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遠處, 文太太早已下了車, 給豐鈺死命攔著,才沒有沖入人群去撕打朱子軒。記住本站域名

  她淚流滿面, 哭得已經沒了力氣。

  豐鈺低聲勸慰她道「文伯母您別難受, 早一日看清他是什麼人, 對文心而言, 並不是壞事。總好過將這一輩子都葬送在他身畔要好得多啊!」

  順勢勸道「朱子軒人面獸心, 朱家涼薄無情, 文心已被作踐至此, 將來那兩個孩子……文伯母,我實在擔心……」

  文太太面容一肅, 就聽前頭驚堂木的聲音拍響。文心要受審了!

  文太太踉蹌向前行進兩步, 想要看的更清楚。

  自那證人越眾而出, 場面便為之一靜。但見那人身穿藍色布衫, 頭系方巾,打扮得很是普通, 在人群中並不起眼, 看似出自普通人家,身邊也無隨侍相從。可人們朝他面容一望, 卻又不免為之一贊。那是一張非常白皙乾淨的臉, 面色稱之如玉似珠也並不為過, 一雙狹長鳳目, 眼尾微挑, 眉色不甚濃, 卻是修長鋒利,斜飛入鬢。嘴唇不點而朱,泛著微微光澤。見眾人朝他看來,似乎有些靦腆,說話不免結巴了兩句。

  豐鈺眸色一緊,這一出並非她所安排,難不成事發當夜,真有人在旁目睹?可崔寧當時分明已經暗中屏退了閒雜人等,還動用人手守住附近的路口不許通行。這人是如何出現在附近而不被發現的呢?

  劉旻蹙了眉,並沒人事先交代他還有其他人證啊。

  可當著百姓面前,總不能不許人證說話吧?劉旻咳了一聲,肅容道「你且說說,當時是何情形?」

  對側街角的小樓上,崔寧手裡按著一隻飛鏢,他抿緊嘴唇,心內震動不小。竟有漏網之魚目睹了當晚一切?他渾身冰寒,手上暗器蓄勢待發。可他心內也知,一旦那人說了不利於己方的話,他也不能當真發出暗器將人害死,當眾害死目擊者,只會證明他們理虧……

  這被各方盯住的人證頭上隱隱冒出冷汗,擦了一把額頭,道「大人容稟,當夜小人與友人恰好經過。小人因多飲了幾杯,中途在巷中牆角忍不住嘔吐……那個……那個所以停留了一會兒,就在這過程中,目睹了當夜情形。」

  「混帳!」劉旻怒道,「醉酒之時的所謂『目睹』,如何作數?焉知不是你酒醉眼花看錯?這婦人便是失手傷人,將人推跌亦是事實,她丈夫親自作證,難不成還能是故意冤她?」

  「來人!將當夜供狀呈上!」劉旻不再理會那目擊者,催促進行下一個步驟。

  那人忙道「大人!大人您相信小人!小人雖是醉酒,便當小人看不清,可小人的友人卻不可能看不清。小人的友人乃是千杯不倒的酒量,他當時便與平常人一般,看事看人必定不錯,昨晚的事小人與他親眼所見,萬萬不會出錯,大人,您便信不過小人,也該循例請小人的友人過來作證一二,萬萬不可冤了這無辜的婦人啊!」

  劉旻惱得拍了驚堂木「爾是何人?何故一再干擾公堂?醉酒所見不能為證,你當這公堂是兒戲麼?拉下去!」

  衙差過來將那人左右手架住就往下拖。眼看這事將歸於正軌,熟料這時人群之後一騎快馬奔來,馬上一人飛躍而下,撥開人眾擠入堂中。

  「住手!」

  來人頭上有汗,面容焦急,拱手朝劉旻行了一禮便對著那目擊者道「玄容,你怎在這裡?找得我好苦,快快隨我回去!」

  那目擊者當即雙目一亮「來了,來了!劉大人,這就是我那友人,他當夜與我一同目睹一切,您不信我,也該信他!王翀,你說呀!你快告訴他們,當晚是誰害了人命!」

  來人正是盛城那位有名的浪蕩子王翀。他面色微沉,瞥了玄容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一聲。移目看向朱子軒和文心,道「對不住,王某隻得據實向劉大人回稟了……」

  朱子軒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攥著拳,心裡比誰都害怕。當眾將當晚實情一公開,他叫妻子頂罪還翻臉休妻的事就再也瞞不住。他嘴唇囁喏,想說些什麼別過話題。可他也知這不可能,他將目光移向文心,面露懇求之色,與方才休妻時的義正言辭,全然不是同一嘴臉。

  文心沉了沉眸子,似乎有些不忍。

  那王翀道「當夜王某與這位朋友確實便在附近,城樓下有火光,王某和朋友在朱爺這方後頭,距離較近,因此看得比十分清楚。當時兩方糾纏起來,朱爺被凌校尉和另一個官爺扣住,動彈不得……」

  他將細節說得一絲不錯,朱子軒整個人如墜冰窖,幾乎立定不住,身子搖搖欲墜。

  「不必了!」文心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大聲喝斷了王翀的話。

  她看向劉旻,擲地有聲地道「大人,當夜之事沒有人比當事人更清楚的了,我不需人替我開脫。大人在上,定罪前,婦人還有兩句話想與丈夫述說,不知可不可以?」

  剛剛因證人一言而生出希望的文太太腿一軟,倒了下去。豐鈺心中不忍,連忙將人扶住,抿住嘴唇看著文心。

  此時她面容堅定,無半點適才看到休書時的傷心和悲情。她理了理頭髮,看起來平靜鎮定。得到劉旻的默許後,她就轉過臉來看著朱子軒。

  「到這個時候,你可還要堅持休我麼?」

  朱子軒心頭慌亂,茫然看著她。

  文心指著他手裡的紙道「你我夫妻一場,鬧到今日這般,路是不可能走下去了。你想我做的事,我可以答應。但我也有一個要求。」

  在場的旁觀者不明她說什麼,可朱子軒懂。她的意思是,想要她甘心替他頂罪的話,就要答應她一個條件,否則她就要反口……

  他眉頭直跳,心臟砰砰快要裂出胸腔。他看了眼王翀和那玄容,又看看座上威嚴肅穆的劉旻,最後垂下頭,定定望著文心。

  她扯唇笑了下「你我夫妻九年,我可能活不過今天了。我便有千般不好,當初,我們也曾有過一些快樂的日子。你能不能應我,將兩個孩子託付給我娘替我照料?」

  朱子軒下意識要反駁,文心速速道「難道,你不願?」

  她話中威脅意濃,朱子軒眸子閃了下,不敢看她。

  文心道「不過是兩個閨女!你將來還要娶妻生子,留她們在身邊,你能照顧過來麼?你是她們親爹,又不是不許你認他們。這是我最後一點心愿了,你不能成全我麼?難道我的命,在你眼裡就那麼輕賤?」

  朱子軒抿住唇,遲遲不語。文心道「你可以不答應,那我……」

  「我應!我應!」朱子軒攥著拳頭,心在滴血。他有什麼法子?

  「好!那你,在適才的和離書上按手印吧。從此,我文氏便與朱家再無瓜葛……你也可徹底的放心了……不會有人擋你的路,過你的太平日子……你……時間不多,你總不能,讓我還頂著朱家兒媳的身份被定罪論斬吧?」

  朱子軒沉默了一會兒,上方劉旻已經等待不及,「啪」地拍響了驚堂木,「有完沒完?這是公堂!一個個像什麼樣!」

  朱子軒心中一顫,哆哆嗦嗦地展開了那紙和離書。那師爺甚乖覺,連忙叫人端了硃砂過去。

  朱子軒沾了硃砂,將指印落在紙上。

  文心取了文書,高舉過頭,淚落如語地道「大人在上,諸位父老鄉親在前,請替文氏見證,從今而後,文氏與朱家,再無關聯。文氏從此刻起,就再也不是朱子軒的妻子,再也不是朱家的長媳!」

  「妹妹!」人群中,文嵩痛聲大呼,「你這是何苦!」

  文心將紙張疊好,揣入袖中,再沒看朱子軒一眼,她端端正正地跪好,向劉大人深深行了禮。

  「請大人繼續吧。民婦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劉旻清了清嗓子,道「兀那文氏,今數人指你逞凶傷人,你可認罪?」

  「大人容稟,民婦並未傷人,如何認罪?」

  她擲地有聲,一句話驚得朱子軒張大了嘴巴。

  朱子軒臉色漲的通紅,怒道「你……你這刁婦,你怎能出爾反爾?」

  文心並不看他,冷笑道「出爾反爾?我答應了你什麼?」

  「你……你……」這要他怎麼說?

  「大人明鑑,當夜事態亂成一團,那些巡防營的官兵自己都看不清是誰推了那校尉,見己方人受傷,他們立時就嚷著拿人,朱子軒推說是我,他的話便成了證供。可從始至終,除了他和他的人指證我,並沒旁的證據表明我便是動手之人。」

  「適才他當眾休妻,在生死關頭為保他自己而棄我不顧,在我還未定罪之時就急著劃清界限,種種行為,還不夠叫人看清他是什麼人嗎?敢問片面之詞,如何就能定罪?他急於推我去死,不過是想我為他側室庶子讓路。他剛才親口說,以後另娶,無法照應我的一雙女兒……這樣的人的證詞,難道就可信了嗎?」

  「你胡說!我何時說過,不顧女兒……」

  「你剛才不是應了?將孩子留在我娘家照顧?你我方才說的話,這麼多人見證著呢!」

  朱子軒瞠目結舌,隱隱覺得,剛才發生過的一切,都像個引他上套的局。

  「肅靜!」劉旻敲了驚堂木,喝斷了兩人的糾纏,「即你二人各執一詞,為彰顯公正,本官便再傳人證!」

  他才要喊人,適才那玄容又跳了出來。「大人,小人願為證!昨夜推了那校尉的,便是這位朱爺!」

  「你……」

  劉旻未呵斥完,王沖亦抱拳走了出來。「小人也可為證,昨夜傷人之人,確實不是這位夫人。至於是不是朱爺……」

  他頓了頓,朝朱子軒露出微笑「朱爺,您還是自己說吧。」

  「你們……你們為何要害我?我……我沒有……我沒有殺人……大人,冤枉啊!我沒殺人!是她!是她殺了人!王公子和這位公子必然是她收買的……我沒做過,我真的沒做過!」

  王沖冷冷一笑「王某被收買?害你?」

  他不屑地道「王某替人作偽證的價碼,只怕這世上還沒人出得起!」

  「讓開讓開!」正在膠著時刻,忽聽一陣喧譁。

  一隊穿著鐵甲的城防營士兵抬著一具擔架,兇巴巴地推開人群朝這邊走來。

  有人瞪大了眼睛,望著擔架上坐著的人道「那……那不是凌校尉嗎?詐……詐屍了?」

  就見凌天復罵罵咧咧道「哪個咒老子死了?」

  揚聲朝裡頭吼道「害老子摔破腦袋的混帳何在?老子非叫他嘗嘗被開瓢的滋味不可!」

  「怎……怎麼回事……」朱子軒瞪大了眼睛,看著起死回生的凌校尉,「你……你昨晚……」

  不是口口聲聲嚷著死人了,說他殺了人?連夜就見了官,抓人入獄……

  「你固然盼著老子死!龜兒子!老子沒死成,棺材裡頭睜開眼,找你索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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