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頭如雨(七)

  第391章 頭如雨(七)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一頓,得過的沒盡!說得好,說的很好!」放下大元駐宋國大使烏里不花赤的信,大元皇帝忽必烈帶著強烈的惡意大聲說道。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已經讀過了大使那封並不長的信,他們對於整個事情的發展基本有了掌握。自打郝經理解到趙嘉仁的學術理念,並且對整個宋國最新文化中去理學的動向有了認知之後,他就成了對宋國的強硬派。見到局面這樣,郝經說道:「陛下,可否要懲處宋國?」

  忽必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說道:「宋國現在每年要從我們這裡賺走十幾萬兩白銀,再這麼下去,國庫就得被宋國掏空啦!」

  右丞相阿合馬見到皇帝忽必烈的目光看向自己,他也管不了那麼多,出列回稟,「陛下,若是我們肯把鹼塊價錢降低,應該就沒那麼多虧空。」

  此言一出,阿合馬的政敵廉希憲立刻出列怒道:「鹼塊賣多少錢,是我們所定。為何要賣的那麼便宜?」

  阿合馬即便知道這幫人和自己的衝突,可他還是忍不住對如此荒謬的言論發表意見,「做買賣的話,價錢總是要商量。宋國不肯出那個價錢,他們就不會買……」

  廉希憲立刻答道:「他們既然不買,我們也不買他們的東西。這有什麼不可?既然宋國每年從我們這裡賺到那麼多錢,中斷貿易自然是他們吃虧大!」

  阿合馬已經不想回答了。他抬頭看向忽必烈,心裏面倒是有些慶幸。現在大元與宋國的貿易並非是兩邊各派商人來做買賣,而是宋國把大元要購買的商品運到直沽寨去,蒙古把那些商品弄走專賣。負責這個專賣的不是阿合馬,而是忽必烈指派的其他人。

  正因為如此,阿合馬才可以得到忽必烈的更大信任。至於所說的那些虧空,都是大元對某一部分宋國的商品有極大的需求。譬如宋國每年運來的福建茶葉,那些茶葉的味道很普通,但是好在便宜二字,至於辛香料更是如此。這些東西都是草原上幾乎日日不可缺的東西,至少也是在大都的這些蒙古人日日不可缺的東西。若是器皿之類的東西還能讓大都的工匠們製造,那些南方的土產就完全沒辦法了。

  忽必烈對此當然清楚的很。他其實心裏面倒是有些遲疑,是不是乾脆把最大的賺錢買賣鹼塊的價格降低到之前的水平。以前忽必烈購買趙嘉仁的一斤炮時,就用很低的價格向趙嘉仁出口鹼塊。後來忽必烈把鹼塊價格漲了五倍,趙嘉仁那邊表示頂多接受漲價五成的水平。兩邊就給鬧掰了。若是這買賣繼續做的話,十幾萬兩的出超可以輕鬆降低到兩三萬兩的地步。

  明知道這不過是鬧意氣之爭,可大元皇帝忽必烈心裏面就跟插了一根針般難受。就如烏里不花赤所講,蒙古對於敵人就是軍事打擊,而且通過軍事打擊取得了無數勝利。大宋已經在蒙古面前堅持了五十年,現在更是呈現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姿態。

  按照蒙古文化傳統,此時根本不是去談判的時候,現在就該好好的打一仗。不管是大宋或者蒙古,在這場戰爭之後都知道該做什麼啦!

  廉希憲看著忽必烈的表情,立刻大聲說道:「陛下。若是讓宋國如此得寸進尺,他們只會以為我大元無人。更何況就大宋之所以定下三年的約定,就是想三年之後動手。既然到時候還是要打,又何不現在就打。陛下可以明確告訴宋國,他們殺害我們大元的官員,就是背信棄義。我們必然要討伐他們!這無關背棄和議,而是要維護和議!」

  漢臣們對於文字的應用並非是忽必烈的強項,廉希憲對於戰爭的解釋讓忽必烈非常滿意。的確,如果能將戰爭限定為一次意義明確的範圍,並且是指責宋國率先背棄盟約的範圍。郝經聽了這個感覺深以為然,他眼中的趙嘉仁是個主戰派。能讓趙嘉仁停止戰爭的只有戰敗或者死亡。所以郝經說道:「陛下,此事應當懲處宋國。」

  「陛下,臣以為不可!」阿合馬連忙說道。

  第二天上午,在昌平小湯山溫泉休養的孛兒只斤·郝仁見到了阿合馬派來的人。那人騎馬趕路,整個人委頓不堪。他送上了阿合馬的信,然後強打精神稟告了大都發生的事情。

  孛兒只斤·郝仁一時也不知道該說啥。他以前也很不喜歡阿合馬,然而自打學荀子與韓非子等先秦諸子的東西之後,郝仁就開始逐漸冷落理學。接著他發現自己對『忠奸』的判斷也有許多變化。譬如阿合馬也許是個混蛋,卻是大元的忠臣。

  有人說阿合馬任用私人,中飽私囊。可就郝仁親眼所見,巴斯巴當上國師之後,大票官員都是巴斯巴門下,或者捧臭腳投奔到巴斯巴國師門下謀官的。為了能夠得到巴斯巴國師的青睞,他們當然要獻上大量錢財。據說還有人獻上自家妻妾與巴斯巴國師雙修,得到國師青睞之後當了官。

  至於這位巴斯巴國師,郝仁是知道妖僧楊璉真伽用『影·宋理宗·嘎巴拉碗』冒充『真·宋理宗·嘎巴拉碗』哄騙巴斯巴國師,就被國師給殺了。不僅處決了楊璉真伽,連楊璉真伽的部下也都被處決。根據郝仁的朋友所講,被處決的一眾妖僧是被活著剝皮抽筋挖眼放血,被卸了做成新鮮法器給巴斯巴國師使用。和那個胖乎乎,總是露出神秘恬靜微笑的國師一比,郝仁覺得阿合馬倒是更率直可愛人畜無害。

  「萬戶,右丞相想請您回去說服大汗不要開戰。不管此戰是勝是敗,難倒都可以說停就停麼?」阿合馬的使者疲憊的說道。

  「知道了。」孛兒只斤·郝仁答道。他原本以為只有他老師郝經那種人才能有這樣的忠誠心,沒想到阿合馬在忠誠方面絲毫不亞於郝經呢。

  先讓使者去休息,孛兒只斤·郝仁就思索著自己該去做什麼。如果急急忙忙趕回去,忽必烈大汗就必然知道有人給郝仁通風報信。讀過韓非子的書之後,郝仁就越來越注意做事的手段。忽必烈大汗會怎麼看郝仁的做法呢?君主都有逆鱗,郝仁可不想去觸及忽必烈大汗的逆鱗。

  左思右想,郝仁覺得很是煩躁。他也辦不下去公事,索性回到溫泉住所。兒子郝康剛會說話,就用江南腔調喊著「爹爹,爹爹」的要抱抱。妻子包惜弱抱著七八個月的女兒,正準備餵奶之時。見到郝仁愁眉苦臉的模樣,她忍不住問道:「怎麼會看著如此不高興?」

  郝仁需要找人說話,就將他遇到的困境對包惜弱說了。包惜弱聽了之後沒說話,只是低下頭給女兒餵奶。郝仁也覺得讓妻子參與此事未免太過份,而且包惜弱是從來不談朝政的。嘆口氣,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郝仁就離開了。這次出來的時候他是想讓家人在外面散心,自己也看看溫泉水滑洗凝脂的美景。若是真的操心朝政,在大都的時候總有辦不完的公務。

  在外面呆立好久,孛兒只斤·郝仁還是覺得自己沒辦法對此事坐視不理。若是他不知道就罷了,既然知道,那就該有所反應。所以郝仁也沒有回住處,只是讓侍從去告知妻子他這幾天要出門。然後郝仁就命人備馬,他帶了幾名侍衛趕回大都。

  郝仁乃是孛兒只斤家的萬戶,大都的重臣。宮門口的人當然不敢阻止他上殿。等郝仁急匆匆的到了朝堂之上,就聽到宋國駐大元的使者宋公明用並不沉重的語氣說道:「若大汗所說的不是開玩笑的話,我身為大使,也可以告知大汗。你要戰,我便戰。」

  張開嘴想立刻阻止這個事情繼續發展,然而孛兒只斤·郝仁發現他其實阻止不了。這一路上他也在思考,然後發現大汗其實早就想打。郝仁說什麼都無法改變發生的事情。

  「很好,我便當你說的沒錯。」忽必烈並沒有因為宋公明的話而真正生氣,他甚至感覺到很是開心。終於有戰爭可打,蒙古的血在他血管里沸騰。

  基於汴梁協議中的內容,蒙古立刻派遣使者去對大宋進行最後通牒。在使者抵達大宋之前,鴿子就提前了十幾天把消息傳到了臨安。趙太尉立刻開始調兵遣將。此時大宋的十五個師已經組建完畢。

  趙嘉仁下令四個師在河南集結。而趙太尉自己則召集了學社總社幹部們集結。等大家聚齊,趙嘉仁先向大家通報了最新情況。不等他們激動的發言,趙嘉仁就說道:「此戰我不管蒙古人怎麼想,我是想拿下汴梁。」

  汴梁二字一出,屋內整個都安靜下來,仿佛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清楚。但是趙嘉仁絕不會感覺屋裡無人,難以形容的氣氛在屋內無聲的沸騰著,看著學社成員的目光,趙嘉仁感覺到背上都有些發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