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驟然變化。
他們站在一道沒有盡頭的樓梯上,身旁是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無數或大或小的照片懸掛在虛空中。
陰森的相框框出了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空洞地凝視著站在樓梯上的二人。
莫奕轉身看向身後。
他們進來時的樓梯間雖然還在,但是連接的卻已經不再是之前的走廊,而是變成了一片黑暗的虛空——而且莫奕一點也不想知道掉下去會發生什麼。
突然,一隻慘白的手臂毫無預兆地從一張照片裡伸了出來,閃電般扣住了莫奕的手腕,將他向照片裡拽去。
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滲入骨髓,令人頭皮發麻,莫奕只覺得手腕仿佛被鋼鐵箍住一般,以一種驚人的力度扯著他,在幾秒內就將他強行拉了好幾步。
糟糕!
眼看自己馬上就要被扯到照片裡去了,莫奕一急,順勢向後一栽,身體一沉,用自身的重力來抗衡那隻手臂的力量。
江元白一個箭步上前,趁此機會揮起斧子,向那隻慘白的手臂重重砍去。
手臂應聲斷裂開了,斷口整齊而蒼白,沒有流出一滴鮮血,它緩緩地縮回了照片之中。而扣在莫奕手腕上的那隻手則在脫落的一瞬間變成了粉末。
莫奕坐在樓梯上喘息著,血流激烈的鼓動聲衝擊著他的耳膜,過大的壓力使他眼前發黑,後背的冷汗將衣服緊緊地黏在身上,冰冷的觸感滲入肌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久不見天日的皮膚是孱弱的蒼白,更顯得上面的幾道青紫色的指痕觸目驚心,莫奕稍稍動了動手腕,一陣針扎一般的刺痛瞬間泛了上來。
江元白也受驚不小:「你沒事吧?」
莫奕有氣無力地搖搖頭:「……沒事。」
他伸手握住江元白沖他伸出的手,使力站了起來,兩個人的手很難說誰的更冷一些,但都同樣有些顫抖。
莫奕站起身來,向那張伸出手臂的照片內看去。
只見那張照片裡的人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面無表情,而是一臉怨毒地看著他,一雙黑洞洞的雙眼猶如蛇信一般吐著惡意,死死地盯著他們。
——就像是活著一樣。
而就在這時,身周的照片都開始震動了起來!一隻又一隻蒼白的手臂從照片裡探了出來,然後拉長,張開手掌向他們伸了過來。
兩人心頭一跳,同時開始向遠處跑去。
他們每經過一處,就有一處的照片被驚動,莫奕側身地向後一看,心裡瞬間一緊。
身後密密麻麻全都是手,仿佛是手臂和手指的海浪一般涌動,爭先恐後地向他們伸過來,即使是看著都讓人渾身發毛。
莫奕轉過頭,繼續向前跑去,眼前的樓梯就像看不到盡頭一樣,向著黑暗深處延伸。
一個念頭從他的心頭升起,使他渾身發冷——他們遲早會力氣耗盡被抓住的。
突然,一隻手猝不及防地從旁側伸了過來,鐵箍般地扯住了他的腳踝,將他猛的拽倒在地!
莫奕的頭磕在樓梯上,溫熱的血液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他咬牙忍住喉嚨里的聲音,眼前有些發黑。
江元白聽到了身後的聲音,向上爬樓梯的動作一頓,一咬牙轉回身來,揮起手上的消防斧,砍斷了那隻緊緊攥著莫奕腳腕的手掌。
那隻慘白的手在斷開的瞬間變化為了齏粉,剩下的斷臂慢慢悠悠地縮了回去,但是更多的手臂卻趁次機會,如同浪潮一般涌了過來,攀上了二人的小腿,將他們向後拖去。
完蛋了。
莫奕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一陣破空的尖嘯聲響了起來,一件小小的銀白色的東西從他的頭頂掠過,然後被扔到了那堆手臂中去。
那些手臂瞬間停止了動作,就連抓著莫奕的那幾隻手也失去了力氣,松松垮垮地環在他的腿上。
莫奕和江元白藉機掙脫了它們的束縛。
一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裡!」
莫奕抬眼看去,只見沈磊站在前面沖他們招手,凌亂的衣衫還沾著血跡,看起來雖然狼狽不堪,但好歹還須尾俱全。
二人精神一振,疲憊的肢體也仿佛瞬間注入了新的動力,以最快的速度向他跑了過去。
身後的手臂仿佛甦醒一般重新開始蠕動,沈磊一把將他們扯住,然後在一個縫隙處一拐,三個人踉踉蹌蹌地撲入了一個空白的空間。
那些手臂在外面逡巡,尋找摸索著。
沈磊把手指緩緩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莫奕瞭然。用手掌捂住口鼻,把所有的喘息聲都逼入喉嚨,不發出一丁點聲音。耳中只能聽到自己心臟急促的鼓動,和那些手掌摸索的沙沙聲。
過了不知多久,那些手掌似乎終於放棄了,然後緩緩地縮了回去。
沈磊躡手躡腳地探頭出去,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然後回頭沖他們點了點頭,示意大家可以出聲了。
莫奕這才放下了手掌,溫熱的觸感順著垂下的手指尖滴落下來,他有些愣怔地低頭看去,卻發現自己的手背已經被額頭的鮮血所粘濕,鮮紅的痕跡如同蛇一般在蒼白的皮膚上攀延,鮮明而刺目。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頭暈目眩的感覺蔓延上來。
沈磊走了過來,幫他簡易地處理了下傷口,然後說道:「應該是有些腦震盪,沒事,估計很快就能緩過來,不過我的止血繃帶用光了,現在恐怕只能這樣了。」
一旁的江元白心有餘悸地發聲:「……剛才的那個,是什麼東西啊?」
「不知道。」沈磊言簡意賅地搖了搖頭,抬眼看了江元白一眼,然後解釋道:
「我知道的是,它們通過照片尋找獵物,一旦出現在它們的視線里會被追趕。好消息是,一旦走出它們的視線,不要出聲就能躲過。」
「壞消息是,它們無處不在。」
一個細細聲音從身旁突然出現,聽起來有些虛弱,把江元白嚇了一跳,他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女人坐在角落,面色蒼白,右臂關節下空空蕩蕩,鮮血從雪白的繃帶里滲出來。
或許是因為她的氣息太微弱了,又或者是剛才的情形太過緊張,莫奕和江元白一開始竟然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於梨。」那個女子有氣無力地自我介紹道:「這是我的第二次遊戲。」
江元白眨了眨眼,低聲說道:「我是江元白,這也是我的第二次遊戲,那邊坐著的是莫奕,這是他第一次進來。」
於梨笑了笑,輕輕聳聳肩:「可惜我不能和你們握手了。」
沈磊站在一旁,點起了一根煙,牙齒輕輕叼著菸嘴,眉眼間有些疲憊地說道:「這次的遊戲難度至少是a,在剛開始的時候我就發現它的不尋常:11個人活5個小時,這麼多人,但存活時間這麼短的遊戲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這次的難度,到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活著了。倒是你們,在分開的時候我真沒想到你們會活到現在。」
沈磊說的很直白。
不過江元白倒是沒怎麼覺得被冒犯。
他心有餘悸地抖了抖,將與沈磊一行人分開之後的經歷簡單地說了一遍,從二樓的密室到照片幻境,再到消失不見的四樓,即使言語簡練,但個中驚險依舊驚心動魄。
把沈磊和於梨聽的一愣一愣的。
最後,江元白總結道:「——說實話,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活到現在,如果不是莫奕我早沒命了。」
最後,他半是打趣半是感慨地補充了一句:「莫小哥是真的厲害!」
厲害的都有點嚇人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莫奕正盤腿坐在地上,頭腦的眩暈還沒有完全恢復,恍惚間,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自己的名字,於是抬頭望去,卻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只見他們幾個人都在直勾勾地盯著他,尤其是沈磊和於梨,他們正一臉驚異地打量著他,目光複雜,仿佛在觀察什麼珍稀動物一樣。
「……」莫奕後背有點發毛「怎麼了?」
「小伙子你真的是第一次?」
莫奕:「……」
雖然他知道對方想問什麼,但是……這句話聽上去怎麼這麼奇怪呢。
莫奕正準備說些什麼,但目光卻在無意間落到了他們身後的相框上。他愣了一秒,不由得直起脊背,仔仔細細地審視著身周的環境。
這裡雖然沒有受到攻擊,但是,四周卻依然是漂浮著照片的。不過,不同於外面的其他照片,這裡的相框裡並沒有那些模糊而詭異的人像,而是一片空茫的白色。
莫奕若有所思地看向沈磊,話鋒順勢一轉:「你們是怎麼發現這個死角的?」
「這個死角不是我們找到的。」
沈磊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
「每個照片殺死一個人,就會變成這個樣子……而在這裡,我們死的人最多,所以才會變成死角。」
氣氛一時有些沉重。
莫奕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盯著沈磊身後的照片一個勁地琢磨。
而他好像真的發現了些什麼。莫奕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秒,然後撐著地板站起身來,緩步走向其中一張照片。
他湊近看了過去。
如果不仔細看是完全看不出來的,那些照片裡的白色似乎是動態,猶如濃稠的流體一般,緩慢地向著同一個方向流淌。
就像是霧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