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過就算了?怎麼可能算得了!
可是她捨不得,那是姥姥姥爺的家,是她長大的地方,是她當作家的地方。
夏楚楚從沒聽過舅舅有賣掉院子的想法,只是偶爾聽母親提起妗子說話陰陽怪氣,明里暗裡說她們母女倆占老兩口便宜。
那時候她跟母親提過,要不然湊一些錢給妗子,就當院子是她們買下來的。
但是母親不願意,她不捨得拿錢。
哭到最後一雙眼睛已經紅腫,方嬸子給她擦眼淚的那塊手帕都濕透了。
開導她的賈大爺也有些老淚縱橫,年紀大了,看到孩子這麼難過心裡難受。
臨近晌午的時候,夏楚楚才暫時控制好情緒,從方嬸子家攙著賈爺爺離開。
中途把賈爺爺送回家後,她就憋著一股怨氣坐車回家,她要去找蘇岑問,問她為什麼隱瞞舅舅賣院子的事。
原本圓溜溜的大眼睛由於眼皮紅腫,生生擠出點眯縫眼的意思,她第一次感覺原來眼睛小對看東西也是有細微的影響的。
只要一想起院子被賣掉,她就克制不住的流眼淚,眼皮開始發疼,像被蜜蜂蟄過眼皮似的。
坐在她旁邊的大娘看得都於心不忍起來,胳膊肘碰碰她的胳膊,等她看過來時低聲安慰:「小同志,沒什麼過不去的坎,想開點。」
夏楚楚輕輕點點頭,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出神,為什麼她覺得自己跟前全是坎?
院子被賣,她沒有家,也沒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只能寄人籬下。
王月娥霸道難相處,肖群是典型的笑面虎,肖文越面上看著像個不錯的人,實際上心眼也不少。
蘇岑眼裡只有自己的初戀,一門心思要討好婆婆跟繼子。
而她夏楚楚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鬼。
她回到家發現去逛街的三個人還沒回來,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夏楚楚回屋關門上床蒙著被子蜷成一團開始睡覺,腦子裡一團漿糊,昏昏沉沉的特別難受。
睡夢中她似乎見到了許久沒有見過的姥姥姥爺,他們哄她,讓她別難過,告訴她他們一直陪著她。
悲傷被香甜的夢給悄悄驅趕走了,紅腫著眼睛的可憐鬼嘴角不自覺的揚起弧度。
可是夢終究要醒,夢裡的人也會消散。
院子裡王月娥的大嗓門是特別尖利,聲音只怕能傳到外頭胡同里,她很不滿有人白天在家睡覺,叉著腰在院子裡喊。
「年輕輕的小姑娘大白天的不知道給院子掃一掃,灶房擦一擦,竟然在屋裡睡覺!這要在我們鄉下,老婆子一天打她十回。」
夢境太過美好,醒來對夏楚楚來說是更像在做是噩夢,她悵然若失的望著房頂。
或許不是夢,是姥姥姥爺看到她這麼難過,所以特意來哄她的。
他們最怕她生氣難過了。
見屋裡久久沒人反應,王月娥咬咬後槽牙,這死丫頭片子,可真沒自知之明,讓她上家裡享福來了不成?
「蘇岑,你是怎麼教的孩子?比小越還大兩歲的人,懶成這樣?等以後嫁不出去可別拖累我兒子跟孫子,沒人養著她!」
夏楚楚其實挺佩服王月娥,那麼大的年紀還整天跟鬥雞一樣,幹勁十足的跟人吵架罵仗。
要不說肖文越聰明,知道從老家搬救兵。
從床上坐起來,夏楚楚下床朝門口走去,她有話要問母親。
院裡蘇岑已經快走回屋又被老太婆喊住,長吸一口氣回過頭,「媽,家裡的院子挺乾淨,不用掃。灶房我早上走的時候也收拾乾淨的,不用擦。」
這一上午她過的簡直跟傭人一樣,老太婆拽著她孫子這家轉了那家轉,明明就不聽她的意見,偏偏沒見都要問問她。
等她說完,又當眾說她眼光不好,說她當後媽的心腸不好。
今天去的那些店,蘇岑這輩子都不會再去了,實在是太丟人。
死老太婆給她擺難堪,肖文越那個死小子也不勸著,竟然站在一邊看熱鬧。
早知道就讓楚楚也跟著一起去,照著楚楚的脾氣肯定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見鬼了,蘇岑也敢跟她頂嘴!王月娥立馬把火力轉移到蘇岑身上:「你乾的那活我都不稀的說,做個飯不是一般的難吃,早上炒的那幾個菜哪個能吃?比起我大兒媳婦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說完還不解氣,緊跟著把夏楚楚也給捎帶上:「要不說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孩子,夏楚楚跟你一樣好吃懶做,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夏楚楚使勁拽開門,門重重磕在牆上,將院子裡的人目光都吸引過來。
她沒有理會有些洋洋得意的王月娥,那個老太太屬於你越搭理她,她越能作妖。
罵罵不過,打不能動手,最好的辦法就是無視她,讓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氣也撒不出來。
夏楚楚望向站在正屋跟前的蘇岑,她直接開口問:「媽,姥姥家的院子賣了,你知道嗎?」
生怕錯過她的反應,她努力瞪圓腫著的眼皮。
蘇岑沒有說話,沉默半晌才幹巴巴的擠出個笑容:「我知道,你舅舅跟我說了。」
要不是蘇國強答應分她一小部分,她也不會這麼著急帶著楚楚搬出來。
她是真的知道,夏楚楚冷冷的看著她,目光冷漠疏離,她還是不夠了解蘇岑。
那是她爸媽的院子啊!
她就半點沒有捨不得嗎?
就算阻攔不了,告訴她一聲也不行嗎?
她又不會攔著不讓賣,賣給她不行嗎?
「楚楚,院子是你姥姥姥爺的,他們去世後按照規矩應該給你舅舅。」蘇岑不知道她今天竟然跑回去了,她原本是要告訴她的,這不最近事太多,沒顧得上,「你舅舅已經讓咱們住了四年多,咱們不能一直占著,對不對?」
夏楚楚知道院子是舅舅的,她沒想過占為己有,她可以買下來啊!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如果我今天沒回去,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
或許再遲一些,等她回去後發現院子裡已經蓋上新房子嗎?
笑容緩緩收斂,蘇岑不喜歡夏楚楚質問的態度,她又不是犯人!
再說,那院子是她爹媽的,他們兄妹想賣就賣。
「楚楚,媽不會讓你沒地方住就行了,再說賣院子跟你有什麼關係?告訴你幹什麼,還不夠添亂的。」
心涼似乎就是一瞬間的事,那一瞬間夏楚楚對母親的所有期待化為了烏有。
賣院子跟她沒關係,因為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她就像個被餵養的小動物,有口吃的,有地方住就行,不該要求太多。
深深看她一眼,夏楚楚收回目光,回身將門關上。
隔絕掉院子裡王月娥好奇探究的眼神,以及蘇岑埋怨不滿的目光,還有手裡拿著東西站在灶房門口的肖文越眼裡的疑惑。
夏楚楚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好久,她覺得自己像已經死掉的屍體,可以一直躺下去任由自己發爛發臭。
院子裡的說話聲明明很近,聽在耳朵里卻好遠,聽不清,亂糟糟的。
胃裡鬧著抗議,一陣陣絞痛提醒她該去吃飯,早上在路邊買的油條一直撐到現在。
她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經不早,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怪不得胃裡這麼難受。
吃還是不吃,這是個問題。
屍體不想動,可胃在催促。
不是真正的屍體,夏楚楚很快被胃裡的絞痛給打敗,拖著沉重的身體從沙發上爬起來,拿著錢遊蕩著出屋。
即使胃疼的很難受,她都沒忘記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