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楚認真看一眼父親,他今天有些不一樣,具體不一樣在哪方面她又說不出來。
兩個人四菜一湯,夏傳軍不停地給夏楚楚夾菜,生怕她吃不飽一樣。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小時候喜歡的東西長大了不一定喜歡,夏楚楚依舊吃的很香,他們一起吃過飯,但父親很少這樣給她夾菜。
更多的時候他生怕夾的菜讓她不喜歡,只是把好吃的菜放到她跟前。
吃飽後,她小口喝湯,終於鼓起勇氣問:「爸,你不問我吳阿姨的事嗎?」
要說吳麗沒有把那天的事情告訴父親,夏楚楚不信。父親今天來只是單純找她吃飯,她更加不信。
她甚至猜想他會說讓她上門去道個歉,可竟然沒說。
「不問。」夏傳軍看她碗裡湯不多,伸手給她舀滿,「楚楚,爸知道你的性格。」
就算不在身邊長大,夏傳軍也清楚自己閨女性格,她不會是吳麗嘴裡說的那樣。
他不像來興師問罪的,更像是覺得她受委屈來哄她的。夏楚楚低頭喝湯,小聲說:「謝謝爸。」
不是吳麗沒告狀,而是她爸沒相信!
所以她是有人寵的孩子,有人在乎,有人相信。
透明的水滴落進碗裡,夏楚楚悄悄使勁眨眼,讓眼淚快些流完。
是高興的眼淚。
吃完飯,父女倆一塊往外走,夏楚楚開始好奇要去的地方是哪裡?
是玩的地方嗎?這都晚上,應該不開門了吧?
不是玩的地方,兩個人走了很久,最後在一處院子外停下來。
夏傳軍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夏楚楚站在他身後大概已經猜到這院子是給她的。
打開門,推門進去,夏傳軍回頭叫她:「進去看看。」
他率先走進去,順手按開大門口的燈。
這院子是他辛苦找到的,這幾天又帶人好好收拾了一番,隨時都能住人。
院子大小跟趙大娘家的院子差不多,但是屋子沒有那麼多,只有大大的兩間正房,灶房在側邊,小小的一間。
「這院子我買下來了,寫的是你的名字。」夏傳軍從外套內兜里掏出一張紙遞給夏楚楚,帶著她接著進屋看,「家具都是新的,你看看還差什麼,我喊人送過來。」
這麼大的院子應該很貴吧?
夏楚楚上一次就說不想換地方,這房子放她手裡多浪費。
她沒接那張紙,「爸,這房子離學校有點遠,我用不上。」
「不是用不用得上,而是你得有個家。」夏傳軍打開屋裡的燈,讓閨女看看屋裡的擺設,「租房子不是長久之計,你媽那你不去,總要有個自己的地方。」
看著屋裡嶄新的東西,夏楚楚心裡突然湧出強烈的不安感。
果然,沒等她弄清這股不安的來源,夏傳軍又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信封。
不同於以往的信封厚度,這次的信封格外厚。
走到屋裡中間的沙發上坐下,夏傳軍把信封跟那張紙放到茶几上,沉吟幾秒,開口:「這些錢你拿上,以後上學用。」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只需要點到即可。
夏傳軍相信楚楚的聰明能聽得懂。
夏楚楚自然是聽得懂,她才發覺自己在飯桌上的感動多麼可笑!
口口聲聲信她,最後的決定卻是不要她。
「為什麼呀?爸。你不是說你相信我嗎?」既然一開始就準備跟她劃清界限,為什麼要說那種話讓她覺得自己是有人在乎的,「你明知道不是我的錯,是她先侮辱我。」
站在一旁,夏楚楚只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天真可笑的小丑。
夏傳軍知道,可這事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引起的,吳麗也是看楚楚父母健在就認別人當爸媽,替他鳴不平,出發點是好的,說話的時候或許是太激進了。
還有小嵐,那天回到家那孩子就開始哭,晚上做夢都哭,被嚇得不輕。
「楚楚,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夏傳軍眼中也有眼淚打轉,卻強忍將話說完:「小嵐還小,還有你吳阿姨,當初她不顧一切嫁給我,我……」
「所以你當好丈夫,好父親,不是我的好父親,而是夏嵐嵐的好父親,對嗎?」夏楚楚已經看不清眼前,視線被眼中氤氳的眼淚遮住。
明明他們離婚的時候,他抱著她說即使離婚他也是爸爸,會一輩子保護她的。
「如果註定有一個要被捨棄的人,那個人就是我,對不對?」
她上輩子做了很多孽嗎?所以親情緣淺,父母不喜。
孩子一聲聲的哭訴質問,夏傳軍聽在耳朵里,難過在心裡。
眼淚也跟著往下落,「楚楚,爸沒辦法,你體諒體諒我。」
體諒?夏楚楚還不夠體諒嗎?
她已經體諒了十二年,結果呢?
結果就是她跟後媽發生衝突,她成了被捨棄的那個。
夏傳軍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懂,知道錯不在她,但他依舊要捨棄她。
「爸,我體諒你…。」即使看不清父親的樣子,夏楚楚倔強的看著他的方向,嘴唇顫抖卻聲音堅定:「我們斷絕父女關係,這個房子外加兩萬塊錢,明天下午在這簽字畫押。以後我是生是死跟你沒關係,你跟我也沒關係。
你不來,我去你家找吳阿姨。」
說完她死死咬著嘴裡的軟肉克制住哽咽聲,沒人要她,她也誰都不要。
做個父母健在的孤兒挺好。
只想跟閨女疏遠一些的夏傳軍沒想到夏楚楚會說出這種話,房子本來就是給她的,錢他去世後總會給她留一部分的,「楚楚,你…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明天下午在這見最後一面。」嘴巴里滿是血腥味,噁心的夏楚楚想嘔出來,卻忍著噁心把血腥味咽了下去。
她知道兩萬不是個小數字,吳麗會發瘋,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別好過。
如果他們不願意斷絕父女關係,她每周去要一次錢,噁心死他們。
夏傳軍雙手死死捏著膝蓋,無聲落淚,最後點頭答應:「好。」
擦一擦臉上的眼淚,夏楚楚往前走兩步,拿走桌上的信封跟那張房屋所有證,「爸,我先走了,明天見。」
說完,轉身往外走,轉過身的瞬間眼淚又跟著掉下來,大顆大顆的往下滾,決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