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雍安三年,臘月初十。

  一道賜婚聖旨打破了季府六小姐平靜的生活,令宋辰昭和季知意當月完婚。

  季知意沉著小臉跑進宮裡,來求帝王收回成命,卻連帝王的龍顏都未見到。無奈之下,又跑去坤寧宮求掌珠。

  「珠珠,陛下最聽你的,你幫姐妹兒說說情吧。」季知意趴在掌珠肩頭,哭喪著臉。

  掌珠一邊侍弄盆栽,一邊勸道:「你知道宋二哥為了這道賜婚聖旨,遭了多大的罪?」

  季知意像小狗一樣,下巴抵在掌珠肩上,「多大?」

  「等回頭,你自個兒問吧。」掌心放下花剪,牽著她的手來到軟榻前,遞給她一個木匣,「我知你不願被安排、束縛,但你老大不小了,錯過宋二哥,很難再遇見這麼合適的郎君。再說,你對宋二哥,也不是全然沒有感覺。」

  季知意嘟嘴,「他那麼刻板一人,成婚後定然要求我這個,要求我那個,想想都煩,別說過日子了。」

  「宋二哥風雅多才,才不是你口中的刻板之人。」

  季知意哼唧一聲,倒在軟榻上,扯著掌珠的袖口,「嫁也行,你幫我申請一個特許,可以繼續開私塾。」

  掌珠沒好氣地拂開她的手,「這個不需要特許,宋二哥就能辦。」

  「他......」

  沒等季知意講完,掌珠忽覺胃部不適,捂嘴乾嘔。

  季知意嚇了一跳,忙坐起身,替她拍後背,「怎麼了這是?」

  「孕吐。」

  「......」季知意瞪大眼睛,「何時懷上的?」

  掌珠睨她,「有這麼奇怪嗎?蕭霖都多大了?」

  「那倒是。」季知意給她把脈,「三個月?」

  「差不多。」

  季知意斜眼笑,「我猜這胎還是大胖小子。」

  掌珠淡笑,「御醫說是雙胞胎,七八層是兩個小姑娘。」

  「啊?」季知意站起來,「雙胞胎?」

  「我小時候做夢,說日後會有人給陛下生一對雙胞胎。」

  「......」

  季知意拍拍自己腦門,「我做夢這麼准嗎?」

  「那你可有夢見自己的親事?」

  季知意掐腰,「夢見過。」

  掌珠舀勺燕窩粥,好奇地問:「如何?」

  「婚姻不順。」

  掌珠失笑,嘗了一口湯汁,沒什麼胃口。

  這時,宮人牽著崽崽的手走進來。崽崽見到娘親就撲了過去。餘光瞥見表姑姑,又撲向季知意,驚喜道:「姑姑!」

  特別會來事兒。

  季知意把他抱到榻沿上,脫去小棉靴。

  崽崽拱兩下,站在榻上,摸摸娘親的臉,又貼了一下,親昵得不行。

  宮人躬身道:「太子身上全是雪,不讓奴婢拍。」

  掌珠攬住崽崽的後背,拍拍屁墩上的雪,「又去淘氣了?」

  崽崽咧嘴笑,摟住娘親脖子,「母后。」

  一旁的季知意忍不住感嘆,當初那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已然華麗蛻變,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崽崽拿出一張信函,認真地戳了戳,「兔兔。」

  掌珠欣喜,「張爺爺給寶寶寄信了?」

  「嗯!」崽崽又摟住娘親,要坐在她身上聽信的內容。

  季知意趕忙拉住崽崽,「你娘懷了小寶寶,大寶寶不能坐她肚子。」

  崽崽坐在榻上,懵愣地抬頭盯著季知意。

  季知意捏他的臉,看向掌珠,「你不會還沒告訴寶寶呢吧?」

  「告訴了。」掌珠倚在軟枕上,「他記不住。」

  聞言,崽崽趴在榻上,小心翼翼摸娘親的肚子,「弟弟。」

  掌珠拍他的小手,「是妹妹。」

  崽崽:「弟弟。」

  「......」

  崽崽揚起頭,「信。」

  「好好好。」掌珠拆開信,輕念上面的文字。

  崽崽聽得可認真了。

  讀完信,掌珠折好信函遞還給兒子,「收好了,一會兒讓爹爹給張爺爺和小兔子回信,好不好?」

  崽崽「唔」一聲,揣好信函,跟揣什麼稀罕寶貝似的。

  因為掌珠時常在崽崽耳邊念叨張懷喜和小兔子,以至崽崽沒有忘記他們,把他們當親人一樣盼著。

  後半晌,帶血緣關係的親人來到了坤寧宮。

  久未回京的杜忘,帶著妻子和幼子,來探望大女兒。

  許久未見爹娘,掌珠有點激動,剛一瞧見他們的身影,就泣不成聲。

  慕煙把兒子塞給丈夫,小跑著奔向女兒。母女在冬日暖陽中相擁,說著心裡話兒。

  杜忘抱著兒子走過來,單臂環住妻女,一家四口擁在一起。

  掌珠瞧見比自己兒子還要小的幼弟時,笑著流淚,「你叫什麼名字呀?」

  弟弟還不會講話,愣愣看著姐姐。

  掌珠搓熱手,「阿姐抱抱,好不?」

  弟弟怕生,摟住慕煙脖子。

  掌珠彎唇,摸摸他的後腦勺。

  一旁的杜忘提醒道:「知道你喜歡孩子,但既懷了身孕,要加倍小心,不能動不動就抱小孩。」

  父親略帶嚴肅的口吻,讓掌珠感受到了親人的關心,她歪頭靠在父親手臂上,「女兒知道。」

  杜忘揉揉她的頭,「皇后娘娘要注意儀態。」

  「沒事兒。」掌珠失笑,父親這麼嚴肅的人,卻有著一顆極為柔情的心。做他的兒女,是幸福的。

  一家人走進正殿。大老遠,夫妻倆就瞧見躲在落地罩里的小崽崽。

  慕煙目露柔光,走過去,「寶寶!」

  崽崽見過外公、外婆的畫像,也認出了他們,但有點生疏,一扭頭就往內殿跑。

  夫妻倆相視一笑,慕煙指了指懷裡的幼子,「寶寶快來看,這是誰呀?」

  崽崽躲在屏風後面,探出頭,瞧見外婆懷裡與自己有些相像的小小子。

  慕煙稍稍走近些,「寶寶,這是你的小舅舅,明翼。」

  崽崽好奇地盯著明翼,明翼也盯著崽崽。不消片刻,兩個小傢伙就玩到一起去了。

  掌珠請爹娘入座,聊起了家常話。

  傍晚,蕭硯夕忙完要事,來到坤寧宮,與岳父岳母舉杯相談。臨到三更時,才抱著睡著的小女人回到內寢。

  孕期易犯困,掌珠也不例外,一沾枕頭就翻過身,沉沉睡去。

  蕭硯夕親親她的側額,讓宮人送來盛了藥湯的足盆,撩袍坐在杌子上,為妻子沐足。

  昏黃燈火下,男子清瘦頎長的身影映在牆壁上,一舉一動透露對妻子的呵護。

  夜裡,兩人相擁而眠。怕掌珠不舒服,蕭硯夕每隔半個時辰就會醒來觀察。一晚上睡得比孕婦還不踏實,卻甘之如飴。

  雍安四年夏,皇后掌珠為帝王誕下一對雙胞胎皇子,產房外的帝王當即沉了臉。

  御醫曾說,這胎會是公主......

  掌珠的母親慕煙裹好兩個新生兒,一手夾一個,走出產房,溫笑道:「陛下,快來看看他們。」

  蕭硯夕遲疑一瞬,走過去,扒開裹布,一看孩子帶把,徹底死心。

  杜忘牽著崽崽走過來,見皇帝陛下站著不動,有些不滿,「來,讓太子看看。」

  崽崽抱住外公的大腿,牟足勁往上爬,想要看一看小弟弟。

  杜忘抱起他,崽崽伸脖子一看,差點嚇哭,紫乎乎的兩個小傢伙,跟自己一點兒不像。

  崽崽捂住臉,「不要,不要。」

  這話逗樂了在場所有人,包括帝王。

  經過短暫的內心糾結,蕭硯夕接受了事實。抱過其中一個,放在臂彎晃了晃。又換了一個,也晃了晃。

  敷衍至極。

  這要是女兒,估計能騰雲駕霧,去雲霄上游一圈。

  慕煙將孩子抱進產房,遞到掌珠面前,「珠珠看,這倆孩子像你。」

  掌珠彎唇,虛弱地看著兩個兒子。是兒子也好,能堵住那些勸帝王納妃的老臣們的嘴。不過自從懷孕,就很少聽見納妃的風言風語了。

  她這個皇后娘娘肚子也算爭氣,進宮三年多,為皇室添了三個皇子。至於帝王想要公主這件事,順其自然吧,等恢復好了,再要不難。

  這一胎不比頭胎,奶水不夠充足,又要供給兩個孩子,實在是捉襟見肘。坤寧宮的老嬤嬤叫來乳媼,可兩個小傢伙不喝別人的,只喝自己娘親的。

  掌珠甚是頭大,預感這二兒、三兒不省心。果不其然,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皇子極為淘氣,與太子哥哥的性格完全不同。

  對此,蕭硯夕也甚覺無奈。總不能打吧,可生氣時,也時常往兩個小傢伙的屁股上甩幾下。

  兩個小傢伙裝模作樣擠點眼淚,在父皇、母后瞧不見的地方,又開始上房揭瓦。

  皮實的熊孩子。

  而要比帝後有耐心的,竟然是初為兄長的崽崽。每次見到弟弟淘氣,都會給他們講道理,稚嫩的童音特別動聽。

  崽崽五歲生辰那天,掌珠再次誕子。隨著清脆的啼哭聲響在晨曦中,百官哭笑不得。

  合計,皇帝陛下就沒有女兒命啊......

  蕭硯夕坐在掌珠身邊,一邊替掌珠捋頭髮,一邊忍俊不禁,「算了,咱們不生了。」

  掌珠累的不想動彈一下,卻眨眨眼,堅定道:「繼續生。」

  說不感到是假,蕭硯夕親吻她的唇,「怕你累到。」

  掌珠深吸口氣,「蕭硯夕。」

  「嗯?」

  「我還差你一句話。」

  蕭硯夕失笑,「哪句?」

  靜默一瞬,掌珠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愛你。」

  帝王沉默了,眼眶發酸。

  少年孤獨的他,終於有人愛了。

  一旁的兩個小皇子,不懂父皇和母后在說什麼。他們盯著皺眉大哭的新生兒,一個露出嫌棄的表情,一個捂嘴偷笑。

  弟弟好醜啊。

  大一些的崽崽倒是淡定,摸摸新生兒的臉,吐出兩個字,「四弟。」

  四個小兄弟在一起度過了一個個嚴寒酷暑。帝王的嬉笑怒罵,伴著他們成長,烙下了歲月的印記。

  看著乖巧又調皮的兒子們,帝王已經心滿意足了。家人眼中的淚水、唇邊的笑意,是他心中的雨露,滋潤曾經乾涸的心田,綻放出一簇簇萌芽。

  至於掌珠有沒有為蕭硯夕生下女兒,就要在往後的歲月中得到答案了。若是沒有,也算是幸福甜蜜中唯一的遺憾。但生活中處處有遺憾,因遺憾的存在,才能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圓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