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死寂般沉默。記住本站域名
安錦南居中而坐, 自豐鈺和安瀟瀟蹬車後, 便閉目倚靠在車壁上, 未發一言。
安瀟瀟挽住豐鈺的手,代他解釋「姐姐莫怪罪,兄長今日頭痛得緊,不得已邀姐姐過府。」
聞言, 豐鈺朝安錦南看去。
後者閉目靠在那, 面容籠罩在一片陰影當中,看不清表情。
安瀟瀟朝安錦南偷覷, 見他並無反應,悄悄勾了勾嘴角,別過臉強忍住笑意,轉回頭瞧豐鈺時,換了一臉擔憂的表情「前頭寶玥齋里有廂房,我與那鋪子的東家小姐有些交情,距此地比天香樓更近,不知豐姐姐」
豐鈺心中冷嘲。
人已被他們強攔住去路帶上車來,還裝模作樣問她意願作甚
她並不言語,半撩了車簾朝街外看去。
街心人影寥寥, 天色已暗淡下來, 最後一縷夕陽餘暉悄悄從一排屋檐後隱匿了行跡。
重雲堆疊,沉悶得喘不過氣。一如這無人言語的車廂中, 令人尷尬的氛圍。
安瀟瀟能覺出豐鈺的不快, 不由擔憂的看了安錦南一眼。
安錦南坐在陰影之中, 不知何時張開了眼帘。他整張面容之上,唯一雙眸子反射清亮的光,視線幽幽落去的地方,正是身姿半轉,倚窗而望的豐姑娘。
安瀟瀟抿了抿嘴唇,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什麼聲響。減低存在感,不叫安錦南因她而顧忌。
今晚不知是因為秋雨欲落還是什麼,街邊就連攤販都少的很。
很快車馬停靠道邊。崔寧端了梯櫈,掀簾請三人下車。
那寶玥齋的東家似乎早知安錦南要來,帶著幾個掌柜、店當,齊齊迎在門口,見安錦南負手走來,俯下腰去,口稱「侯爺萬安。」
安錦南「嗯」了一聲,沒在門前停留,徑直邁入店中。
安瀟瀟歉意地挽住豐鈺,低聲道「姐姐,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兄長,頭痛起來,恨不得以頭捶地,前兒額前撞出的淤青才好些」
豐鈺沒有表態,她心中不快,也知不是安瀟瀟的過錯。暗中握了握安瀟瀟的手,與她一道緩緩跟上。
廂房極大。
正中一座福壽雕花紫檀大理石屏繡榻,鋪著嶄新的猩紅氈毯,上有炕桌,擺了一套甜白瓷茶具。崔寧進來,一一探看過,才請安錦南入座。
下首左右各兩張紫檀木椅子,中有小几,安錦南於榻上坐定後,安瀟瀟就給崔寧打個眼色,悄悄退了出去。
豐鈺立在門旁,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知是自己利用了人,欠人在先。他高高在上,除此等服侍之事,她亦償不得什麼人情。
故而心中不虞,卻不能不聽傳喚。她深覺羞恥,亦感悲涼。
安錦南久久等她不至,抬起眼,朝她望去。
她今日素服簡飾,卻並不似從前那般打扮得老氣橫秋。
這顏色淺淡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倒襯得面容皎潔,亮白如玉。
窗外忽傳來一道雷音,震得窗欞微顫。豐鈺眸色一緊,朝外看去,暴雨幾乎霎時便至。
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傾覆而來。
因這雷雨,屋中靜寂的氣氛給打破。安錦南指尖敲了敲榻沿,無言催促她過去。
豐鈺心中一嘆,先至桌前,從小泥爐上取了茶壺,又從袖中抽出帕子,沾了那猶帶熱氣的水,細細擦拭手掌。
然後,她朝安錦南走去。
安錦南偉岸的身軀坐於榻上,雙手撐在膝頭,垂頭不知想些什麼。
那清清淡淡似苦竹秀木般的香氣近了,他閉上眼,感受她纖細的手落在自己鬢邊。
她解去他束髮的玉冠。
青絲落於肩頭,被她輕柔地攏向背後。
她立在榻前腳踏上,於他側旁,緩緩揉按他的額角。
不同以往,這次他完全是清醒著的。
頭腦清明,無一絲痛感。
她袖子不時掠過他耳畔,喚起絲絲縷縷的癢。
她呼吸輕淺,胸口起伏,他餘光瞥見她前襟上那顆玉石扣子微微輕顫
安錦南霍地站起身來。
豐鈺吃了一驚,下意識後退,那腳踏距地面三寸余高度,一失足,幾乎仰跌下去。
安錦南迅如閃電,伸手攥住她手腕。一撈一帶,豐鈺身子被帶入他懷中,鼻尖重重撞在他胸前。
堅硬寬厚的胸肌,如一堵肉牆,她鼻酸眼花,幾乎落淚。極快地退後,這回站穩了步子,抬手摸了摸鼻子,神色頗惱地看向安錦南。
都怪他一驚一乍,害她如此丟臉
安錦南雙眉緊蹙,眸子幽深如寒潭,他面色黑沉,凶神惡煞地盯著她。
她不覺又退了一步。面前這人身形高大,用這種吃人般的神色看她,極具威壓。
豐鈺抿了抿唇,不解地開口「侯爺」
略拔高的清越嗓音,讓安錦南眸色更沉。
他猛地轉回身去,大步踏向門前。直開了室門,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豐鈺見那身影走遠,只覺莫名其妙。安錦南忽而頭痛需人照拂,忽而森冷似當她如仇讎,這般變幻莫測的心思,叫人如何去猜
她視線落在案頂玉冠上。
安錦南到底是怎麼了
他還披散著頭髮
嘉毅侯自來在外均是一絲不苟的模樣,何曾這般無狀現於人前
豐鈺捏了捏拳頭,正主兒都走了,她還留下作何提步朝外而去,迎面就見適才那東家親端了一張托盤過來。
上頭一溜十數隻發梳,玉石象牙,黃金雕花,不一而足。
「姑娘,侯爺吩咐,請姑娘擇選。」
豐鈺蹙了蹙眉,這是何意
她問「侯爺與安姑娘何在」
那東家道「適才安姑娘已先行乘車回府。侯爺吩咐,請姑娘選好了東西便下樓去,小號備了車馬恭送姑娘。」
豐鈺面色總算好看些,小環候在樓下,怕是早等急了。
她並沒有選什麼發梳,不軟不硬地推了那東家,快步拾級而下。
樓下大廳空空蕩蕩,只坐著一個百無聊賴的小環。豐鈺沒見安錦南的蹤影,略鬆了口氣。雖不知安錦南緣何突然拂袖而去,能不和他多耽,總是好的。
崔寧立在屋檐下,朝豐鈺抱拳「小人奉侯爺之命,護送姑娘。」
他身後立著幾名侍衛,頭上的寬沿頂冠已經打濕,淋淋滴著水珠。大雨如瀑,一如昔年永和宮外,她撐傘前去武英殿借調那日般。
命運從那天起,就用一條看不見的絲線將她和他牽連。
豐鈺覺得疲憊極了。
扶著小環的手步入車中,幾乎立時便癱軟下來。
每一刻面對著安錦南,都叫她有精疲力竭之感。
崔寧冒雨行在車後,聽天邊雷聲漸遠。
大雨迷濛了黑夜,隱匿了屋檐之上那一路相隨的人影。
應瀾生換了衣衫,仰面躺在帳中。
他眸色清明,並未睡著,床畔琉璃罩中點著燭燈,正在等待夜歸之人。
窗欞輕響,一個濕漉漉的人影從窗口跳了進來。
應瀾生立即起身,拉開帳簾,坐在床沿問道「如何可瞧見了什麼」
那人抱拳道「小人一路跟從,嘉毅侯將豐姑娘帶至寶玥齋廂房,屏退左右,」
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那人頓了頓。
應瀾生雙手捏下了衣擺,方道「說下去。」
那人道「一入房內,豐姑娘就近前,散了嘉毅侯的頭髮,還還摸了嘉毅侯的臉頰似乎似乎欲要就寢」
應瀾生眼睫半垂,看不清神色。
那人又道「瞧情形,兩人確是那種關係無疑。只不知嘉毅侯突發何事,不待繼續,就率先離開,小人」
「你去吧。」應瀾生擺擺手,打斷他的話,站起身來,行至桌旁替自己斟一杯茶。
午後的銀杏樹下,他行於她身畔,餘光凝望她清冷的側顏,嫻靜淑秀,孰能料到,背著人時,她竟是這
應瀾生捏在手中的清茶未及飲,重重扣回了案上。
他眸中波瀾涌動,全然不是白日裡那溫潤模樣。面沉如水,緊抿雙唇,在那桌前立了片刻,忽然揚聲喝道「來人」
一名小婢窸窸窣窣地從外進來「公子何事」
應瀾生道「備車,去清風觀」
小婢有些疑惑,卻不敢多言,她連忙應下,一溜煙奔至門外。
清風觀乃是城郊一座小觀,香火不旺,堪堪一名觀主兩名小道姑和居士在內修行。
觀後有座小院,名喚蓼芳閣,內室之中,早早燃了銀絲炭,一室香暖。
一燈如斗,窗前坐著人,是名年約二十的女子,穿一身素白夾棉襖裙,頭上未戴任何裝飾,一頭青絲松松挽成髻。
她面色蒼白如雪,就在這一室昏黃燈火的映照下,猶不見半點血色。
細眉秀目,瓊鼻櫻唇,小小一張臉上,五官甚是柔媚。
這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詞都可用於這張臉。
她細腰纖纖,窄肩修足,如玉般的指頭捏了一塊兒繡帕,似乎覺得針腳不夠細密,取了把小剪刀將剛繡好的鴛鴦拆了去。
她側影投射在窗紙之上。屋外,朦朦雨中,庭院暗處,立著持傘的應瀾生。
他面上笑意全無,微蹙雙眉,定定凝望鏡那窗上的影子。
痛楚和壓抑輪換在他眸中漫過。
他緊緊抵住牙根,指尖虛虛頓在半空,心中一遍遍描摹那窗上的影子。
屋內,小婢端了熱茶過來,粗陶的茶具,泡的的去歲的陳茶沫兒,「主子,夜了,您穿得單薄,仔細寒風入體,又要咳嗽。」
那女子搖了搖頭,音色柔婉而嬌弱「不妨事,繡完這批帕子,才好換些炭錢,好給你們添件冬衣。」
小婢嘆了口氣「主子這是何苦上回應公子送來的布匹皮料,又怎非得退了回去」
女子淡淡一笑,將繡帕擱在一旁案上,揮手將茶端在手中,「我說過,榮哥哥的東西,我不能收。」
婢子眉尖微顫,聲音里滿是無奈「便是些許布頭,也收不得麼你過得這樣清苦,難道應公子不心痛麼」
那女子嘆了口氣,苦笑道「金鴿兒你又說傻話,如今我已是修道之人,新衣也好,銀錢也好,於我,都是無用之物。」
「遑論,我已經欠了他太多,你叫我拿什麼還呢」
忽然一陣涼風從窗隙灌入進來,吹得窗扇大開,她立時咳嗽數聲,蒼白的面色窒得微紅。
小婢連忙上前替她順氣,爬上炕去,迅速關了窗子。
那女子總算止了咳嗽,眼角淚花點點。
屋外,應瀾生從樹叢後閃身出來。
他無力地垂了垂肩,再凝望那軒窗數眼,悄聲而來,又寂寂而去。
他多想沖入進去,將那病中的嬌人兒擁在懷裡,可他不能。
他沒這個資格。甚至連句真心話都不敢說。
虛名在外,人人誇讚,又有何用
要守著這凡俗禮教,為旁人眼光而活,蠅營狗苟存活於世,又有什麼值得
暗風吹雨,從窗隙捲入淺淺的水霧。
安錦南靠在淨室的池壁上睡著了。
他恍惚置身於一間並不寬敞的屋子。
有人從外走入,回身閉了門,再轉過頭來,一步步靠近。
他的視線落在一對小巧的足上,穿著纏枝花樣的杏色繡鞋,腳步輕緩,距他越來越近。
他的冠發被人解散,玉冠置於案上。來人從腕上脫下一隻鐲子並放在玉冠側旁。
岐山紫玉,瑩潤的微光。
他抬眼,朝來人看去。
她朝他輕輕一笑,紅唇輕啟,喚他「侯爺。」
他聽見自己喉嚨里含糊的喚聲「芷蘭」
她的面目霎時變得清晰,那雙明亮沉靜的眸子,大膽無畏地朝他盯看。
那張臉越發的近了。
白淨的肌膚滲著那淺淡的竹木香味。
安錦南閉上眼,憑她靠近,冰涼的指尖掠過他的額角,順著他面部線條的輪廓,滑入他領間
清淺的呼吸,吐氣如蘭。
綿軟的身子,纖細的腰肢,起伏的胸線
她環住他,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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