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拯救已經差不多快一年了,全球各地的騷亂也逐漸停息,這一次足以毀滅世界的巨大災難,最終只維持了三個月的熱度。
獵人們和血族的浴血廝殺,並沒有比白沐風投放在華國的那一枚核彈引發的爭論更大。
甚至,人們都沒有意識到,人類的文明曾經如此靠近毀滅。
在普通人眼裡,巨大的變化是世界上有了長生不老的物種,倫理道德成了科學界爭論得最激烈的難題。
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曾經只圍繞著七個人旋轉。
更沒人知道,時空曾經陷入了無解的循環。
他們這些重生者加起來總計上萬年的經歷,最終會因為他們這些人的死亡,埋進無人知曉的歷史中,作為教科書上「2023年災難」下的薄薄的塵埃。
所有的時光,都藏進三年的書頁里。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畢竟是拯救世界嘛,拯救世界都是這樣的……結果最重要,過程總該遺忘;時間繼續往前流動最重要,其餘事小。
距離秦毅死去,也差不多一年了,這一天,柳夕月一如既往地在家中呆坐。
她在早晨六點時準時起床,然後做一人份的早飯,打掃逼仄狹小的出租屋,最後再給秦毅上香,順便換上新鮮的貢品。
她還住在和秦毅一起住的出租屋裡,不過這個屋子現在已經不用交租了,因為她從房東手裡把房子賣了下來。
現在,她的銀行帳戶里有著上億的資金,是艾德蒙斯害怕她不樂意打工,在之後的幾百年裡沒錢花,特意匯給她的,現在每隔一個月,正秋和白沐風就會上門來看她,聊一些有趣的見聞。
但最近,他們能聊的話題越來越少了,或許是太久不出門的緣故,柳夕月和社會脫節得厲害。
這個世界雖然還在運轉,但她的世界卻因為某人的離去,慢慢停了下來。
「哥哥,又是一天開始了,今天我也會一樣努力。
現在,我已經和你一樣是一個網文寫手了,有點體會到你當時寫文是什麼感受了,卡文真的讓人頭皮發麻,讀者也很難伺候,有時候真感覺他們不是人,而是另一種生物。
不過,我的粉絲們應該都是好人……嗯,應該。」
說到這裡,柳夕月頓了頓,似乎在糾結接下來該說些什麼,她沉思了幾秒,雙眼一亮,接著說道:「今天打算再把你的處女作看一遍,下本書我打算按照你那種風格寫一本。
雖然你第一本書文筆最差,但果然是個人風格最強烈的一本,你另外兩本《都市修仙》和《逼霸》,總感覺不是你寫的。
嗯……要說的就這些,沒了……這些貢品你好好吃吧,血我就不放了,雖然你活著時是血族,但死了的鬼魂應該也不需要喝血了。」
柳夕月凝望著秦毅的黑白遺照,嘆了口氣。
其實,像她這樣的人並不相信死後有靈魂存在,因為她是重生者。
但在秦毅死後,她的觀念漸漸地發生了轉變,慢慢的,她也開始相信有靈魂存在了,雖然她覺得這只是因為自己過於想念對方,所以潛意識編造了一套謊言欺騙自己,但她已經不再去糾結真假。
畢竟這樣也蠻好。
柳夕月摸了摸黑白照,轉身回到桌前坐下,用很快的速度吃掉了香腸和雞蛋,三口喝掉牛奶,算是解決了早餐。
然後打開小冰箱,從裡面拿出一小袋血,喝光……就像吃藥那樣。
做完這些之後,她如平常般把整個房子環視了一圈,一陣無聊和孤獨感在心頭湧現。
她嘆了口氣,拋開這些雜念,把心思放在今天要寫的小說上,她的小說快完結了,雖然這是她第一本小說,但成績還算不錯。
結局她已經想好了,就按照秦毅第一本書的風格寫,給主角一個悲慘的死亡結局,讓主角的朋友家人都活下來,就讓主角一個人去死,也讓那些催更的讀者吃一嘴刀片。
柳夕月走進自己的房間,鍵盤敲擊聲不斷傳來,一直從早晨持續到中午。
她的手速很快,每天能寫兩萬字,在中午時分,第一本書的結局落幕了。
結局她是一邊哭著一邊寫完的。
太慘了。
實在是太慘了。
哥哥他為什麼要寫這樣的劇情?他難道沒有心的嗎?
「叮咚~~叮咚~~」
門鈴聲響起,柳夕月擦乾眼淚去開門,開門之後,卻發現來的人不是白沐風,也不是艾德蒙斯,而是一個身穿黑西裝的陌生男子。
對方戴著眼鏡,斯斯文文,一副社會精英人士的模樣。
柳夕月看到對方的瞬間,心嘆一聲糟糕。
因為平時她不怎麼外出,也沒人來找她,所以她都不戴美瞳,沒想到今天找上門的不是熟人。
現在社會上用瞳色分辨種族已經非常常見,這個人離開後,有暴露她的風險,看來只能使用魅惑之眼了。
「柳夕月小姐嗎?比我想像中還要漂亮,啊,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秦毅先生說過,現實中的你和照片上的你差距會有點大。」西裝男趕忙解釋道。
柳夕月一愣:「我哥?」
「是的,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張慶,負責幫秦毅先生處理一些身後事,這是他給您留的東西,我最近才整理出來,拖延了一段時間,不好意思啊。」張慶微笑著讓開身,露出身後地上的鐵箱子。
柳夕月直接愣在原地,她盯著那個箱子看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這是我哥留給我的?」
「正是,我這裡有些文件需要您簽署,我能進來嗎?」
「請進。」柳夕月連忙側身讓路。
她還記得秦毅遺書里寫的禮物,這應該就是。
柳夕月本以為禮物至少要幾十年才會出現在她的面前,沒想到僅僅過去一年,就送來了。
張慶拎著箱子走進出租屋,環顧了一周,然後到秦毅的遺像面前拜了拜,長嘆一聲:「秦先生真是一個偉大的人啊,只可惜我沒有機會更多地了解他。」
「你知道他?」
柳夕月驚疑不定地盯著對方。
「是的,我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卻幫了我很多忙,他治好了我的妻子,幫我解決了債務問題,還幫我完成了一些本來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願望。
說實話,我並不覺得我有幫他處理後事的資格……但既然是他的委託,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完成。
當然,您和艾達小姐的身份我也會絕對保密的,這一點您可以放心,在來這裡之前,我已經和艾德蒙斯先生打過招呼了。」張慶彬彬有禮地說。
柳夕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的腦子還處於宕機的狀態,一下子冒出來許多想法,讓她處理不過來。
過了半晌,柳夕月問:「他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呵呵,我認為是有的,但具體要說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代替他把東西交給你。」
張慶一邊說,一邊拿出一疊文件讓柳夕月簽署。
等柳夕月簽署完畢之後,他就把之前帶著的那個鐵箱子交給了對方,然後馬上離開了。
柳夕月關上門,雙手顫抖著將箱子打開,裡面放著的是一個水晶球,水晶球被妥善安放在充滿棉絮和泡沫的盒子裡,沒有一點損壞。
柳夕月把水晶球拿出,端詳著這個物件,水晶球里放的是幾座雪山,底下是白色的粉末,搖一搖那些白粉就會從最頂上緩緩落下來,就像雪花一樣。
就這?
這就是所謂的禮物?
這種水晶球甚至沒有秦毅留下的一件沒洗的衣服有收藏價值。
柳夕月把水晶球放在桌上,繼續往箱子裡搜索,裡面雜七雜八放著許多紀念品,而最底下,是一個U盤。
她激動地拿起U盤衝進房間,把U盤插進了電腦,U盤裡存放的是一段視頻,關於秦毅的視頻。
沒錯……這才是她想找的東西。
柳夕月按下播放鍵,剛剛出現的畫面還在搖晃,視頻里連人物都還沒出現,她的眼淚卻已經掉落下來。
然後,秦毅出現在視頻中,他拍這個視頻的場景就是他們的出租屋。
『Hello,夕月,在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大概已經死了吧……哦,不對,你應該已經看過我的遺書了,所以這句話也聽到過了。
如你所見,我現在旅遊結束,剛剛到家,心情極高,但也有點累。』
視頻中的秦毅說完這句話後,沉默了十幾秒,嘆了口氣,神情變得嚴肅了幾分。
『好吧好吧,切入正題。
我大概能想到你很難過,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所以我會好好負起責任,讓你重新開心起來……嗯,說讓你重新開心起來或許有點太難了,但至少能讓你在一段時間裡忘記不愉快的事情吧。
我為此準備了許多。
首先呢。
嗯……不知道從那裡講起比較好,哈,說實話,這樣一個人對著鏡頭說話還挺奇怪的。』
視頻里的秦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把手談到鏡頭之外,拖過一個箱子,從裡面拿出了那些紀念品。
『這些應該是你第一次收到的東西,是我在世界各地旅遊時覺得挺好玩,所以買來的紀念品,不過我估計你也不會喜歡,畢竟作為重生者,這些幼稚的娛樂都麻木了吧。
但我覺得作為死者的遺物,還是蠻有紀念價值的,可以勾動回憶。
讓我隆重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噹噹當!水晶球!
看起來很普通對吧?
但並不普通哦,這是我找人定做的』
視頻中,秦毅的表情略微有些得意,看得出來,他也有些緊張。
『水晶球里放的是阿爾卑斯雪山某處的視角,我在那裡藏了另外一段訊息,你可以去找這個雪山視角。
記住,別求助網友,我去的地方基本上沒人能去,所以能不能找到全靠你自己了。
不過即使找不到也沒關係,剛才那個就只是支線任務而已,主線任務是去旅遊,到那裡之後,按照那張明信片的地址找到那個地方,你就能獲得第二個箱子。
簡單的遊戲……但應該夠你消遣許多時日了,這段時間我拍了許許多多的視頻,你可以當做我在陪你一起旅遊……』
柳夕月看完視頻,當即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去阿爾卑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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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給柳夕月傳達完遺言之後,張慶馬上前往英國的荊棘公府,去找艾達。
這是他的第二個任務。
根據秦毅的囑咐,這個任務的難度有點高,甚至會有些危險,不過只要按照秦毅說的做,那他應該會沒事——這是秦毅的原話。
經過漫長的尋覓,張慶終於到達了荊棘公府。
荊棘公府非常隱蔽,地理位置偏僻,谷歌地圖上無法找到,張慶按照秦毅提前告知的尋路方法駕車,才到達目的地。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因為樹林的阻擋,他不得不下車行走,差點迷失在樹林裡。
而現在,他終於到門口了,因為他聽到了人的聲音。
隔著老遠,張慶就聽到了孩子們嬉戲玩耍的聲音,這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些。
張慶循著聲音靠近,撥開最後一叢灌木,來到了別墅前,穿越樹林讓他的西裝被劃破了許多地方,顯得十分狼狽。
張慶打量著眼前這幢別墅,體積非常大,樣式古典,外面有很高的鐵柵欄,但透過鐵柵欄能看到別墅里的風景。
在別墅的大門前有著非常大的一片空地,男孩女孩們在那裡玩耍,他們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
張慶繼續走近,其中一個男孩注意到了他,目光一閃,連奔帶跳地跑到柵欄邊上,用英文對張慶說:「叔叔,你來這裡幹嘛?你是來找老師的嗎?」
張慶對他笑了笑,伸長脖子往裡頭張望了一圈,發現沒有大人,於是問道:「你的老師在哪裡?」
「你等等,我幫你去叫來!」
男孩風一陣捲走了,沒過幾分鐘,他又從屋子裡衝出來。
「我把老師帶來了!」
男孩得意的向張慶炫耀,他似乎非常想要親近張慶這個外來人,可能是因為這個地方基本沒有陌生人會到來。
張慶向對方道謝之後,抬頭看向迎面走來的知性美女,對方一看就是很有文化涵養的人。
「先生,您是?」
「奧,我是來找這個屋子的主人的。」
「找梅爾森院長?」
「啊?不,不應該叫梅爾森啊,這裡不是荊棘公府嗎?」張慶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