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娥說起話來就像皇太后,旁人只能奉承,不可忤逆。
蘇岑低聲說好話的聲音仔細聽在院裡也能聽到一些,是夏楚楚從沒聽過的語氣,或許她姥姥都沒聽過。
不想聽那些小心翼翼的說話聲,她上大門外靠在樹幹上慢慢等。
有那麼些許的不理解,這樣的日子就是母親想要的嗎?
爸媽離婚的時候她還小,但也不是不記事的年紀。她記得母親每天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說十指不沾陽春水有些誇大,但沒吃過半點苦是真的。
早中晚飯能在食堂買就在食堂買,就算不在食堂買,也是父親做。任何時候想花錢就花錢,就算花錢花超也沒人多說什麼。
離婚後,姥姥姥爺心疼她一個人帶個孩子,孩子他們幫忙帶,根本不讓她幹活。
母親做飯的手藝這麼多年一直這麼差,未嘗沒有很少做飯的緣故。如今看著她每天在灶房做飯,夏楚楚真的想不通。
喜歡一個人或者說愛一個人真的就可以到這種地步嗎?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在一起就行?
吃苦受累,做低伏小都無所謂?
夏楚楚捫心自問她做不到,也可能是她沒有喜歡過人的緣故。
如果喜歡一個人會變的這麼可怕,她想自己應該不會喜歡誰。
又等了二十分鐘,院裡終於有腳步聲傳出來,夏楚楚後背離開靠著的樹幹,站直身體,等著蘇岑出來。
臉上的笑容還未綻放便僵在臉上,出來的人不止一個,王月娥拽著孫子肖文越走在前邊,蘇岑肩上挎著包走在他們身後。
看到夏楚楚在門口等著,王月娥皺紋縱橫的老臉猛地皺起。
瞅瞅那丫頭身上穿的衣服,比她孫子身上穿的都好,說不準就是蘇婆娘悄悄花他兒子錢給買的。
嫌棄的看她一眼,王月娥不冷不熱的質問身後的蘇岑:「蘇岑,怎麼回事?不是說帶我們去買衣服,不會還要帶著你姑娘吧?可真是自己不掙錢花錢不心疼,我兒子那麼辛苦掙的錢就是讓你這麼嚯嚯完的吧!怪不得不給我孫子生活費。」
不是她以為的母女兩個人,而是帶著王月娥跟肖文越!
如果早知道是跟他們一起啊,夏楚楚根本不會在這裡等著。原來哄她只是她的幻想,昨晚以為的母親在哄她就是個笑話。
「媽,楚楚自己有錢,她買衣服自己掏錢。」蘇岑笑著解釋:「她爸每個月給她不少錢,她不用花我的。」
自從知道肖文越沒錢吃飯,蘇岑也猜出夏楚楚非要她做早飯的意圖了,沒錢是假,估計是她知道肖文越沒錢吃飯,想讓她做早飯巴結肖文越。
說起來也怪楚楚,都知道肖文越沒錢吃飯,也不說告訴她一聲。連倆人在一個學校的事都不跟她說,害的她被老太太罵心腸惡毒。
真能顯擺,王月娥轉頭斜一眼蘇岑,那個當媳婦的會把前夫有錢掛在嘴上?
她那意思是她兒子掙得沒有她前夫多唄?
她偏不讓她如意,「那也不行……」
「媽,我不去了,你們去吧。」夏楚楚截斷老太太的話,王月娥一張嘴,她就感覺接下來沒好話。
讓她跟他們一起逛街,還不如直接罵她兩句來得痛快。
難聽的話沒能說出口,王月娥根本憋不住,夏楚楚話一說完,她緊跟著就擠兌起來:「不去就不去,有個有錢的爸有什麼用?還不是住在我兒子家。」
蘇岑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王月娥已經拽著肖文越的手腕往前走。
她看一眼站在樹底下的夏楚楚,小聲叮囑她:「中午自己在外頭吃點,媽可能不回來做飯。」
夏楚楚把頭歪到一邊沒理她,後退兩步再次靠到樹幹上,她從來就不是母親的偏愛,唯一的一次可能是她不顧一切要從父親手裡帶走她。
嘆口氣,蘇岑快步跟上小腳老太太,小腳走的還挺快。
聽著離開的腳步聲,夏楚楚諷刺的笑笑,無所謂,她又不缺衣服。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的聲音響起,胡同旁邊的大門打開,有人提著自行車從院裡走出來。
夏楚楚抬眼看過去,陸凜安利索的放下自行車,轉身關大門,鎖門。
他今天穿著很正式,一身黑色的中山裝,身形修長健碩,整個人更添沉穩。
鎖好門,陸凜安走到自行車旁抬腿上車,坐下後目光才望向靠著樹幹的夏楚楚。
實在不湊巧,剛才幾個人的談話不小心被他聽到,為免尷尬他特意在大門裡等了幾分鐘,本以為她已經離開,沒料到她還在。
夏楚楚正看他,視線跟他撞在一起,牽強的勾唇笑笑,「陸叔叔,昨天謝謝你幫我付帳。」
說著從口袋裡拿錢準備還他。
由於想著要去逛街,她身上並沒拿零錢,最小面值的只有一塊。還錢還要別人找錢,好像不太合適。
把錢裝回口袋裡,夏楚楚又說:「您稍等一下,我回屋取零錢。」
「……好。」陸凜安雙手撐著車把,望著強撐笑顏的人緩緩點下頭。
她看起來不想欠任何人的,他便就不提那些不用還的話了。
快步跑回屋裡,夏楚楚從寫字檯抽屜里拿出三毛五的零錢,接著跑回大門口,走過去把錢交給他。
陸凜安伸手接過,看也沒看伸手放進衣兜里。
本該直接騎車離開,可卻沒忍住開口道:「你不想笑可以不笑,沒有人規定不笑就是沒禮貌。」
面上還掛著淺笑的夏楚楚笑容慢慢淡下去,她不開心,很不開心,其實是笑不出來的。
「好,我知道了,陸叔叔。」
「嗯。」
陸凜安這才腳下使勁,騎自行車離開。
他看出那位蘇女士似乎還沒學會怎樣當一個合格的母親,可按她的年紀來說,這是不應該的。
她有一個已經上高中的孩子,但她並不會照顧孩子,那麼這個孩子是怎麼長大的?
陸凜安遇見過很多種不一樣的家庭情況,有些事情甚至會被屬下拿出來當做典型告訴他,他其實已經不那麼輕易心軟了。
不是不心善,而是太多悲慘的事情心軟是心軟不過來的,他寧願用心軟的時間來想到辦法解決那些情況的發生。
只是看到夏楚楚就那麼孤零零的靠在樹幹上,他還是會心底泛起些微酸澀,她是個善良的姑娘,卻也是個不那麼幸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