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豐鈺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候, 是剛進宮的第二年,因受旁人牽連惹惱了皇上新封的柳美人,被罰跪在打碎的蓮花盆的碎瓷上面。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寒涼的臘月天,跪到初掌燈時兩腿漸漸沒了知覺。第二天給如意館的金總管領回去時,那瓷片已被結結實實凍在傷口中。不敢請太醫, 喊了個太醫院伺候的小太監, 用小刀一點點把瓷渣從皮肉里挑出來。

  疼得她咬得牙齒都鬆了。

  硬是挨著不肯掉落一滴眼淚。

  那年她才十六, 見慣了各種見血的不見血的折磨人的法子,性情也在那年開始變化。

  原也是個多愁善感的姑娘。

  被迫迅速長大,變得自私涼薄, 細心膽小。

  所有的成長都曾經歷過傷痛的淬鍊。

  第二回 覺得就要熬不下去的, 就是現在。

  心心念念十年的故鄉,渴盼思念了十年的親人。

  不如不回來。

  不如不見面。

  留幾許念想,也許日子還不至如此難熬。

  要算計到自家人頭上去, 她再是心腸冷硬,也一樣會覺痛楚。

  若有選擇, 誰不想做個天真快樂的姑娘

  天大地大, 卻沒有半片可供她遮風擋雨的地方。

  唯一可以的放肆哭泣之處,絕不該是安錦南的馬車上。

  可安錦南的手背上, 一滴一滴是她不絕的眼淚。

  分明覺得丟臉極了。

  分明知道不該。

  可這一刻, 她真的覺得撐不下去了。

  縱在豐郢面前說的決絕硬氣, 她自己知道自己多心虛, 多沒底氣。

  難道為了阿娘的死, 親手害死自己的父親麼那她與父親又有何分別

  冷靜沉著, 那都是表象,剝開她堅硬的外殼,會發現她內里也是柔軟的,脆弱的

  安錦南手裡的帕子輕飄飄地落在地板上。

  手背上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沿著他指尖滑落。安錦南攤開手掌,試探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溫熱的掌心,很寬厚她若是再柔弱幾分,大抵就要順勢倒在他懷裡,尋一片溫暖堅硬之處倚靠,哭訴滿腔的委屈了吧

  可她並不是那種會期期艾艾的小女人。

  豐鈺抹了下眼睛,朝安錦南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用沙啞地聲音道「沒事了」

  想到還未回答安錦南方才的問話,又道「沒有受傷,我將自己保護得很好。」

  因為,自己不護著自己,便沒人護著她了

  安錦南落在他肩頭的手,隨著她拭淚的動作,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安錦南望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手掌,千百種複雜情緒襲上心頭。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這樣好像不對勁。

  心裡空落落的,難受極了。

  這種陌生的滋味,究竟是什麼

  他挑眸看向豐鈺。

  她已經擦了淚,攏了頭髮,將頭扭向車外。寒風偶爾刮過車窗,拂起那片窗簾,她額前柔軟的髮絲隨之輕輕搖曳

  她這般消瘦,單薄經歷過那樣殘酷、可怕的事,她只是個小女人罷了,明明哭得那樣傷心,明明還未發泄完心底的苦楚。她要這麼堅強做什麼呢就

  求他啊

  安錦南喉結滾了滾,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此刻,只要她開口,他定會答允替她復仇,求他啊

  車外,崔寧幾乎是貼著車壁在走,人騎在矯健的駿馬上,耳朵卻是豎起來,注意著裡頭的動靜。

  一開始還聽到兩句對話和哽咽,到後來,什麼呀一點聲息都沒侯爺在做什麼巴巴地湊上門去給人獻殷勤,又將失魂落魄的佳人帶上了自己的馬車,卻不說話倒是安慰安慰人家啊

  崔寧腹誹著。

  又想,侯爺從來沒安慰過人,許是不知如何安慰會否直接動了手聽這悄無聲息的,說不準做著什麼不方便說話的事比如,侯爺和豐姑娘的嘴巴都忙著

  崔寧不由又偷笑。若是真的,怕是侯爺的好事不遠了。豐姑娘雖然出身低微了些,娶作續弦倒也可以的。或是聘個貴妾,也不算辱沒了她,怎都好過侯爺孤家寡人,獨自面對淒清長夜要好得多。

  當然,他是絕不會承認他是自己想偷懶不陪侯爺過招的。

  崔寧又想到前幾天侯爺嘴唇上的傷豐姑娘倒是烈性,小辣椒似的,侯爺竟喜歡這一款。也難怪了,敢在他面前造次、甚至撕咬他的姑娘可不多,侯爺覺得新鮮,才格外青睞,也是有的。

  正胡思亂想著,不妨街上忽然響起一片驚恐的喊叫。崔寧汗毛倒豎,大喝「保護主子」自己抽了刀就掉頭向後。

  但見一匹發狂的黑馬,正自後方不管不顧地奔來,路上行人紛紛避讓,街心擺的攤子給沖爛了好些,一片狼藉中,那馬兒急速向前,正朝他們的方向奔來。

  崔寧足尖點住腳蹬,一使勁,彈跳而起,在那黑馬衝來的一瞬抱住了黑馬的脖子爬上它的背。

  他使全力朝左扭轉馬頭,同時大聲呼喝「讓開車子,讓開」

  侍衛們縱是訓練有素,到底不比發狂的馬速度更快,駕車人又被遮住了視野無從知道身後情況。饒是崔寧反應迅捷,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完全扭轉瘋馬的方向,它還是急速地朝前衝撞,猛地撞向安錦南車駕的後轅。

  巨大的響動中,車廂霎時朝側旁翻去。

  前頭引車的馬兒給沉重的車廂帶累,腳底打滑,剎之不住,一併朝道旁砸去。

  街上無數人在尖叫,哭喊,驚呼。

  豐鈺只覺一股巨大的衝力襲來,她的頭先是撞在了車窗上面,然後在轟鳴巨響中,她驚恐地睜大眼睛,所在的車廂陡然朝一旁歪去,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撲向了對面的安錦南

  安錦南張開手臂,一把勾住她的腰

  天旋地轉,伴著雜物墜落砸在身上的刺痛,豐鈺突然眼前一黑,給人用手遮住了雙眸。

  在這驚魂一刻。他

  安錦南閉上眼,薄唇飛快擦過她的嘴唇

  待那隻手拿開,豐鈺終於又能視物,安錦南翻身躍起,從上方的車窗跳了出去。

  她仰躺在翻倒的車廂中,兀自在驚惶愣怔中無法回神。

  方才她抬手撫了下嘴唇

  是錯覺吧

  這種時候

  不待她多想,翻倒的馬兒帶著歪掉的車廂劇烈地掙扎,豐鈺人在廂內,身不由己地被震顫顛簸。身上不知碰疼了多少處,想及外頭許是亂得緊,她並沒有開口呼救,攀住車中柱子努力穩定自己的身形

  已有侍衛去幫車夫整理馬車。安錦南回望一眼那正被抬起的車廂,和此刻正與野馬較勁的崔寧,他面容黑沉,抿了抿嘴唇,終選擇留在豐鈺這邊

  豐鈺被攙扶出車廂,臉上手上幾道明顯的瘀痕和小傷口,安錦南咬住牙,強忍住沒有叱罵出聲。

  她是笨蛋嗎不知道護著頭臉

  本就不是什麼美人,還要帶著這一臉的傷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豐鈺陡然睜大了眼睛,指著他身後大聲道「侯爺小心」

  侍衛們都距安錦南有一段距離,想要相救,哪裡來得及

  一枚羽箭破空襲來,箭勢強勁兀自帶了些微尖嘯。

  箭尖直向安錦南背後。

  崔寧遠遠看見,大喝「侯爺」

  安錦南從箭來至數步距離時,便已聞得異動,他急速揮袖,手腕上不知何時滑出一枚匕首,「叮」地一聲,將那羽箭襲落在地。

  侍衛上前,拔起那箭,霎時臉色難看起來。

  「侯侯爺,箭尖淬了劇毒」

  崔寧制不住那瘋馬,抽刀一刀砍在它頸上匆忙飛撲過來,上下探看安錦南的情況,「侯爺可有受傷」

  安錦南眸子沉沉,目光落在那幽藍的箭尖之上。

  有人要他死

  怕一箭傷不了他,還在箭上抹了毒

  豐鈺驚魂未定,揉了揉碰傷的額頭,緩緩朝安錦南走來。

  他橫她一眼,見她身上尚算齊整,剛才不定的心落回原位,暗暗舒了口氣。

  豐鈺張口「侯」

  對面,被人群簇擁的安錦南,陡然色變。

  他臉上沒一絲血色,聲音哽在喉嚨里,未及發出聲音,身體已經比言語更快一步地飛撲出去。

  豐鈺只覺一股罡風夾雜著男人噴薄的熱氣,瞬時將她包裹住。

  她被一具堅硬高大的身軀抱住,在半空迴旋。

  時光仿佛靜止,她和他身處的喧囂鬧市再無任何聲息。

  安錦南放大的容顏在她面前,半寸之遙

  他手臂似鐵鉗一般,牢牢箍住她的腰,擠得她喘不過氣。

  可與那天在圍屏之前不同,她沒有推開他,也沒有覺得生氣。

  安錦南帶著她旋了半周,身後那刺客迅速轉過方向,半空中,避無可避,無從著力,唯有用高大健碩的身軀為她擋住身後飛來的匕首

  刀刃劃破雲錦,透過皮肉,穿入骨縫。

  明明身處鬧市,豐鈺卻似聽見了血肉被穿透的聲音。

  她才止住哭泣的眸子變得通紅,不但沒有推開他,反而張開手將他回抱得很緊。

  「侯爺侯爺」

  為什麼

  安錦南為什麼要這樣

  他何等身份,到底為何,甘願為她擋下這一刀

  回過神,身後那持刀行兇的刺客被崔寧和眾侍衛制住。再回看安錦南,深藍的錦袍背部,已經染成了墨色。

  血液淋漓灑在石板路上,流速極快,勢頭洶湧。

  豐鈺緊緊攀著安錦南的肩膀,用柔弱的身軀頂住他沉重的身子,「快,快扶侯爺回去」

  抓不抓刺客,尋不尋真兇,都不及安錦南的傷勢來得重要。

  嘉毅侯府,內室。

  一盞小燈燃在桌上,水仙匆匆忙忙端了水盆過來,「豐、豐姑娘,水來了」

  侯府並無府醫,派人延請郎中需時,而此刻安錦南急需止血。

  豐鈺立在窗前,用剪刀小心剪開安錦南背上的衣裳,用巾布按住那汩汩流血的傷處

  韓嬤嬤人在後罩房歇息,得到消息後,快步朝屋中走來。

  她撩起帘子,一眼看到安錦南床前跪著的豐鈺。

  侯爺面朝床里,側臥在床,剪下來的衣裳碎片已被血水浸透。

  韓嬤嬤目齜欲裂,喝問「是誰,膽敢傷了侯爺」

  水仙支吾不答,豐鈺無心理會,屋中回應她的只有沉沉靜默。

  韓嬤嬤冷哼一聲,上前一步,一把拽住豐鈺的袖子。

  豐鈺不料她手勁這樣大,猛地給她拽落了腳踏。

  「豐姑娘」韓嬤嬤面色難看至極,厲色道,「侯府自有無數伺候侯爺的人,不勞姑娘費心」

  早知道此女不安好心,用下作手段籠絡了侯爺。侯爺什麼美人佳人不曾見過,府里會推拿之術的侍婢不知凡幾,緣何非她豐鈺不可

  若說她沒在暗中耍手段,韓嬤嬤怎可能信

  事到如今,侯爺又因此女受傷,說什麼也不能再縱容她黏在侯爺身邊。

  韓嬤嬤平素待人如春風化雨,柔和慈愛得緊。這一肅容相對,橫眉怒視,倒也有不可小覷的威嚴。

  豐鈺看了眼安錦南皮肉翻飛的傷口,又看了眼滿面防備之色的韓嬤嬤,垂下頭,輕嘆一聲,將手裡的布巾扔回盆中。

  「那我,就不多叨擾了」

  韓嬤嬤冷哼「恕不相送。」

  豐鈺提步就走。

  行至門前,聽得身後那床帳中,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

  「芷蘭」

  豐鈺心中浪花翻湧,感念他是為自己而受傷,可這聲輕喚,卻又讓她覺得苦澀難當。

  時時提醒,她曾在那吃人的地方苦熬十年

  韓嬤嬤探身靠近安錦南,柔聲道「侯爺,您覺得怎樣」

  安錦南擺擺手,抿住發白的嘴唇,強撐著坐起身來,看向門前神色複雜的豐鈺。

  「過來」

  他聲音聽來低柔極了,叫人莫名覺得有些窩心。

  今日種種,心緒起伏太大,此刻,她已有些麻木,感知是遲鈍的,沒有多想,下意識就朝他走了兩步。

  韓嬤嬤冰冷的視線掃來,豐鈺怔怔地回視她一眼。

  做什麼全世界都要這樣對她

  她不值得被人好生相待麼

  她做錯了什麼,要給人防備、猜疑、欺騙、冷落

  立在那,她茫然不知所措。

  換在平素,她的強硬和自尊,怎會允許她在被人厭棄之後還留下給人嫌惡

  可喊她的人是安錦南,是才幫她尋回真相,還替她擋了致命一刀的人

  「豐姐姐」安瀟瀟得信,快步地走了進來。她本已睡下了,接到韓嬤嬤派人送去的消息,忙不迭披了衣裳就奔了過來,一見豐鈺在此,像有了主心骨,進來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兄長如何了」

  然後才注意到安錦南已經坐起身來。

  安瀟瀟快步朝里去,看一眼地上染了血污的水盆和剪下來的布片,眸子霎時紅了,「兄長,你怎會傷了崔寧他們幹什麼用的瞧我不把他」

  至於把他怎樣,卻是抿著嘴唇沒有說完。

  安錦南道了聲「無礙」,目光掠過她,重新落到豐鈺身上。

  豐鈺神思回籠,斂了斂裙子朝安錦南福了一禮,扭身朝外走去。

  安錦南沒再喊住她。

  廊下,豐鈺背靠門板,手撫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在她以為這世上不會有人疼惜她時,安錦南將自己毫無防備的背脊對向利刃,替她免了一場性命危機。

  不論他出於什麼心態什麼目的什麼原由這樣做,她都無法欺騙自己,說那一瞬間她是不動容的。

  信步走下石階,安瀟瀟從後追了上來。

  「豐姐姐」她喚住豐鈺,上前握住她的手,眸中水光閃閃,哀求道,「你能不能不走」

  豐鈺抿了抿嘴唇。

  她有什麼理由要留下呢

  她不是宮婢了,這也不是深宮。他周圍有無數願意服侍他的人。饒他救了她一命,她也並不一定非要時時刻刻守在側旁

  「兄長他很需要你。」安瀟瀟緊了緊握住她的那隻手。

  「他防備心很重,也不喜歡別人觸碰他,頭痛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個人苦捱豐姐姐,兄長如今失血體虛,很容易又引發頭疾,我求求你,你留下,可不可以」

  豐鈺淡淡地瞟了眼安瀟瀟身後那座無聲而空寂的屋宇。百般情緒如電般在心頭掠過。

  牌匾寫有「醉春風」三字的小樓上,孤燈,獨影,應瀾生在窗下獨酌。

  今番在豐府得遇安錦南,更親眼目睹他與豐鈺同車。

  他心情有些複雜。

  天賜良機,讓他有機會如此接近守備並不森嚴的安錦南。

  同時,又似乎不大樂意見到自己正在議親的姑娘與他舉止親昵。

  他將自己心內莫名的酸意歸結為男人大丈夫的尊嚴臉面。雖他並未真正想過要與她成婚,可在外人看來,他們現在就是即將定下婚事的一對男女。

  光天化日之下,她卻與另一個男人同車

  他有些不快,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唯今,他該在意的,應該是另一件事才對。

  應瀾生又斟了杯酒,湊在唇邊將酒液飲盡了。聽得窗格輕響,他飛快起身朝跳入屋中的人走去。

  「如何」聲音裡帶了抹急切,向來沉穩端方的謙謙君子應瀾生,也有緊張焦急的時刻。

  來人躬身執了禮,簡短而喜悅地道「成了」

  應瀾生心內猛地一跳,數月籌謀終在此刻有了結果。他並沒有立時放鬆,急切地追問了一句「可確認過,他死了」

  那人語聲略略遲疑「這當時街上哄鬧,人群擁擠,小人們無法近前賀四那刀是使了全力的,正中安錦南後心,安錦南被他的人攙著進了旁邊的小樓,從外面到那樓前,一地的鮮血」

  「我們的人在侯府附近盯梢,至此時,裡面不見任何動靜。」

  應瀾生手握成拳,正欲說些什麼,那人又道「就是這回不曾得手,也無妨。」

  眸光閃爍,笑著望向應瀾生道「賀四本是朝那姓豐的女人下的手安錦南果然疼愛於她,不惜以身替她。只要有那女人在手,不怕尋不著下回動手的機會。」

  應瀾生神色一凝,「你是說,賀四本欲傷她」他眸中蘊了抹怒意,重重捶了下窗扇,「簡直胡鬧」

  「安錦南狠心薄情,這回算是僥倖得手,萬一他根本無意救她,豈不豈不錯傷了好人」

  那人似乎有些奇怪,小心地看了應瀾生兩眼,「主子,您不惜以婚事而餌,接近那女子,不正是為著引出安錦南她既和安錦南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安錦南作惡多端,他的女人便是死,只怕也是死有餘辜,您又何故顧及於她」

  應瀾生抿住嘴唇,只覺心頭一陣陣不快。他沉下臉,道「記著我說的話,我的目標從頭到尾只有安錦南一人。這次賀四不幸受擒,你要好生安撫他的家眷」

  他眸中猶如層雲涌動,心緒紛亂,撥不開、看不明。

  那人去後,他長久立在窗前,待子夜的更聲敲過,他方嘆了口氣,喚來從人,吩咐「去清風觀。」

  荒山小觀,昏暗的院中。窗上映出一個娉婷的剪影。

  莫千言坐在燈下,猶在做著針線。

  似乎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她仰頭揉了揉肩。

  應瀾生立在黑暗的樹影下,伸手描摹窗上投下的輪廓。

  纖細的,柔美的,令他魂牽夢縈的

  多少年過去,他早不是昔日少年。

  再不能湊近去牽她的手,甚至不敢叫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這般遠遠地,遠遠地,痴立在院外,遠遠地看她一眼,於他,已是十足奢侈。

  雪,無聲無息地從天空中灑了下來。

  星星點點,漫天飛屑。

  應瀾生想若安錦南當真死了,她的心結,大抵也解開了吧

  惟願上蒼垂憐阿言,餘生,再不必遭受任何風雨傷痛。

  他願做那遮陰的大樹,一生默默地守在她側旁。

  哪怕她,從來不知道,他曾為她犧牲過什麼

  婚姻,前程,甚至性命,只要她需要,又有什麼是他舍不出的呢

  不知過了多久。屋中人將手裡的繡活放了下來。

  隔著窗紙,見那人影解開衣襟,將身上的夾襖除了

  曼妙女體有著驚人奪魄的優美曲線應瀾生不敢看,他別開頭,腳步匆匆地去了。

  多瞧一眼,都是對她的不敬和褻瀆。

  儘管內心渴望得像燎著了火焰

  屋中,小婢提燈走了進來。

  「奶奶,應大爺去了。」

  莫千言將肩頭半褪的衣裳穿回,形狀絕美的嘴唇溢出一聲輕嘲「沒用的東西」

  光火映襯下,她膚色瑩潤猶如無暇美玉。

  只恨,這具嬌貴的身子,如今只能裹在粗布之中。

  服過藥後,安錦南醒過兩次,從令他難以呼吸的緊張夢境中醒來,張眼就望見伏在一旁案上的豐鈺。

  他靜靜的凝望她。

  視線掠過她鬢髮,額頭,眉眼,鼻尖,嘴唇

  他乾裂的薄唇抿了抿。

  車中驚魂的一瞬,他趁人之危再次淺嘗了她唇上甜蜜的滋味

  胸腔鼓譟著。

  意念沒一刻不在叫囂,越發沒了控制。

  他想留下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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