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趙嘉仁就從睡夢中驚醒。抬頭看著天邊的朝霞,趙嘉仁忍不住回想起泉州的大火。他摸摸額頭,感覺滿手都是汗水。掙扎著坐起身,感覺到背上的衣服都粘到身上。
習慣了這樣的醒來方式,趙嘉仁慢悠悠的把衣服先脫下來。只穿了條絲綢內褲,盤腿坐在船艙裡面。腦海裡面考慮起賺錢大業來。
這時代還沒有棉布衣服,普通人家穿麻布衣服,有錢人家穿綾羅綢緞。有人用『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描述宋代風情。就趙嘉仁的親身體會,這也是因為沒有更好的紡織品替代。在21世紀,即便是有錢人也不會在服裝上使用純蠶絲製品。
沒想多久,就見趙勇很自然的拎了個水桶進來,水桶邊搭了條絲質手巾。「三公子,擦擦身子。」
雖然每次都努力告誡自己,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拿起入手光滑,吸水量很少的手巾。趙嘉仁還是生出強烈找地方種棉花的衝動。不是他今天心血來潮,每隔一段時間,趙嘉仁都會生出如此衝動。
等趙嘉仁洗了臉,擦了身子,趙勇已經端了飯菜進來。吃著肉粽,趙勇聲音含糊的說道:「三公子,馬匹已經備好。不過你認識路麼?」
趙嘉仁風輕雲淡的答道:「已經打聽過了。」
「那些人……不會說錯道路吧?」趙勇有些不安的問。
趙勇跟了自己幾個月,趙嘉仁知道這已經是趙勇最含蓄的話了。趙嘉仁冷靜的答道:「應該沒錯。」
實際上他根本沒有問過別人,只是曾經來過這裡,對道路還有印象。
趙勇也不再多說,他換了個話題,「三公子,這次咱們可不是去官府的地盤。你可要跟緊我,千萬不要讓拐人的騙子看到。」趙勇說話的樣子明顯不是在開玩笑。
趙嘉仁沒做任何表示,他方才擦洗的時候已經解開自己的總角,此時披頭散髮。伸手摸了摸,覺得頭髮已然幹了。趙嘉仁從身行李中拿出竹簪,熟練的把頭髮擰起來。用竹簪子橫在頭髮根部,左手把擰緊的發束盤在簪子上,使勁盤了幾圈。又把最後的發尾塞入盤到的髮髻中。再用發繩將髮髻捆上。一個普普通通的髮髻就結好。
總角和束髮是成年或者未成年的標誌,同樣的身高,那些不法之徒面對束髮的人總會有些忌憚。見趙嘉仁再也不是孩童的髮型,趙勇贊到:「三少爺,你個頭本就高大。這我就放心了。」
吃了早飯,又休息一陣。兩人就騎馬出行,沿著官道走了一個多時辰,就看到遠處有山。山上樹木稠密,紅紅彤彤一片。在陽光下仿佛燃燒起來一般。
「好看!」趙勇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他忍不住贊到。
趙嘉仁『來過』這裡好幾次。天平上是賞楓葉的知名所在。楓樹好看,山峰卻不高,海拔不過200米,是靈岩諸山中最高峰。頂平正,可聚數百人,故名天平山。即便是現在的心境,趙嘉仁也很喜歡這裡。
「停車坐愛楓林晚,」
「停車坐愛楓林晚,」
「霜葉紅於二月花。」
「霜葉紅於二月花。」
旁邊的車裡面有男子和幼童們對應的聲音,應該是出行的父親在教孩子們背誦這首賞楓葉的著名詩文。賞楓葉的不是只有趙嘉仁,前往天平山的道路上有車有馬有轎子。即便沒有達到寶馬香車雕滿路的地步,也挺熱鬧。
「這姑蘇的車子看著比咱們泉州要多。」趙勇忍不住嘆道。
趙嘉仁不想回答。姑蘇地處平原,和山地為主的福建自然不同。他催馬向前,到了距離天平山最遠的楓樹林旁,趙嘉仁卻勒住馬匹。也不下馬,趙嘉仁坐在馬鞍上摸摸楓樹,聞了聞楓葉。趙勇也有樣學樣,然後贊到:「三公子,這楓樹葉子還挺香。」
趙嘉仁摘了一小把楓葉在手,撂下一句「走」,就調轉馬頭向蘇州城方向去了。
這樣的作派令趙勇措手不及,他看著趙嘉仁的背影,又看了看楓葉如火的山峰。若是從本心而論,趙勇當然想在這裡多玩一陣,可他的工作是照顧趙嘉仁。無奈間,趙勇學著趙嘉仁拽下幾片楓葉,戀戀不捨的調轉馬頭跟著趙嘉仁走了。
兩人並轡而行,捏著楓葉的葉柄,趙勇邊聞葉片,邊開口問道:「三公子,我們去姑蘇城做什麼?」
「打聽一下當地最好的鐵匠。」趙嘉仁沒有趙勇那麼過份,把一小把楓葉揣進懷裡口袋,趙嘉仁捏了一片楓葉在手中。
趙勇不解的問道:「咱們泉州也是有許多好鐵匠,為何要到姑蘇這邊詢問鐵匠?」
「有備無患。」趙嘉仁答道。其實他覺得也許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合適。卻也不想再給趙勇解釋。找賈似道幫忙是趙嘉仁的險棋,也是趙嘉仁能想到的唯一機會。
一個小娃娃進士能讓朝廷上的眾人感到驚訝,不過也只是驚訝而已。那幫掌權者們依舊會按照符合他們利益的思路辦事,絕不可能因為趙嘉仁有所改變。分配工作的大權掌握在當朝宰相手中,現在的兩位宰相一位是董槐一位是丁大年。
若是宰相不給分配工作,趙嘉仁就只能頂著個空官銜回家自己吃自己。不被宰相看重的可能很大,趙嘉仁自然要考慮到這種局面下自己該做什麼。最好的應對無疑是跑回老家,頭頂進士的光環想辦法掙錢。
蘇州與這時代的其他大宋城市一樣非常熱鬧。見到兩位背後背了個小包袱的騎馬乘客經過,客棧的老闆就吆喝要不要住店,賣吃的則是高聲呼喊自己店裡招牌菜色。
作為水城,蘇州的橋很多。過橋之時,就有乞丐端了破碗圍過來乞討。趙勇看趙嘉仁根本沒有散錢的打算,上前幾句叫嚷攆開了乞丐。兩人牽著馬在這座城市裡面穿行。沒過多久,就穿過城市西北角,前面赫然出現幾處大院落。
遠遠就見院落上面有煙冒出,走近之後更能聽到叮叮噹噹的捶擊之聲。趙勇喜道:「三公子,給你指路那人倒是可靠。也虧他能把這麼遠的地方說的清楚。」
趙嘉仁不言不語,他繼續向鐵匠鋪走去。這個鋪子有這麼大煙,應該是自己冶鐵。後世到這裡的時候光聽說這家鐵匠鋪很不得了,他也對百年傳承之類的話沒信任感,卻沒想到是真的。
兩人把馬匹在門口系好,沒等進去,就見從院子裡面出來了一行人。其中一人有些眼熟,趙嘉仁就多看了幾眼。那人也回望過來。對視片刻,那人先開口了,「這不是趙兄弟麼?」
趙嘉仁也不敢失禮,連忙應道:「司馬兄,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你。」
其他人一聽這話,也都停下腳步。為首的一位問:「司馬,這位小哥是你舊識?」
「不是舊識。他是我同年。就是那位十三歲考上一甲進士的趙嘉仁。」司馬連忙對旁邊的人介紹。
這幫人先是一愣,目光隨即都投在趙嘉仁身上。按照常理,即便是官員,看到進士也得要尊敬一下滴。然而這幫人看趙嘉仁的目光,更像是在觀看某種奇珍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