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鈺如何不心驚?文心是為了所愛之人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人。記住本站域名她有多傻, 她是清楚的。
文心瞥了她肚子一眼, 嘆氣道「你莫擔憂我了。如今你肚子裡這個才著緊。昨兒我瞧你哭靈跪了大半日, 跟著膽戰心驚的。你如今貴為侯夫人,又懷著孕,躲清閒就是了, 誰能說你什麼?她生前那般待你,你何苦為她如此?」
豐鈺抿嘴笑笑,唇邊掛著涼意,「她再對我不好, 也是我名義上的娘,她親閨女不在, 後宅裡頭總得有個女眷替她哭一哭,難道卻要隔房的嫂子和堂妹們代我麼?且我爹又是不能主事的,總不能讓她靈前太冷清。外人不會理會她從前如何待我, 只會拿『人死為大』、『孝悌禮儀』來要求你, 我若因著這身份就目中無人,人只會笑我六親不認不念親恩, 誰管你內里有什麼怨什麼恨?」
想想挺沒意思的, 許多時候, 活著便如做戲, 演給外人看罷了。
文心見她有些意興闌珊, 伸手將她手握住了, 「 你這是怎麼了?這回見你, 倒不如上回瞧著精神, 你才成婚,又有了孩子,侯爺還不將你寵到天上去?怎卻這樣若有所失一般?你是感慨你後娘的死,還是為著進了宮的你妹子?」
豐鈺如今但有煩惱,也該是為著娘家那些糟心事吧?畢竟嘉毅侯府沒有婆婆,又有嘉毅侯那般看重她,日子豈會過得不好?
豐鈺笑著嘆了聲「也不為什麼。過日子麼,哪有那麼多的高興事。」
文心捏捏她的手,「瞧樣子可不像沒事。你老實說,是不是和侯爺鬧彆扭了?你可別傻,這婚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我冷眼瞧著,侯爺是真在意你,你別自己瞎鑽牛角尖把日子過劣了。」
豐鈺將頭一歪,靠在文心身上「你就放心吧。日子長著呢。」
安錦南踱步到院外,正聽著這麼一句。她語調有些悲涼,似乎前路並沒什麼可盼的,過一天是一天的熬日子,這就是她如今的心境麼?
他雖獨身多年,也曾冷眼旁觀過別人的熱鬧生活,也幻想過自己與心愛之人在一起的甜蜜。他們的快樂卻似乎很短,他雖在這方面遲鈍些,可他畢竟不是傻子,豐鈺這些日子的疏離客氣,明顯和剛成婚時是不一樣的。
回想這短短的幾個月,他漸漸忙碌起來,外頭要籌謀的事情多,想到她的疏冷他亦甚少熱情主動了。
安錦南沉默地將腳步收回,對上豐郢疑惑的目光,低聲道「走吧。」
豐郢給身後小廝打個眼色,連忙折回身子引著安錦南又出了內園。
豐鈺和文心的說話聲很低,安錦南是習武之人,六識過人,他聽到的豐郢不曾聽到。豐郢不明侯爺緣何又改了主意,分明說是不放心妹妹特來親自過來瞧她一眼,難道怪妹妹沒能及時出迎麼?不由搓著手道「侯爺,家母早喪,繼母進門晚,沒幾年舍妹就進了宮,在母親手底下受教學事的時候不多,出嫁又有些匆忙,一些禮數,恐她做得不好,服侍侯爺不周。瑾瑜不才,想求侯爺個恩典。」
安錦南回眸看著他,聽他道「侯爺能否寬待一二、多多海涵?她有什麼做得不對的不好的,侯爺只管拿我這個做兄長的問罪?」
說著,眼睛有些澀,苦笑著垂頭下去「瑾瑜知道自己沒資格說這些。侯爺的家事哪有瑾瑜置喙之地?只是心痛這個妹妹,過去十年,我疏於看顧,叫她受了許多苦。求侯爺善待舍妹,瑾瑜願為侯爺車前馬後以死效力。」
安錦南輕抿嘴唇,日暮下他周身如鑲了一圈光暈,有叫人無法直視的威壓。
「你覺著本侯,待你妹妹不好?」
他挑了挑眉,看著豐郢。
豐郢聞言一愣,待反應過來,慌忙揖手行禮「瑾瑜絕無此意,侯爺自是待舍妹、待我們豐家都是……極好的。瑾瑜……瑾瑜只是憂心舍妹……」
安錦南收回視線,沒等他支吾完,轉身邁開步子走了。
豐郢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些話。他便是臨時改了主意也未必就叫人想到他是對豐鈺有何不滿。
除非,連豐郢也看出了豐鈺的不快活。
她向是善於偽裝,平靜沉穩的性子。可細細思來,她如今,似乎比前些日子清減得多。
一個被傳「有孕」的女人,卻瘦了許多,會讓人如何遐想?定是夫妻不睦,生活不佳,少人照料……
事實也是如此,錦衣玉食侯府不缺,可他這個做丈夫的近來確實回家的時候太少,甚至和她說話的時候都少。
常常邁入院子,就見燈火全熄,她早早歇下了,他也就未多打擾。
論冷戰,沒誰能贏過他。他與冷氏七個月不曾說話,冷氏過身那日,在床頭泣血,立誓來生絕不要遇到他。
沒誰比他心腸更硬,面容更冷。
安錦南袖中的手緩緩地蜷縮起來,攥緊了,指甲都摳入手掌中去。
豐鈺沐浴出來,見榻上斜斜靠著個人。屋裡服侍的都退下了,靜悄悄沒一點聲息。
她忙斂了衣衫,上前行禮。
安錦南抬眼,視線落在她面上,久久地打量她。
豐鈺覺得不自在,作勢去一旁取了針線簸籮瞧裡頭的幾個花樣子。
身旁男人的目光如利刃,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豐鈺嘆一聲,回過頭道「侯爺可有吩咐?」
安錦南坐直了身子,目光中有前所未有的困惑。
「豐鈺,你要什麼?」
豐鈺緊了緊眉頭,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
安錦南湊近,丟開她手裡的東西將她肩膀扳向自己。
「你得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什麼都能給你,身份地位,名利權勢,我還可以再抬舉你哥哥、你伯父。你便要星星我也勢必給你摘回來,你要什麼,只管開口,我安錦南若皺一下眉頭都算不得男人。我看不得你這樣子,冷著我,不理我,把我當成個客一般敬著。」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蹙眉道「你不快活,是因為我上回?」
「還是,你至今仍不甘心,不願意與我一同生活?」
豐鈺輕笑了下「侯爺言重了,妾身怎會如此想?近來為著家中喪事,一時忙亂……」
「你可以與我說說真心話麼?」安錦南顯然不信她那些故作輕鬆的推脫,他俯下身端住她的下巴認真地看著她。
「豐鈺,本侯也是個普通人。會失控會任性會做錯事。」指端輕輕摩挲她的嘴唇,喉嚨發緊地道,「你得告訴我,你希望我做些什麼。你是我的女人,你生我的氣可以,你罵我幾句也沒什麼,可你不能把什麼都憋在心裡,然後遠著我……」
「咱們,試著交心,試著彼此信任,把你不喜歡的,你憂心的事都與我說。我做錯的那些,都告訴我,可好?」
他這樣認真,倒讓豐鈺有些不自在,她偏過頭去,避開了他灼熱的視線。
心裡的糾結矛盾,說不出口。
她試著交心過,試著依賴過,躊躇的試探著,一步步小心地朝他走。
他時而溫柔,時而熱情,時而冷酷,時而癲狂,她會不安,會恐懼,不知他何時就忽然一改顏色,說出讓她失望的那些話。
她鎖閉了心門,選擇用最穩妥的方法與他相處。禮數周到,絕不過界,守好自己為人婦的本分,情愛……她不再奢望了。
「侯爺!」豐鈺稍稍提高音量,含笑道「侯爺待我向是很好。我已很知足。」
她端著這樣一幅穩妥安好的笑,素淨的臉上努力端持這真誠的表情,安錦南注視著她,心裡某塊角落緊緊縮著。
他垂下頭,默默嘆了一息,然後重新看向她,擠出一個儘量溫和的笑,「好吧。」
兩手分別牽住她的兩手。「豐鈺,本侯娶到你,也很知足。你好好的……」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她溫和順從地倒入他懷裡。
順理成章的擁抱親吻,順其自然的相貼相偎,水到渠成的肌膚相親,他格外的用力,想讓她發出難耐的聲音,哪怕是讓她疼痛、哀求,怎麼都好。他不要她這樣的平靜、沉默。
豐鈺咬住嘴唇,仰起臉看到帳頂的夜明珠。那銀色的珠子發出瑩潤的光,分明是那樣柔和的,不知怎麼卻讓她眼睛發澀,一片模糊。
她是一頭陷入過陷阱的獸。是驚弓之鳥。
她也想試著再進一步,可相較於愛他,她更愛自己。寧願一個人穿著厚重的鎧甲,也不想再冒險將柔軟的脊背靠向他。
安錦南擁著她,漸漸的緩下動作。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額頭抵在她胸前,將她抱緊,再抱緊。
原來在乎一個人時,心會這樣痛。
好像體內某個機關被觸碰到了,瞬時明白了許多詩詞歌賦上所言的「情愁」是何滋味。
郭沉璧以妾侍身份走入朱家,已是第三個月了。其中最快活的是頭兩個月,剛進門時,那位主子奶奶為彰顯大度能容,對她很是客氣,晨昏定省免了,也不拘著她立規矩,她甚至有幾回暗中叫他們母女吃了瓜落。
第二個月里,那位奶奶為了陪伴嘉毅侯夫人,還帶著兩個礙眼的閨女一塊兒回盛城住了二十多天。別提這二十多天她過得多舒坦了。
想見情郎,不必再偷偷摸摸。人人礙著她生了庶長子,對她禮讓有加,甚至她還趁機收買了幾個大奶奶身邊的人,更有她娘家姨媽、朱府三太太替她撐腰仗勢,代為管了朱子軒這頭的帳目。儼然便是主子奶奶一般的身份。
可是她還沒能得意幾天,盛城那邊就來了信兒,說文心要回來了,著朱子軒去接她們母女。
為此郭沉璧心裡便十分不是滋味。
朱子軒當著她面兒,口口聲聲說對文心半點情分沒有,全看在文家和嘉毅侯的面兒,勉強將她虛架在朱大奶奶的位子上。可一接到信兒,朱子軒卻是去得挺積極的,還特地提前去了兩天,更著她準備了十分厚的禮,說要帶給岳家。
郭沉璧不由想到自己娘家。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原本定的親事被退了,好容顏來到臨城投奔姨媽,奈何遇上了命中魔星朱子軒,自己連人帶心都給他哄了去,不得已做了人家的小。
朱子軒別說備厚禮提親,連個像樣的屋子都沒給她置備。
過去做外室做得偷偷摸摸膽戰心驚,孩子幾乎難產生不下來……
想到這些,她心裡就很難冷靜。
她委屈,她不甘心。憑什麼她生來就要矮人一頭?
若非遭逢變故,論家世樣貌才情人品,她又哪裡比文心差?況她還年輕!最好的年紀做了小,給那人老珠黃的病秧子騎在頭頂上,她如何能服?
當著朱子軒她沒表現出不滿,可朱子軒前腳一走,她後腳就跑去了朱三太太屋裡哭訴。
「姨媽,我的命為何這麼苦?我娘在天有靈見我如今這般,還不知有多傷心呢!……我到底替他生了長子,長房唯一的男孩兒,他看也不看,只顧著那兩個丫頭片子!」
朱三太太把她提溜起來「行啦,別跟我這兒哭天抹淚的,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我當時勸過你,子軒是成了婚的人,文家不是吃素的人家,你跟著他只有安安分分做你的妾。你偏不聽,背著我跟他把孩子都生了。如今文心大方,也許是知道她自己生不出了,願意提攜你一把,給了你名分,你若還不知足,非要與她爭高下,可就是你不懂事了。」
郭沉璧抿著嘴不說話。朱三太太一看她樣子就知道她是心裡不服。
嘆了一聲,道「她身子骨不好,才從鬼門關繞了一圈撿回條命。我瞧她想開了,對你算寬厚。你什麼都有了,不過差個正房頭的名分,且忍忍吧,錯的是你,人有什麼錯呢?丈夫都給你奪了,你總也給人留條活路。沉璧,姨媽疼你,不怕與你交個底。文心如今背後不僅有文家,還有嘉毅侯夫人。那是盛城新貴,咱們惹不得的。你把事情做絕了,是斷你自己和朱子軒的後路,你可別不放在心上,勿要聽姨媽一句勸,聽見沒?」
郭沉璧低聲抽泣著「姨媽,您想哪裡去了,我不過就是……就是有點難過……,夫君事事都聽她的,我這日子才好些,我好怕,她一回來就……」
朱三太太撫了撫她的頭「傻孩子,忍忍吧,總有你過好日子的時候……」
還有句話她沒說。
文心如今的身子骨那般弱,能有多少年活頭?
與枕邊人離了心,對女人來說再是殘酷不過,她心思那樣重,只怕是個無福的。外甥女何愁沒有出頭之日?
郭沉璧也想過這點,她勸自己要忍,要熬。可朱子軒去了盛城,竟然在文家一連耽了六七天,期間郭沉璧的兒子星哥兒出了痘,發熱不退,郭沉璧一時六神無主,沒與朱三太太商議,就被家裡的幾個婆子攛掇著,叫人去盛城找了朱子軒。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