛舞著。
他退後半步避開揚塵,然後定睛向白布後方看去。
只見一張半人高的油畫被框在厚重沉黑木製的畫框內,端端正正地掛在牆壁正中央。
畫內是一位端莊的貴族女子,這幅畫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些年代了,即使被白布蓋著也無法阻擋灰塵的侵襲,上面的顏料乾涸龜裂,使得整幅畫顯得黯淡而模糊——但即使是這樣,也依舊能依稀分辨出畫中人的美貌。
但是……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一幅畫。
莫奕緩緩地皺起眉頭,借著手電筒的光芒細細地觀察著這幅半人高的油畫,目光在畫中人的不清晰的輪廓上逡巡,然後上前一步,伸手在畫框後摸索了一陣——
除了滿手的灰塵之外,什麼線索都沒有找到。
莫奕面色沉沉地地退後了一步,站在一旁的聞宸開口問道:
「怎麼樣?」
他的聲音在空蕩陰冷的房間內迴響,把陷入沉思的莫奕嚇了一跳,他有些緩不過神來,自言自語般地低聲回答道:
「這才是最奇怪的……」
他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聞宸,緊緊地皺起眉頭,有些遲疑地說道:「我什麼都沒找到。」
說畢,莫奕若有所思地退後幾步,然後轉身走到那個被白布蒙起來的鋼琴前。
他伸手掀開了上面的白布,然後試探性地在伸手按下了上面的一個音符——低沉而優美的鋼琴聲在房間內短暫地響起,然後又歸於沉寂。
莫奕頓了頓,然後將兩隻手放在黑白相間的鋼琴鍵上,緩緩地嘗試著按下了其他幾個音符,不是很熟練地彈奏了起來——之前他在這個房間中聽到的旋律磕磕絆絆地響起,這個曲調聽上去低沉而憂鬱,令人不由得從心底里沉重起來。
他的眉心緊緊地蹙起,低聲說道:
「……我肯定在哪裡聽過這個旋律。」
莫奕的手指隨著慣性落下,敲在其中一個鋼琴鍵上,房間內頓時響起一個突兀而不和諧的音符,他停了下來,凝視著那架鋼琴,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過了幾秒,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抬頭看向聞宸,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鋼琴的音格外的准?」
莫奕退後幾步,注視著鋼琴,然後緩緩地說道:「如果真的像管家說的那樣,這個房間中的鋼琴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動過的話,那這架鋼琴的音不會這麼準的。」
他皺起眉頭,不再說下去了。
過了幾分鐘,莫奕深吸一口氣,然後動作迅速地上前幾步,將地上的白布撿起,把那架鋼琴和油畫重新蒙起,將房間恢復成了原先的樣子之後,扭頭對聞宸說道:
「咱們走吧。」
聞宸扭頭看向他,疑問地挑挑眉。
莫奕聳聳肩,回答道:「現在我在這個房間中得到的所有「線索」都是零散而不明地,但是我們現在還沒有條件將它串聯起來。」
他扭頭環視了一圈整個漆黑死寂的屋子,緩緩地眯起雙眼:
「它太正常了……反而讓我覺得不對勁。
說畢,莫奕轉身向門外走去,聞宸緊隨其後,二人在臨走之前將側廳外的鎖恢復了原樣。
在走到大廳的時候,莫奕著重觀察了幾秒那矗立在宅子大門口的大理石像——它就像莫奕上次見到它那樣沒有絲毫移動的跡象,看上去仿佛只是一個單純的死物一般,冷冰冰的,沒有生命地站立在那裡,用蒼白的眼眶注視著每一個經過的人。
莫奕移開了視線,調整了一下自己有些躁動的心緒。
畢竟這是九天的副本,線索必定不如那些只有幾個小時的副本密集,現在是不能急於一時的。
他緩緩地出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道:「走吧,我們說不定還能趕上他們最後一道菜。」
說畢,二人便沿著原路向著餐廳的方向走去,他們繞過迴廊,走上一段又一段形狀各異的樓梯,這個宅子實在是太大,莫奕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時不時迷路了。
終於,他們隱隱約約聽到了觥籌交錯的交談聲和隱隱約約的悠揚樂聲。
莫奕鬆了一口氣,正準備拐過前方的走廊的拐角向前走去,餘光卻看到了地毯上有模糊的人影在緩緩地放大——正是從餐廳的方向來的。
他的心臟瞬間緊繃,頭腦中瞬間閃過剛才聞宸讓他們二人隱形的方式。
莫奕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將聞宸從身旁扯過,推到牆壁上,然後快速地上前一步,將自己的唇壓了上去。
二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走廊牆壁的陰影瞬間將他們緊貼的身形攏住包圍,鼻息交纏,近的幾乎能夠看到對方眼睫毛顫抖的輕微弧度。
身後的腳步聲接近,在毫秒間就直接拐到了這條走廊當中——緊接著,莫奕聽到了那腳步聲突然停了下來,然後一聲輕微的抽氣聲隨即響起,在寂靜的走廊中聽上去尖銳而突兀。
莫奕的呼吸微微一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他向後退了一步,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拉開,放開了按在聞宸肩膀上的手,然後慢慢地,一格一格地扭頭向身旁看去。
只見一個新人玩家正站在走廊口,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地注視著二人,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意識到莫奕和聞宸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個女孩面色爆紅,仿佛要將頭埋到地毯下方一般,慌忙而急促地解釋道:「我我我我就是出來上個廁所,抱歉打擾你們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手足無措地轉了頭,向相反的方向埋頭狂奔地離開了。
莫奕:「……」
行吧。
莫奕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聞宸。
只見聞宸正靠牆站著,衣領凌亂地散開,露出一小片蒼白的皮膚,深刻的五官被昏暗的光線分割成清晰的明暗分界,唇角帶著明顯的弧度。
他注視著莫奕,表情看上去分外無辜:「……它不是靠這個奏效的。」
莫奕深吸一口氣,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後槽牙,緩緩地說道:
「那……那你之前為什麼那麼做?」
聞宸直起身子,舔了舔濕潤的唇,簡單的動作在黯淡的走廊中看山去格外的煽情——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應景。」
莫奕緩緩地深呼吸,默念了無數句不生氣,才終於在最後將自己心底騰起的情緒壓了下去。
緊接著,一股無力感從餘燼中升起,莫奕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聞宸開始和他形影不離開始,他的情緒波動就比以前豐富多了。
就在這時,一陣小跑的腳步聲從一旁的另外一條走廊中響起。
那個滿臉通紅的新人埋著頭從之前離開的方向快步跑了回來,在經過莫奕身邊的時候低聲說道:「……抱歉廁所不在那個方向。」
莫奕:「……」
他深吸一口氣,衝著聞宸低聲說道:「……走吧,進去吧。」
出乎意料的是,在進門之後,那個管家並不在餐廳當中,而那些面目蒼白僵硬的女僕依舊盡職盡責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一道道地將精緻的菜餚送到桌子上,木偶一般地服侍著眾玩家,房間內燈火璀璨,身穿燕尾服的樂師們彈奏著悠揚的音樂,整個餐廳中的氛圍看上去有格外的輕鬆,幾乎都已經不像是一個副本了。
莫奕食不知味地匆匆吃了一些,一邊在飯桌上心不在焉地聽著玩家們的談論,一邊觀察著全場的,他注意到,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裡,那個陰森瘮人的管家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在晚餐時間結束之後,眾人分散開來,由之前的女僕各自領著他們向自己的房間內走去。
莫奕和聞宸也回到了他們的房間內,在簡單地洗漱之後,莫奕盤腿坐在了柔軟的床上,皺眉沉思著今晚的發現,在腦海中努力將零碎散亂的線索拼湊成章。
就在這時,他似乎聽到了什麼。
莫奕一愣,抬起頭來,細細地側耳傾聽著——
細若遊絲的,低低的嗚咽透過厚厚的牆壁傳來,令人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聽。
莫奕看向聞宸:「你有沒有聽到——?」
聞宸點點頭。
莫奕當機立斷,一個挺身從床上站起身來,然後從房間的拐角匆匆拿起自己的背包,然後拉開門向門外跑去,果斷地說道:「走,去看看。」
燈光幽暗的走廊中,那低低的哭泣聲似乎更加明顯——這次莫奕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了。
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路快步急走著,耳邊的哭聲在陰暗冰冷的走廊中聽上去陰森而滲人,隨著自己的靠近而逐漸清晰,變得就像是……在耳邊響起一般。
莫奕不由得感覺背後有些發冷,他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步伐。
下一秒,哭聲戛然而止。
莫奕緩緩地停下了步伐,他看到了前方的一扇門滑開了一條小縫,明亮的燈光從門縫內透出來,在走廊的地毯上留下來一道鮮明的光痕。
莫奕的目光凝滯。
他嗅到了空氣熟悉的味道——冰冷甜膩的異香中混合著腥臭的鐵鏽味。
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