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楚的每句話單拿出來,蘇岑都聽得懂,可就是這些話放到一起她十分不解。
單過?放過她?
她們是母女,怎麼還用上放過她這種話了?
「你要自己單過?」好像聽到了多麼可笑的事情,蘇岑只覺得她在無理取鬧:「楚楚,就因為媽昨晚要跟你一起睡,你就要離開這個家單過?」
夏楚楚並不想糾結昨晚的事情,可她發現蘇岑好像從未反思過自己的錯誤。
就當是給這段可笑又可憐的母女感情畫個句號,她笑著把埋在心裡的那些忘不掉的委屈難過緩緩吐露出來。
「媽,從一開始你從我爸手裡搶走我,就不是因為捨不得我,而是想讓我爸不好受。小時候他前一天來看我,最晚第二天你就會回姥姥家,我一直以為你是想我了,其實你是想我手裡他給的錢。」
這麼多年的自我欺騙早該結束,以前夏楚楚害怕,她怕自己真的成了孤零零一個人。總抱著希望只要跟著蘇岑,她就是有媽的孩子,有蘇岑就有家。
笑著說話眼淚卻不爭氣的往下掉,她抬手草草擦一把,接著說:「以前年紀小,聽同學說晚上跟媽媽一起睡特別舒服,我也想試試,把所有錢都給你,又求了好久,你才答應。
可晚上我只是想抱一下你的胳膊,你都不讓,等不到天亮半夜就悄悄走了。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跟你一起睡,激動的根本睡不著,整晚都閉著眼睛裝睡,你走之前嫌我麻煩的話我都聽的特別清楚。」
沒人知道她有多後悔,為什麼沒有真的睡著,這樣就不會知道母親半夜離開,早上醒來或許還會高興跟媽媽睡了一晚上。
長大後回想時才懂,那時候她才十歲,裝睡又能裝的有多像?但凡蘇岑稍微在乎她一點,怎麼會發現不了她在裝睡。
撥開蒙在眼前的層層陰霾,只要稍微回想,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她不被母親喜歡的證明。
「還有小時候,你把我扔在街上那次,是故意想把我扔掉吧?只不過沒想到我會碰到鄰居嬸子。她回把我帶回去。」
怪不得她走丟之後回到姥姥家,看到姥姥是哭著的,而蘇岑嚇得好幾個月沒敢回去,就連找她要錢,都是去學校門口。
小時候的事也就罷了,夏楚楚最無法接受的是:「你明知道,明知道姥姥姥爺的院子對我多重要,你知道我在攢錢修屋子,可你們把院子賣了!我知道你們是姥姥姥爺的孩子,我沒有資格怪你們,可你不是我媽嗎?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一句!」
「那些我都認了,你不喜歡我可以,但為什麼要把我看得那麼輕賤。在你眼裡我甚至可以下賤到去幫你們勾引人,你知道當你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嘴臉簡直跟妓院老鴇如出一轍,但我覺得老鴇也不會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做那種事情。」
所有的她都可以不計較,唯有這兩件事難以釋懷。
一句接著一句不帶停頓,夏楚楚小口喘著粗氣,壓在她心裡的那塊無比沉重的石頭正在一點點挪開。
再次拭去臉上濕漉漉的眼淚,夏楚楚直直望向似乎被她這麼多的怨言嚇得愣住的蘇岑,對著她的雙眼,聲音低啞堅定:「蘇岑,我不要你當我的母親了。」
如果沒有一個愛她的母親,那她就不要母親了。
一樁樁一件件聽在耳中,好些蘇岑已經記不清,她嘴唇開開合合想解釋,可不知道為什麼嗓子裡沒有聲音,眼睛突然聚起水汽遮住她的視線,她好像看不清跟前站著的夏楚楚。
隱約看著是現在的模樣,隱約又覺得像是小時候的樣子,她小時候很可愛的,會乖乖的聽話,軟聲軟氣的喊她媽。
眼淚斷弦一樣滾落,她想說自己是愛她的,如果不愛她,她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力氣把她生下來!
她是她的女兒啊~
嗓子眼裡堵著一大團棉花一樣,蘇岑說不出話來,伸手想拽住夏楚楚的手腕,卻被夏楚楚後退躲過。
她淚眼模糊的朝著夏楚楚搖頭,那些事情是她做得不對,她…她只是想的太少,她只是笨,不是故意的。
回頭看一眼家具已經搬出來一大半,夏楚楚從口袋裡取出手絹,把臉上的眼淚擦得乾乾淨淨,轉身朝著小屋走去。
蘇岑的搖頭跟眼淚在她眼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再不會像以往一樣心軟,接著一退再退。
另一邊屋檐下站著王月娥,王月娥不捨得看著那些家具,旁邊站著拽著她胳膊的肖文越。
「作孽喲,都要拉走哇!」
這麼些個好家具就這麼被夏楚楚拉走,王月娥心如刀割,可旁邊的孫子把她拽的緊緊的,死活不讓她去攔著。
最後一件家具搬出來,一個工人在前邊踩著三輪腳踏板,另一個在後邊推,夏楚楚也上手跟著使勁推。
院子的地不是很平,從這邊往大門口是個小坡,兩個人推著能稍微快點。
夏楚楚沒回頭,所以她不知道蘇岑跑回去拿了紙筆,把想對她說的話寫到了紙上。
等蘇岑拿著紙出來,看到的就是夏楚楚跟在板車身後走出大門。
她快步往大門口跑去追她,嗓子裡不知怎麼的突然又能說話了。
追到大門口,攔住夏楚楚的去路,她哭著解釋:「楚楚,媽錯了~。我跟你道歉,不是那樣的,我不是要扔掉你,真的是不小心走散的。」
她只是碰見熟人打個招呼,回頭就看不到她了。
「……」夏楚楚笑笑,她說那麼多,蘇岑只找到這一件可以解釋的事情。
其實是不是故意扔掉已經不重要,她已經不去糾結那些。
「我先走了,你保重。」
說完後,夏楚楚繞開她,快步離開。
蘇岑緩緩蹲下身子,在大門口崩潰大哭。
有的人受苦是有原因的,夏楚楚覺得自己之前那些都是活該,因為此時此刻,她心裡依舊有一些些的難受。
她都唾棄這樣的自己。
輕鬆,解脫,沉重,難過,茫然……
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理不出來。
夏楚楚跟兩位工人同志走出一大截後,肖文越很快跑著追上來。
耽誤這麼長時間,是他在家忙著開導他奶來著。
老太太霸道慣了,雁過拔毛,眼睜睜看著夏楚楚在她跟前拉走那麼多家具,就算知道是她的,心裡也不舒服的緊。
要不是肖文越攔著,這些家具老太太一哭二鬧三上吊,怎麼也得昧下一半。
他離開的時候,老太太正嫌在大門口哭的蘇岑丟人,上大門口去拽蘇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