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際那枚古樸令牌散發的光暈越加刺眼,數百丈高的令牌堪比神山,幻化於虛空之中。木牌不停旋轉,背側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與眾人駐足的崑崙虛一般無二,在令牌的玉珠峰上,有一道如烈日般的光點不停閃爍,顯然,那裡就是藏匿天闕之匙的所在。而在令牌的正面,浮現出一個古樸的「行」字。凌瑀知道,隱藏在崑崙虛下的天闕之匙應該就是行字匙。天闕之匙共有九把,每一把都有自己的名字,它們是按照九字真言,也就是六甲秘祝命名的。那九個字分別為: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之前凌瑀得到了兩把天闕之匙,分別是列字匙和兵字匙,並且成功的得到了兩把天闕之匙中的神通,使其為己所用。
凌瑀在兵字匙中學會了大金剛輪印,並且得到了返老還童和快速治癒的能力。在列字匙中學會了智拳印,得到了時空控制的能力。尤其是在凌瑀學會智拳印之後,時空之力多次讓凌瑀化險為夷,實乃頂級神通。
如今行字匙即將現世,要說凌瑀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凌瑀了解過九字真言,知道行字匙意為行禪,代表光明和佛心,這也是為何行字匙的密道修築在西漠小林寺下的原因所在。行字匙,也表示佛性,也就是超人的境界。我心即禪,萬化冥合。行字匙的手印是寶瓶印,其咒語為摩利支天心咒。相比於列字匙和兵字匙,行字匙更偏向於修者的心靈修行。凌瑀因為唐槿萱的死一直耿耿於懷,所以行字匙恰好是他所需要的。
「現在我們的路已經被他們探得差不多了,咱們也該下去了。不管怎麼說,行字匙出現在我華夏祖星,如果有可能,我還是不希望它落入歹人之手的!」見有九成修者已經落入了裂縫中,道一手捋白須輕嘆道。
道一說完,對魔女芊芊點了點頭,二人對視一眼,朝著裂縫飛奔而下。見兩位至強者都已經進入了裂縫,在玉珠峰頂的其他修者也緊隨二人其後,沖入了裂縫之中。至於凌瑀,則混在人群中,跳下了玉珠峰。
當凌瑀剛剛落入裂縫之時,便感覺到了一股蒼涼浩渺的氣息自裂縫中傳來。那股氣息一直在壓制著凌瑀的修為和神識,使得他只能發揮出問心境初期的修為。凌瑀扭頭望向與他一同落入裂縫中的修者,發現那些人同樣微皺眉頭,顯然與自己有著同樣的遭遇。裂縫的前二十丈受到玉珠峰頂積雪的映射,還隱隱能夠看清。而當凌瑀下降了超過二十丈之後,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倒不是那股神秘的氣息阻絕了凌瑀的視力,而是因為洞中漆黑一片,使人看不清前路,即便他有著深厚的修為,同樣無法探清四周的狀況。隨著身形的下降,凌瑀察覺到周圍的氣溫越發寒涼。而且越往下走,裂縫中的天地也越加寬敞。如同葫蘆一般,內有乾坤。
當眾人下落到裂縫中九十丈的時候,凌瑀的眉毛上已經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珠,用呵氣成冰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而到了此時,人們的修為已經被壓制到了極限,無窮威壓自四面八方襲來,將裂縫中的眾人緊緊包裹,那道威壓不僅壓迫著眾人的神識,擠壓著他們的身軀,甚至如同一層看不見的氣罩,將眾人的呼吸都壓制到了極點。望著深不見底的裂縫,已經有許多人萌生了退意。他們的神識和身軀被壓迫,呼吸急促,神色憂慮。又向下行進了三十丈之後,和凌瑀同行的修者已經有三分之一停住了腳步,不願再深入地下。機緣固然重要,但是命更為重要。他們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雄心壯志,所有的熱情都被深淵般的裂縫消磨乾淨了。
前方是沒有盡頭的深淵,仿佛一張凶獸的巨口,以天闕之匙為誘餌,在蠱惑著潛入裂縫中的修者。之前在凌瑀身邊的幾百人已經剩下了不到二十幾人,前路兇險,而背後卻是一片坦途,在未知世界與背後的樂土之間,絕大多數人選擇了後者。很多人在經歷過一場如凜冬般的旅行後都冷靜了下來,他們漸漸明白,有些時候,能夠擁有自知之明是一件多麼難能可貴的事情。而凌瑀,則在思忖一番後,選擇了繼續向下潛行。
當凌瑀向下又行進了九十丈之後,發現有許多人都自深淵下返回,他們的眼中雖然充斥著不甘,但更多的則是堅決和慶幸。這些人和凌瑀擦肩而過,沒有人說話,也沒有殺戮,凌瑀就像是獨行的浪子,與這片世界,與身邊的人群格格不入,踽踽獨行。而之前與他一同落入井底的二十幾人,在看到無數修者自深淵下回返的時候,也隨著人流朝著玉珠峰頂疾馳而去。於是,喧囂的世界變成了一場肅殺的旅程,凌瑀形單影隻,一往無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別人無權干涉。對凌瑀而言,他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潛入深淵之下,尋到天闕之匙。即便一路上儘是艱難險阻,他也不會放棄。這條路如同人生,堅持二字阻擋了大多數人。
至於魔女芊芊和道一,早已在凌瑀腳下失去了蹤影。他們的修為已經超出了凌瑀所能想像的極限,所以,凌瑀自然無法追趕上他們的腳步。凌瑀如同遺世獨立的苦行僧,歷經紅塵悲喜,署夏嚴冬,人情冷暖。
凌瑀不知道向下潛行了多遠,也許是三十里,也許是五十里,也許,更遠。當凌瑀再次將視線望向四周的時候,發現在他身邊已經空無一人了。那些選擇安穩度日的修者早已離去,返回了玉珠峰頂,而那些修為遠高於他,選擇為了天闕之匙冒險一搏的修者,也早已經墮入了深淵盡頭。所以,只有凌瑀一個修為不及聖皇子等人,而又不甘心放棄的修者在苦苦掙扎著。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力氣施展聖龍渡身法了,深淵之下的寒意刺入凌瑀的骨髓,寒氣鑽入他的五臟六腑,使得他的血液都好像凍僵了似的。無奈之下,凌瑀只好祭出了若木葉。這是之前凌瑀從皇甫龍辰那裡奪來的,是與扶桑木齊名的神物,以它代步,凌瑀也能稍事休息。
深淵之下暗無天日,讓凌瑀忘記了時間。他駕馭著若木葉潛行了很久,久到甚至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沉入深淵之下。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陣陣廝殺聲從遠方傳來。在聽到自深淵下傳來的喊殺聲時,凌瑀還以為是先前落入深淵的修者已經開始搶奪天闕之匙了。可是在他細心聆聽之後,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神色。因為通過傳入耳際的廝殺聲,凌瑀可以確定,那不是修者相互拼殺的聲音,而更像是兩軍交戰的聲音,在深淵下方,如同有一處古戰場,敵我雙方短兵相接,出手果決狠厲。甚至在聽到那一陣陣兵刃相擊和士兵怒吼的聲音時,凌瑀仿佛就立於戰場之上,遙望千軍萬馬,如破竹之勢打入敵方陣營,血染疆場。
漸漸地,凌瑀感覺一股疲憊感湧上心頭,他眼皮發沉,昏昏欲睡。雖然界在他的識海中不停提醒,但聽在凌瑀耳中卻如同隔著一片茫茫大海一樣,深邃,模糊。界的聲音逐漸離他遠去,戰場的聲音湧入他耳中。
就在這時,一道滾燙粘稠的液體突然噴在凌瑀的臉上,使得凌瑀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猛然睜開雙眼,朝著四周打量而去。在他眼前,沒有聖皇子和渡九仙等人,也沒有南宮羽和崑崙妖王,更沒有大君主和道一。此時的他正立身於一片荒野之中,他的腳下是無數的屍體,有些屍體被洞穿了胸膛,有些屍體身首異處。即便有些士兵還未死去,但也重傷倒地,痛苦地呻吟著。凌瑀目測了一下,至少有數萬人倒在了戰場中。
荒野中橫屍遍野,即便活著的士兵,也早已殺紅了眼。他們的眼中或是流著熱淚,或是充滿了憤怒,或是瀰漫著膽怯。天際已經失去了蔚藍,被狼煙填滿,一片荒涼。烈日的微光被遮擋,堪比黃昏。凌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發現他的身上和手上沾滿了鮮血,那是敵人的鮮血,是被他斬殺了無數生命的鮮血。長戟和寶劍隨意丟棄在戰場中,有些兵刃還插在死屍身上,兵刃上的鮮血還未乾涸,順著劍刃緩緩滴落。凌瑀身著鎧甲,這副鎧甲的樣式與士兵略有不同,看樣子,他應該是一名小頭目。地上的枯草已經被染成了血色,最後匯聚成小河,朝著遠方流淌,觸目驚心。在前方,是凌瑀的手下在與敵人交鋒,戰事膠著,難解難分。
「凌哥,敵人援兵到了,兄弟們頂不住了!現在將軍還沒有要求我們撤退,我們該怎麼辦?」正在凌瑀失神之際,突然從前方跑來一名年輕的士兵,對凌瑀焦急地問道。這名士兵只有十七八歲,眼神卻很凌厲。
在一瞬間,凌瑀好像記起了什麼似的,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名士兵,跟隨將軍南征北戰,最後成為了一名百夫長。此時,他正追隨將軍與敵國交戰,在敵眾我寡之下,他們已經堅持了整整三天。
「既然將軍沒有下令撤退,那我們就與這幫侵略者血戰到底,即便拼盡最後的一兵一卒,也要守護我們的河山!」凌瑀似乎受到了戰場中那股生死邊緣氣氛的影響,他緊緊地咬住牙關,對身邊的士兵沉聲說道。
聽到凌瑀的話,那名士兵咬了咬牙,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朝著遠方奔去。就在這時,突然一陣陣破空之聲從前方傳來,緊接著,凌瑀看到在敵方的騎兵背後,出現了近萬人的弓箭手,他們手握長弓箭羽,對著己方展開了瘋狂的攻勢。而剛才還對凌瑀請示的那名士兵,在箭雨之下被十幾根利箭同時射中,利箭穿透了他瘦小的身軀,將其狠狠地釘在了地上。望著前一刻還和自己交談的戰友瞬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凌瑀目眥欲裂,他握住手中的寶劍,朝著敵軍陣營衝去。只是,凌瑀太過高估自己了。現在他不再是問心境的修者,而是一名不懂修行的士兵,如果說他比百姓強的地方,只是身體比較健碩而已,又怎麼能抵擋利箭呢?
漫天箭雨掛著破空之聲急射而下,凌瑀雖然以寶劍挑開了近十幾根箭羽,可依舊抵擋不住無窮無盡的利箭。堪堪半盞茶的時間,凌瑀也被利箭射中了身軀,鮮血從箭尾流淌到了地上,將凌瑀的生機帶出了體外。
正當凌瑀處於彌留之際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一位老僧出現在了天際之上。那名老僧身著金紅色袈裟,口中念念有詞:「人間路,紅塵遠,醉時一程,醒時一程。喧囂起,亂世近,生也逍遙,死也逍遙......」
聽到老僧的話,凌瑀猛然驚醒,他躺在被鮮血染紅的草地上,仰望著腦後常寂光環閃爍的高僧,仿佛一瞬間從地獄升入了天堂。而後,在他身邊的荒原消失了,士兵消失了,那方天地,也消失了。當凌瑀重歸清醒之後,靜靜地望著遠處仿佛另一方世界的深淵之底,輕聲嘆道:「行字匙,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