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能寺也在咸陽大道附近。

  離開了衙門，進入連接東城門的咸陽大道，走大概兩百步，往北轉向，

  是一條稍微窄一些的小街，叫「三口井街」。

  法能寺就在三口井街的盡頭。

  法能寺大門邊上，除了幫人代寫書信的窮酸文人、算卦的道士，以及各種小吃攤、小貨攤，還有一個前後通透的小閣，小閣內一口水井。

  小羽到法能寺門口時，正好見到幾個「中國和尚」在那打水。

  之所以要強調「中國和尚」，是因為除了赤鳩羅，法能寺還有好些個「異邦和尚」。

  小羽剛進寺廟大門，便被人認了出來。

  不僅是廟裡和尚認識她，幾個準備拜佛的香客在低聲驚呼：「是小鳳仙，她剛剛斬殺了妖邪，怎麼來法能寺了？」

  小羽落落大方，在僧人的引導下燒香、拜佛、祈願，然後去偏廳聽老和尚赤鳩羅講經。

  寺廟裡接受信眾膜拜的佛祖，不是釋迦摩尼，沒有觀音菩薩，而是燃燈佛祖和一群名字口的比丘。

  赤鳩羅講經的時候，竟開啟了「他心通」，直接在信眾心裡投映了一尊偉岸神聖的燃燈佛像。

  仿佛直面佛陀本尊、聆聽佛陀智慧之音，一眾香客神色極為虔誠，聽得如痴如醉。

  他們都很安靜，沒有面色狂熱，朝著佛像嘶聲吶喊。

  可現場的氣氛讓小羽感覺很不自在，覺得很邪異。

  不過赤鳩羅傳經的手法有點邪，講的佛經教義卻非常正規。

  都是教人開悟、啟迪智慧、找到本心、升華精神的佛家至理名言。

  倒不是沒夾雜私貨，但他的私貨只是強調燃燈佛祖為萬佛之尊、靈山之主。

  小羽聽了一會兒，收穫還不小一一「赤鳩羅滅殺之法」稍微提速了一點點。

  「羽小姐

  講經結束，跟隨赤鳩羅來到後院禪房，倒了一杯茶，他剛開口就被小羽打斷。

  「大師，你叫我『小羽』或『小鳳仙』即可，千萬別客套。」

  可你剛斬了赤靈子就來法能寺......貧僧很想與你「不熟」啊！

  赤鳩羅心裡嘆息，面上從善如流，道：「小鳳仙，你可是有什麼事要找貧僧？」

  「本來的確有事找大師，可剛剛聽了一會兒經，我發現跟我自己的小事相比，探討佛法奧義才是真正有意義的大事。」

  小羽深深嘆息一聲，「唉，我後悔了，當日大師邀請我多來寺廟聽經，

  我該天天過來的。」

  赤鳩羅笑道：「聽經什麼時候來都可以，而且燃燈佛祖的智慧無限，經書卻有限，貧僧能講的就那麼多，聽得多了，就會重複。」

  小羽點了點頭，問道：「大師可曉得赤靈子的事？」

  「有所耳聞。」赤鳩羅很簡單地說。

  小羽右手一翻，掌心有一枚紅光燦燦的珠子。

  赤鳩羅驚呼道：「妖丹？」

  小羽將珠子遞到他面前，道：「這是從赤靈子肚子裡找到的。」

  赤鳩羅接過紅珠，仔細觀察、小心感應，片刻後，又遞還給她，神色複雜道：「赤靈子果真不是好人。」

  「他壓根不是人，是妖精！」小羽道。

  赤鳩羅搖頭道：「人類中有壞人，壞人還不少，妖類中也有好人，有德之士也不罕見，不可一概而論。」

  「大師高見！」小羽先贊了一句，又道：「大師佛法高深，已經看出來，赤靈子為凝聚這枚血丹，殘害了不知道多少生靈。

  現在他死了，我拿到這枚妖丹，卻無法直接吸收利用。

  不知大師能否幫我淨化血丹中的妖邪雜氣？」

  赤鳩羅好奇道：「你是怎麼抓到鹿妖內丹的？」

  「在肚子裡挖出來的。」

  赤鳩羅皺眉道：「內丹並非實物..：：：.現在失去主人的精神意志加持，

  它成了一顆靈氣珠子。

  但在鹿妖體內時，必然處於似精神非精神、似靈氣非靈氣的奇異狀態。

  如果鹿妖已死，內丹甚至會快速消散。

  畢竟內丹乃性命相交的結果，性與命還在，鹿妖就沒死。

  鹿妖死了，性滅命消，內丹也散了。'

  小羽笑道：「我年紀雖小，遇到的妖怪卻不少，比如，我養了一條大黃狗，已成精了。

  比如，我之前住在東城門外的呼嘯山莊，結識了風吼灣巡河夜叉，他自己是河妖，手下還有幾十個妖精。

  我又跟著閔神醫學過一點粗淺的醫術，用那群河妖練手，對妖氣、妖體十分熟悉。」

  她還真沒撒謊。

  紫府能立即推衍出摘取妖丹的方法，多虧她拿河妖練習醫道秘術，對妖氣、妖體十分熟悉。

  她摘取妖丹的手法，也和醫道異術有關。

  閔神醫所傳醫道之術的基礎，便是感知、辨認並控制人體內「陰陽五行之氣」。

  而妖丹即是妖精「陰陽五行之氣」的總源。

  為何成了仙，便百病不侵？

  為何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仙人可以通過金丹直接調整自己的陰陽五行之氣，病氣沒機會滋生。

  這也是醫道看著很牛，卻只能淪為旁門左道的原因。

  煉成不朽金丹，哪怕沒學過醫道、從來不看醫書，也能立即擁有相當於醫道異術大成的醫術。

  醫道異人能做的事，天仙基本都能做。

  「你雖稱不上福緣深厚，運氣卻真不錯。」

  小羽的解釋，赤鳩羅能聽懂，也完全接受了。

  他口中的「運氣」，並非斬殺赤靈子靠運氣。

  而是幸運地提前研究透徹精怪之軀，從而有實力突襲斬殺赤靈子。

  這種「運氣」更適合用「命硬」代替。

  「赤靈子不找別人，偏偏找我，這算什麼運氣？現在赤靈子死了，可他還有五個摯愛親朋呢。

  一小羽眼巴巴看著老和尚，手掌托著血珠，道：「現在就指望它能幫我儘快提升實力了。」

  赤鳩羅道：「雖然赤靈子用極為歲毒的邪法結出這粒妖丹，但妖丹本身是性命相交的『大寶」，靈氣非常純粹。

  正常情況下，武者可以直接吸收。

  單憑這一粒血丹，能讓天賦平平的普通武者凝結氣丹，直達人仙境界。

  你難道不能吸收？」

  小羽道：「對普通武者來說可能非常純粹，可相對我的純陽內力，它還是不夠純。」

  武者將可以將煞氣或罡氣融入自身真元，小羽內力距離純陽仙氣有無窮遠，但融入純陽煞氣後，勉強也能稱之為「純陽內力」。

  也因為內力另類純陽，才吃不了血棗、鹿肉，也不能直接吸收妖丹靈氣。

  妖丹靈氣很純，可對純陽真仙來說，它就是一坨醃贊之物。

  「能不能用純陽內力淨化妖丹？」赤鳩羅問道。

  「怎麼淨化？純陽內力碰到妖丹靈氣，猶如烈焰灼燒冰水，滋滋作響，

  反應激烈。」小羽道。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能吸收。

  直接用《太極長春功》吸收，會和純陽內力起衝突，

  若是用剛學會的《血靈經》吸收，可以直接融入血脈，提煉出「鮮血靈力」。

  也即是正常情況下，用《血靈經》抽取活人鮮血提煉出來的靈力。

  這種靈力能不能稱為「仙力」，小羽不確定，但它的確和仙武內力（真元）有差別一一「靈性」的濃度更高。

  可這麼一來，等於她在直接修煉《血靈經》。

  如果給她一萬顆血丹，修煉《血靈經》也行。

  反正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用血丹修煉，不殺人害命即可。

  奈何赤靈子只一枚妖丹，《血靈經》練到一半，妖丹沒了，咋整？

  她肯定不會被一門功法脅迫，而改變初衷去殺人取血。

  要么半途而廢，徹底放棄；要麼嘗試將《血靈經》修煉出來的「鮮血靈力」轉化為普通內力..．.．.又回到最初的路子。

  與其那時候費力折騰，不如現在找老和尚打探佛教的純化「鮮血靈力」的方法。

  「貧僧遠沒到純陽境界，無法將這枚血丹淨化到符合你要求的程度.．．，

  老和尚猶豫了一會兒，接著道：「不過貧僧認識一位丹道高人，或許能將這枚血丹煉成一爐丹藥。只是煉丹的報酬有些高..．：

  「要多少銀子？」小羽問道。

  老和尚吞吞吐吐道：「不要銀子，大概要所煉之丹的八成「八成？這是搶劫啊！」小羽叫了起來。

  老和尚苦笑道：「倒也不至於..：：.煉丹講究君臣佐使，要配合這粒血丹，丹師得準備很多靈藥仙寶。

  而且煉丹有一定概率失敗。

  若是炸了爐，你和丹師都要血本無歸。

  那時別說兩成，什麼也得不到。」

  「那算了。」小羽將血丹收了起來，又從腰間荷包里掏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牌，道：「大師，你看看這東西。」

  老和尚接過玉佩仔細感知片刻，驚訝道：「這是在赤靈子身上找到的？

  裡面拘束了好多少女的陰魂。

  造孽，真是造孽！

  都是從活人身上硬生生抽取的生魂，好濃的怨氣。

  好多姑娘都被折磨得魂魄失去了靈性，麻木呆滯，即將氣散神消。

  唉，他犯在你手裡還真一點也不冤，燃燈佛祖在借你的手懲罰邪魔。」

  小羽很樂意看到老和尚對赤靈子之死的態度：該死！

  但他的表述方式，讓她嘴角微微抽搐：我這個人，我這一身功夫，跟燃燈佛祖有半毛錢的關係嗎？

  「大師，你能送她們重入輪迴嗎？」

  老和尚毫不遲疑，點頭道：「當然，貧僧現在就幫她們脫離苦海。」

  說著便把玉牌放在身前，左手快速撥動佛珠，右手豎在胸前，嘴裡大聲誦念佛經。

  並沒有奇蹟之力（佛力）從他身上湧現，但玉牌像是打開了一扇門戶，

  一個個灰影從玉牌中湧出來。

  她們灰濛濛，像一片霧氣，肉眼看不清人形。

  小羽以「心之靈眼」才能看清鬼道中她們的真面目。

  她們中大多數呆滯得不像個「活鬼」，沒有靈性。

  小羽還看到了一個老熟人：娥仙子。

  娥仙子有靈性，還趴在地上，向她與老和尚連連叩拜。

  隨著老和尚誦經，一扇淡金色門戶在鬼道中開啟，有佛光與禪唱之音從門後面透出，呆滯之鬼沐浴佛光、聆聽到佛音，眼神漸漸靈動，臉上露出痛苦、憎恨、歡喜、感激等複雜感情。

  「去吧，去吧！」老和尚輕輕揮手，眾少女之魂一起下拜，既拜老和尚，也拜小羽，拜過之後，都飄進鬼道里的金色光門，消失不見。

  等眾女消失，光門也慢慢暗淡，最終徹底消散。

  小羽好奇道：「剛剛大師似乎沒有用到什麼佛教神通。」

  老和尚道：「不需要神通，只要誦念燃燈佛祖的『度亡經』即可。」

  「可我看到有金色門戶打開，佛光與佛音從門戶後面透出，只念經為何有此神異效果？」小羽疑惑道。

  老和尚驚訝道：「你能看到門戶和佛光，還能聽到佛音？」

  『我見過鬼，與鬼打過交道，還多次進入鬼道。」小羽道。

  老和尚搖頭道：「貧僧知道你能進入鬼道，但地藏王菩薩的『佛蔭』

  非大智慧、大機緣者不可見、不可感知..．

  》

  說到這兒，他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看著小羽，道：「地藏王菩薩知道你，還一定不討厭你。小鳳仙，你很有佛緣啊！」

  小羽一點也不奇怪。

  上次她鬼兒子池，還說地藏王也在談論天門鎮拜契爺的事呢！

  而且衙門口賭天意，連天帝都驚動了，地藏王不可能不曉得，

  只不過「地藏王不討厭她，願意與她有緣」，讓小羽有些驚喜：改天就向地藏王投遞一份「契仔文書」。

  萬一成了呢？

  「既然我有佛緣，能不能教我『度亡經』？」

  老和尚依舊沒半點猶豫，反而在枯瘦臉上露出幾分喜色，「當然可以！

  貧僧這兒有燃燈佛祖的三十六部經書，包括接生、除晦、消業、驅邪、積福、齋戒、怦悔、修身.：：：：：人類生老病死過程中所有的迷茫與困苦，都能在經書中找到答案。」

  小羽也滿臉喜色，「謝謝大師，我願學！」

  我不僅願意學，我還願意常住於此，直到赤靈子的親朋被你打死。

  她來法能寺，淨化血丹倒是其次，找個大靠山，在「閻王鼻樑」妖邪的報復中保住小命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