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不會來了

  那麼,他要的是什麼呢?

  寢殿有著濃郁的藥味,燭光映照著頭頂的帷幔。

  謝朝的眼瞼微合,側影被燭光拉扯出長長的陰影,滿室的寂靜,他的心在微微跳動。

  這裡沒有楚凝,沒有她的笑,沒有她的聲音,甚至沒有她的溫度。

  這寢殿他們一起住了三年,每一方物件都是楚凝親自挑選,都是他喜歡的風格……

  可,到現在他都沒問過她是否喜歡,他以為楚凝置辦的,便是和她心意的。

  到現在,這兒再沒了她的氣息,他才倏然驚醒,他才突然發現,一寸寸的設置,都能入他的眼,卻沒有她停留的痕跡。

  她沒有換過床頂的帷幔,因為他的品味不會變,也沒時間改變。

  她插花會習慣性從房門左側那個花瓶先開始,因為那個花瓶的圖案他覺得尚可,他沒問過她為何還要插右邊那個,右側的花瓶,他始終記不住。

  她沒換過房間的桌椅,因為用習慣的東西,他不喜歡換。

  ……

  謝朝再沒睡著過,他清醒的知道,她走了,再不會來了。

  花瓶里的花早已經枯萎了,謝朝靠著花瓶,手指輕柔的觸碰早已經凋謝枯敗的木槿。

  木槿?楚凝喜歡嗎?

  謝朝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曾站在一大簇木槿下,思考他的下一步。那一次,楚凝看到了,她走到他身邊,她看到了他眸底的暗沉。

  可她沒有說話,她陪他靜靜的站著,不知道他們站了多久,他看向她時,他記得,楚凝對他笑的,比盛開的木槿還要耀眼。

  他晃神了,他知道。

  可他怎麼能晃神?

  他立即沉下臉,他要的是冷靜。

  他獨自離開,他走的很快,楚凝追不上他。

  「又要走嗎?下次能和你待在一起,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

  隨著風,他好像聽到了一句極輕極輕的呢喃。

  但他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腳步。就像在逃避什麼,躲避什麼。

  他在躲避什麼?

  謝朝嘴角扯出苦笑,他還能逃避什麼?無非是逃著楚凝,他的路註定和別人不一樣,他怎麼能要那阻礙他的情愛?怎麼能有軟肋?

  可他不知道,原來當年初見,他的軟肋已經落了心,鑄了魂……

  是他迷了眼,認為楚凝短淺糊塗,到頭來,最不清醒的那個人原來是他……

  謝朝蹲坐了一夜,他輕靠著殘敗的花束,眸中有著鈍痛的麻木。

  整顆心都被劇烈拉扯著,陽光一照,他陰暗的心和身體都無處遁形。

  陽光太亮了,他僵硬的抬手,想要遮住眼瞼,可他手裡還拿著枯枝。

  他頓住了,雙眸落在枯枝上,又小心的把它們放回懷裡。

  這是楚凝親手修剪的,光是一想,他的嘴角便不自覺的揚起。

  光束照到他,他想縮回陰影里,才一想,他便頓住了,他的眼眶很紅,徹夜未眠的紅。

  他極緩極緩的把自己挪到陽光下,他知道,楚凝喜歡陽光,她一向討厭下雨天。

  她笑起來比陽光還要暖,兩顆淺淺的梨渦,比蜜水還要甜,仿佛可以驅散所有的陰暗,治癒頹然的傷痛。

  他真的……想她了。

  謝朝面上的淚滾落到枯敗的木槿上,滋潤了乾枯的花瓣,可那枯瓣卻徑直落下,連他的一滴淚都承載不了。

  楚管家來敲門,濃郁的藥味從門縫傳來。

  謝朝從前極少生病,因為他怕苦,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那杯特苦的茶水,他是怎麼從楚凝手中奪來,又若無其事的喝下。

  謝朝抱著花,開門,楚管家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又低頭,把湯藥遞給他。

  抱著枯枝的男人接過,他的面容無疑是英俊的,不修邊幅時同樣是頹廢中帶著靡麗。

  他怕苦,只有楚凝知道,他一有不對,楚凝都知道,她從來細心且聰穎。

  她一直細心的照顧他,避免他生病,可意外總是有的,且他離開她視線的時間從來不短。

  不過,每次需要喝藥的時候,楚凝都會準備好甜而不膩的蜜餞,她會催他一口把藥喝完,然後極快的把蜜餞塞到他口中。

  每當這時候,他會看她,迎著他的目光,她總像得了天大的好處,笑的像個心滿意足的孩子。

  而現在,楚管家在一旁,謝朝拿起碗,一口把黑乎乎的藥喝光。

  他微微張著嘴,等著一顆甜而不膩的蜜餞,一顆楚凝親手做的,親自餵來的蜜餞。

  苦味帶著涼意在口中發酵,他還拿著碗,怔怔地望著前方。直到楚管家提醒,他才垂了眸。

  口中只留下苦味,一路蔓延,直至心脈。謝朝沒說話,把碗遞給楚管家,徑直去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