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叔,謝謝你了!」走出酒窖大門,小羽又見到了段玉函。
和之前一樣,只一道朦朧的鬼影,看不清面容。
她控背躬身,雙手抱拳,彎腰向他恭敬行了一禮。
「若非老叔引路,義父已遭歹人羞辱,小羽必抱憾終身、痛苦一生。」
這番感謝她有九分真心,沒段玉函引路,她八成要錯失易骨丹。
關忠能謹慎地隱藏神丹,卻無法眼睜睜看著關虎臣受折磨。
別說虎臣還殘留一口氣,哪怕虎臣已死,只剩屍骨,見到虎臣屍骨慘遭折辱,關忠照樣忍不了。
當然,王豹、李清他們絕不可能功成身退。
旗門遁陣內部,連她這個原本在酒窖內的人,都迷失了方向。
早不知跑到哪的王豹李清等人,是怎麼冒著濃濃白霧直達酒窖的?
不是王豹李清背後之人的指引,是旗門遁陣的主人孔瓚!
八成是孔瓚故意放他們過去的。
目的也容易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既然猜到孔瓚可能盯上這處酒窖,此時離開去找赤煙駒,反而是一條生路。
「羽小姐言重了。」
段玉函也用同樣的禮節回應小羽,又鄭重道:「救父於危難,是孝行!
即便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遇到能幫忙的也一定要盡力。
更何況羽小姐對我段家父子有天大的恩德,結草銜環尚嫌不足,在下還只是引路而已,對付歹人全靠小姐神勇無畏。」
小羽又躬身拜了一拜,道:「段老叔,我們已有交情,就別相互客套了。
接下來還要勞煩老叔,幫我找到赤煙駒,好送義父脫離苦海。」
「理應如此!」
段玉函聞言,不僅沒嫌小羽得寸進尺、又要他幫忙,語氣中反而透露出高興與親近之意。
沒有絲毫耽擱,他繼續在前面引路,嘴裡「鬼叫」不止,將小羽引導進入「鬼道」。
......
旗門遁早在數十萬年前的中古時代便已出現。
是截教仙人創造的一門仙家道術。
最初它的功能比較單一,主要用來臨陣斬將。
用兩桿大旗插在地上,變成兩扇門,兩扇旗門之間自成空間。
施術者進入其中,可以完全隱匿身形。
若敵人敢追進來,不僅自己失去方向感和空間感,還非常容易被隱匿身形的施術者靠近,一刀梟首也毫無所覺、毫無反抗。
可如果旗門遁斬將太多,弄得天下皆知,大家都不追著鑽進旗門內,怎麼辦?
孔瓚得到的旗門遁傳承,便與中古時代有了些許不同。
他的旗門遁也能臨陣斬將,只剛出道時斬了幾個大敵,立即弄得「獵旗仙」之名響徹西方,再也無法騙人入瓮。
當場插旗擺出旗門遁,騙不了人,可若是提前設陷阱呢?
獵旗仙孔瓚有兩桿大旗:一桿皂旗,一支白番。
一桿大旗幻化為一扇旗門,兩旗門之間為「旗門空間」。
當初秦老漢見到的背黑白兩桿大旗的「冤家」,就是他。
他在夜晚悄悄來到飛仙渡,將一桿大旗插在雲來客棧東邊的馳道上,也即是虎臣等人從橫沙關過來的那條路。
一直等到今天,烈陽侯從西邊的直道過來,進入虎臣安排的營地,他才將另一桿大旗插在西方直道路口。
如此,從西方直道路口到東方馳道末端,幾乎整個飛仙渡,都被籠罩在旗門空間內部。
當雷元子結束雷暴,當玉面文曲用語言擾亂火鴉軍軍心,「八仙射日」行動正式開啟。
第一步,用旗門遁封鎖飛仙渡,並斬殺所有信念動搖的火鴉軍將士。
小羽聽到玉面文曲的演講,立即確定他在惑亂軍心,打擊火鴉軍鬥志。
當然,此時烈陽侯麾下的火鴉軍並不純粹,它由兩部分構成,一部分是不到百人的「大秦巨人」,另一部分是西方諸國的精銳。
比如虎臣率領的大蜀鹿野衛鐵騎營,和從橫沙關帶來的西沙戍衛營。
如今三十六國之亂已平息,三十六國皆重新向大秦表達了臣服,他們也有精銳跟隨烈陽侯平息各國騷亂。
玉面文曲的演講,主要是影響這群臨時的火鴉軍將士。
但小羽錯估了玉面文曲的真正目的。
很殘忍,也很狡猾。
玉面文曲不是要他們放棄抵抗,甚至臨陣倒戈。
他單純只是動搖他們的意志,破壞烈陽侯的「三千火鴉陣」。
最直接的目的,是方便獵旗仙孔瓚挨個點殺那些被說動、內心深處依舊感念舊主恩情的仁義之士。
「啊,起霧了,好大的霧氣!」
旗門遁陣開啟,迷霧像是瞬移進來,幾乎在插上大旗的瞬間,整個飛仙渡所有空間都被濃霧填滿。
火鴉軍軍營內立刻出現一陣騷動。
「不要亂動!」烈陽侯低沉的聲音傳遍八方,「這是孔瓚的旗門遁,你們此時已徹底失去方向和空間,任何動作都不能達到你們期望的目的。
你想靠近,卻只能遠離。
你想往左,卻可能走到百步之外的右邊,甚至直接離開軍陣範圍。
但只要你們不動,孔瓚就無法——」
「噗嗤,噗嗤~~~」
烈陽侯的話都沒說完,七八個胸甲紋有黑色巨象的騎士,便突然沒了腦袋。
他們很聽話,沒有亂動,可無影無形的刀刃,依舊從天而降。
如飄零而下的雪花,越過傘面,飄呼呼穿過三千火鴉陣的烈焰巨盾,落在他們脖子上。
好似利刃砍西瓜般乾脆,帶走一顆顆大好頭顱。
「烈陽侯在欺騙你們,現在只有離開軍營範圍,你們才能活下來。」竇逸琳適時出來喊話。
他儒雅溫和的聲音很有感染力,也很有說服力。
立即有很多「臨時工火鴉軍將士」動搖了。
烈陽侯淡淡道:「臨陣脫逃者,斬,且全家入罪!」
將士們不敢動了。
可身子不敢動,向著大秦的那顆心,動搖的越發厲害。
「噗嗤,噗嗤,噗嗤~~~」
一個又一個的西方將士,被無形之刃切掉腦袋,或斬斷身體。
斷了身體者,還沒死透,還能用悽厲的慘叫、蠕動的血腸,在所有人心田寫下大大的「慘」字。
「侯爺,救命啊!」有將士驚懼難當,朝烈陽侯大聲哀嚎。
「哼,你們皆在三千火鴉陣內,只要收束雜念,靜心守神,斷然諸法不侵!
所謂旗門遁,不過是邪道幻術而已,在本侯的三千火鴉陣面前不堪一擊。」
烈陽侯不僅語氣淡定自信,他還在行動上表明了自己的信心:都這種時候了,他依舊斜靠在帥帳軟榻上看書。
當然,帥帳內的場景,外人很難看到,這個逼,裝的有點失敗......呃,人家烈陽侯也不是故意裝逼,他是真的淡定。
看看附近的丈五巨漢的表情。
這群上邦勇士,一個個面色平靜、波瀾不興。
「不要胡思亂想,你們的心若亂了,自身氣機與軍陣的聯繫就會減弱,失去軍陣庇護,孔瓚小兒的邪法便能靠近你們,無聲無息斬殺你們。」巨象國大都督王明大聲道。
他和虎臣一樣,都抱有去大秦討取大前途的志向,所以對烈陽侯的忠誠度非常高,幾乎沒受竇逸琳演講的影響。
若虎臣還在,八成是同樣的表現。很簡單的道理,在「西方八仙」這等心懷故主的義士眼中,虎臣和王明就是「西奸」,他們對西奸的痛恨,還要超過對烈陽侯。
「西奸」們也有自知之明。
虎臣之前不就懷疑「三十六國死剩種」要謀害自己嘛!
「噗嗤,噗嗤,噗嗤......」
無形之刃依舊如雨點般落下,有時直接帶走鎖定的將士,有時被將士揮刀格擋,也有被火焰巨盾擋住。
「啊,我不想死,救我,張校尉,救我。」
「救命,侯爺救命~~~」
「不,不要殺我,我立即離開軍營——啊~~~」
人如果能掌控內心的恐懼,那他就是......洪荒世界的蝙蝠俠了。
顯然,世人多平凡,「百特曼」很罕見。
「竇兄,差不多了,開始下一步吧!」
當小羽再次從酒窖走出來時,北方一個籠罩在濃霧中的山頭上,盤膝坐在八卦天刀陣中央的獵旗仙孔瓚,皺了皺眉,睜開眼睛轉向身側的儒雅文士。
竇逸琳愣了愣,道:「烈陽侯軍營內的動亂才剛開始,正是孔兄繼續發力之時,怎麼突然停下了?」
孔瓚含糊道:「只有少量西方將士神志凌亂,幾乎剛開始亂跑,立即被身邊軍法官斬殺,壓根鬧不起大亂子。」
「能殺一個算一個!」
竇逸琳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們都見識過烈陽侯的軍陣之威。
他是兵道『神將』,可以聚萬軍之力於一身。
若他身邊有上萬修煉《火鴉勁》的內氣高手,即便真仙也要避其鋒芒。
哪怕現在只剩千餘雜牌軍,還人心不齊,可我們不是真仙。
若正面與之對抗,勝算依舊渺茫。
只有儘量剪其羽翼,最好讓他身邊無人可用,『八仙射日』行動才能成功。」
孔瓚猶猶豫豫,「我明白,只是——」
「只是思念了一輩子的九轉易骨丹,忽然從天而降,還免費送到面前,白白放過了太可惜。」「波月散人」周朗,背著長劍迤邐飄來。
「九轉易骨丹?」竇逸琳驚疑道:「難道是關老鴨請青松狗賊煉製的那顆九轉易骨丹?現在神丹煉成了?」
「呵呵,原來竇兄還不曉得。」周朗輕笑一聲,幽幽道:「神丹不僅煉成,青松賊道竟信守承諾,將神丹交給了關虎臣。
不過關虎臣當時已被烈陽侯擊殺,神丹由他老僕關忠收藏。
現在關忠就在雲來客棧後山酒窖里。」
「你倒是清楚得很。」孔瓚眼中閃爍忌憚之色。
周朗嘆道:「青松賊子當眾將神丹交給關忠,連雲來客棧的小二,都看得一清二楚。先前有幾個夥計從後山逃了出來,你是知道的。」
孔瓚咬咬牙,道:「你留在這兒別動,算我老孔欠你一個人情。」
周朗盯著他的雙眼,認真道:「你打開旗門遁陣,為我開一條路,我欠你三個人情,如何?」
「我家耕煙......」竇逸琳也心動了。
他自己沒有天賦神通,可女兒竇耕煙天縱之才,是天生的劍心通明,對道法神通的悟性極高,若能再服下一粒九轉易骨丹......
可他剛一開口,周朗和孔瓚便眼神不善地瞪過來。
竇逸琳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算了,當我啥也沒說,但你們別忘了『八仙射日』的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