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一片青翠,飛鷹走馬,皇家狩獵氣勢浩蕩,前有王孫貴戚探路,後有膏腴子弟追隨,蕭硯夕攜著權貴,驅馬行在隊伍中間,身著金織蟠龍赤袍,俊美如斯地,與宋家人談笑,目光時不時落在扮作隨從的掌珠身上。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身粗布裋褐,緇撮束髮,騎著一匹棕色矮馬。

  因掌珠個子嬌小,騎不了宋家馬廄里的高頭大馬,宋屹立特意去馬場租來一匹,乍一看,像頭騾子。

  矮馬被幾匹獅子驄包圍,看起來有些滑稽。

  掌珠握住韁繩,被矮馬顛來顛去,時不時扶扶自己的緇撮,察覺到前面投來的視線,蹙了蹙眉。

  蕭硯夕幾不可察地掀起嘴角,用馬鞭指了指,「宋少卿身後的小童子是何人?」

  對方明知故問,宋屹立心裡堵得慌,前幾日凌霜捎來口信,說狩獵當日,太子爺指定了他和家人作陪,哪曾想,還包括掌珠。

  此次狩獵,各家都沒帶女眷,只有他們帶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太子是何意,並不用猜,不知怎地,宋屹安並不想讓掌珠與太子走得太近。

  他低眉答道:「是臣的書童。」

  蕭硯夕輕描淡寫道:「待會兒讓他來孤的帳中伺候。」

  宋屹安忙道:「臣的書童少不更事,怕伺候不好殿下,還請殿下......」

  眼看著蕭硯夕沉下臉來,一旁的宋賢忙打斷兒子,「就依殿下說的。」

  與宋屹安真的把掌珠當家人不同,宋賢當初就是受太子所託,幫忙照顧掌珠,現在太子想要回人,他自然不會反對,也沒有反對的立場。

  蕭硯夕淡淡瞥了宋屹安一眼,收回視線,沉聲下令,「隊伍加速,日落前抵達獵場。」

  「諾!」

  權貴膏腴們揚起馬鞭,驊騮飛馳在廣袤草地,與蒼鷹獵犬齊頭並進。

  隊伍在獵場的平坦處紮營,禁軍侍衛打完地釘,又將眾人的行李扛進各個帳篷。

  趕了一日的路,眾人都有些疲乏,張懷喜讓御廚提早準備吃食,御廚為太子做了獨份兒,按著上頭人的安排,讓掌珠送去太子大帳。

  掌珠端著托盤來到帳口,經通傳後,掀簾走了進去,不同於其他臣子的帳篷,太子帳內鼎鐺玉石。小葉紫檀臥榻上,掛著淡黃簾櫳,炕几上擺放著夜光壺觴,蕭硯夕倚在引枕上,手銜銀觴,懶懶眄視她。

  掌珠放下托盤,硬著頭皮走上前,磬折道:「膳食已備好,請殿下進食。」

  蕭硯夕看了一眼托盤上的肴饌,「嗯」一聲,沒有下地的意思,這是等著她服侍?

  掌珠蹲在地上,拿起赤舄,伺候他穿鞋。

  蕭硯夕來到梳洗床前,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裡。

  掌珠悶聲走上前,取出香胰子,抬眸看他,瑩瑩燭火下,男子下頜緊繃,不冷不熱與她對視。

  受不了那雙含嘲帶諷的眸子,掌珠低下頭,「殿下請。」

  「不會伺候人?」太子爺終於開了尊口,「那扮作書童給誰看?」

  明明是他讓她來的,偏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掌珠心裡煩悶,將香胰子浸在水裡,搓揉兩下,抬起手,顫顫巍巍握住男人伸出來的玉手。

  兩雙手同時浸泡在水盆中,感受滑膩的觸感,掌珠低著頭,儘量放空思緒,想著糊弄過去,男人的聲音響在頭頂,「連手都不會洗?」

  男人的手極為好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指腹有薄薄的繭,一隻手能包裹住掌珠兩隻。

  從掌心到手背,掌珠仔仔細細搓揉,末了,問道:「可以嗎?」

  蕭硯夕靜靜看著她,燈火下,小傢伙恬靜乖巧,柔荑嫩而軟,一雙麋鹿般的大眼睛帶著小心翼翼。

  這樣軟捏性子的女子,他以前絕不會多看一眼。

  「行了。」

  掌珠舒口氣,扯下布巾,為他擦乾雙手,將布巾規規矩矩放在架子上。

  「你不擦?」蕭硯夕盯著她濕漉漉的手,也不怕被風吹傷?

  掌珠隨意在布衫上擦了兩下,隨男人走到食桌前,行了一日的路,餓的前胸貼後背,可太子不開口,她又沒法離開,而且,宮人似乎沒給她準備單獨的帳篷。

  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嚕聲響起,坐在繡墩上用膳的男人斜眸看來。

  掌珠退後兩步,咽下嗓子,掩耳盜鈴道:「我不餓。」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男人勾了下唇,細嚼慢咽後,抿了口茶漱口,「行了,你用吧。」

  掌珠也不客氣,她是真的快餓暈了,得了首肯,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蕭硯夕沒碰過的豆芽菜。

  沒想到,這麼個細微的舉動,被蕭硯夕瞧個清清楚楚。

  蕭硯夕嗤一聲,抬起素指,點了點她的肩頭,「吃完去燒水。」

  掌珠囫圇吞棗果腹後,走進螺鈿屏風後,將銅壺放在泥爐上,坐在杌子上看火,泥爐冒出的火苗映在烏黑瞳仁上,像兩簇光,不知她在思考什麼。

  銅壺發出噗噗聲,她隔著布巾拎起壺,走出屏風,拿不準蕭硯夕為何要燒這壺水。

  蕭硯夕回應兩個字:「沐浴。」

  這是掌珠最怕的,哪怕是給他洗腳,都比伺候他沐浴強。

  很快,屏風後的木桶兌好水,掌珠試了試水溫,探身出來,「可以了。」

  蕭硯夕走進去,站在她面前,自然而然張開雙臂。

  掌珠咬咬唇,說服自己,既然被他盯上,早晚都要邁出這一步,若能真的見到夢裡的小崽崽,也是一種安慰。

  她踮起腳,抖著手為男人寬衣。

  蕭硯夕靠在浴桶上,慵懶至極,耷著眼皮,凝視眼前的姑娘,說來也怪,同樣是服侍他寬衣,凌霜比這丫頭嫻熟的多,也節省時間,可他樂意看這丫頭手足無措,也樂意跟她耗。

  掌珠沒解過男人的衣衫,沒鬧懂男女衣衫左右衽的不同,待她褪去男人的外衫時,額頭溢出一層細汗。

  忽然,男人伸手攬住她的腰,把她貼近自己,不咸不淡地問:「考慮得如何,要不要做孤的女人?」

  這句話的含義,掌珠懂,他想讓她做背地裡的金絲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