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先生的話,不僅炎戮一驚,就連凌瑀也愣在了原地。炎戮看得出來,先生對凌瑀給予厚望,所以這次他突然出現在火陽神殿,應該就是為了解救凌瑀而來。就算先生找到炎戮另有其事,應該也是與武道紀元有關,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先生竟然是為了和凌瑀同行的兩個人來的。可是,那兩個人又是誰呢?是誰能夠讓先生放下手中的事物,專誠來到南荒絕地,親自找到炎戮相談呢?這其中又有什麼目的或者隱喻呢?
想到此處,炎戮淡淡一笑,對先生問道:「說吧,你究竟為了誰來找我的?別說你想替他們求情,你知道我的性格,既然我決定不吃凌瑀了,自然也不會對他的朋友下手。所以,你來這兒的目的絕不簡單。」
「其實我來找你也是為了你好。」望著炎戮淺笑的神情,先生神秘一笑,繼續說道:「我是來給你送徒弟的,那兩人是我們老友的後人,在當今世上,也只有你能教導他們,讓他們真正成長起來,無畏亂世。」
「給我打住!你小子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嗎?我這人性情暴躁,又很孤僻,如果你給我送來兩個弟子,就算他們能夠忍受我的臭脾氣,我可能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為了他們,這件事還是算了吧。」炎戮拒絕道。
其實在聽到先生說想要給炎戮安排兩名弟子的時候,凌瑀和炎戮都大吃一驚。凌瑀知道,炎戮生性多疑,性格乖張,極難與人相處,這樣的人怎麼會輕易收徒呢?而且,這一點不僅先生知道,連炎戮自己也十分清楚。這麼多年來,炎戮一直和朱雀兩個人生活在火陽神殿之中,他們從不聞外事,既不關心,也不過問。如果這次不是先生來到南疆,估計炎戮會一直隱居在火陽神殿,直至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如今先生卻說要給炎戮介紹兩名弟子,這讓一直獨來獨往的炎戮連聲拒絕。炎戮的臉上流露出急切並且窘迫的神態,當先生提出讓他收徒的想法後,他一直在躲避著先生,甚至扔下先生留在火陽神殿,獨自一人「逃」到後山去了。
望著炎戮的背影,凌瑀笑問道:「先生,炎戮雖然性格乖張,而且不善與人交流,可是我感覺他的心性卻並不壞。他之所以看起來脾氣暴躁,可能因為他是修羅一族的緣故吧。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逃避呀?」
「唉,其實,很久以前的炎戮不是這樣的。」聽到凌瑀的疑問,先生長嘆一聲,解釋道:「別看那個老傢伙雖然是修羅,但其實他以前是一個很懂生活的人,之前在火陽神殿外儘是珍貴的花草靈獸,那時的炎戮心性淡泊,善良純粹,而且很有愛心。而彼時的火陽神殿也並非只有炎戮和朱雀兩個人,而是有三個人。另一個人便是炎戮的弟子,一隻修行有道的錦鯉。炎戮十分喜愛他的弟子,而那隻錦鯉也十分爭氣,僅用了三千年的時間,便晉升了仙人境,被世人尊為錦華天尊。後來,在神魔大戰的時候,錦華天尊浴血殺敵,為了保護火陽神殿最終隕落了。而從那之後,炎戮便因為懷念弟子而性情大變。他將所有靈草都移栽到了一片荒山之中,從此不再悉心照料,那些豢養的靈獸也被他驅逐了。其實我們幾個老傢伙都知道,炎戮的心已經隨著錦華天尊的死一同埋沒了。這個老傢伙,這麼多年其實挺不容易的,他有赤誠之心,卻無法原諒自己。」
先生的話讓凌瑀一陣默然,不可否認,在亂世之中,炎戮是一個悲壯的人物,在許多無力抗衡,並且無法改變的事情上顯得那麼的無助。於是,他便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去接受外界的任何信息,也不再感知這個世界曾經傳遞給他的溫暖。久而久之,炎戮就變得越發的孤僻,他不愛與人交流,一個人蜷縮在一片陰暗的角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舔舐傷口。那些傷痛的往事對他人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對他來說卻是刻骨銘心的劇痛。因為錦華天尊的死,讓炎戮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不想再與任何人親近,甚至將所有的罪責都強行附加在自己身上。他害怕,怕自己如果再次收徒的話,他的徒弟會重蹈之前錦華天尊的覆轍。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他談談。」先生拍了拍凌瑀的肩膀,輕聲說道。身為炎戮的至交好友,雖然他性格怪癖,但先生卻毫不在意。因為先生能夠理解他,更知道在炎戮殘忍兇悍的表象下,有一顆脆弱而敏感的心。
說也奇怪,當先生拍過凌瑀的肩膀之後,凌瑀赫然發現自己在墜入離焰絕地時散掉的修為竟然神奇的恢復了。而且,通過剛才短暫的接觸,凌瑀明顯能夠感覺到,先生的修為要比之前在水澤神城時強悍了數倍。
時間不長,先生在火陽神殿的偏殿中找到了獨坐幽室、眼眶泛紅的炎戮。望著似乎剛剛哭過的炎戮,先生指了指炎戮,看似嘲諷實則卻透露著關切的語氣說道:「老修羅,還在想著錦華天尊啊!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你也該試著放下了。如果錦華天尊泉下有知的話,應該也不想看到你這副樣子吧。況且,當初他是為了守護火陽神殿,即便時光重來,他還是會那麼做。這裡是他的故土,是他的逆鱗,更是他心中最柔軟的角落。他生在這兒,長在這兒,現在死了之後還能夠葬在這兒,永遠的守護著這片他所熱愛的土地,我想,即便他不再了,但是心裡也一定是滿足且快樂的。人吶,終究還是要向前看的,無論前方是苦是樂。」
「先生,你不用勸我了,我的心意已決。錦華是我這一輩子唯一的弟子,即便他已經不在了,我也不會再另收他人為徒。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實在無法走出自己心底那道陰影。」炎戮搖了搖頭,對先生說道。
「唉,老修羅,聖者渡人,強者自渡。我這次回來不單是想勸你走出這段陰影,更是為了天下蒼生考慮。」先生看到炎戮一臉懷疑的神色,繼續說道:「你知道這麼多天我在哪裡嗎?我跟隨人間守護者誅荒去了一個地方,看到了很多讓我打心底里生出畏懼的幻象。我知道,如果我們再不想出對策的話,那麼這些幻象很有可能變成現實。到那時,錦華的悲劇會不斷上演。你也是守護者,難道你就沒有發現這片天地與以往不同了嗎?有些人在暗中蓄謀了無盡歲月,星海中的這盤大棋已經開始了,魔王降世,鴻蒙復甦,未來潛藏著無盡的兇險,而我們的變數卻不多,留給我們的時間則更少。如果不想淪為棋子,就必須要成為執棋者!」
「行啦,先生,你這種話騙騙外面那個臭小子還行,我都經歷過這麼多波折了,你覺得你還能用這些藉口騙得了我嗎?」聽到先生的話,炎戮搖了搖頭,並未在意。他拿起香案上的三炷香插在香爐中,嘆息道。
「就知道你這個老頑固不會那麼輕易說服,還好我從那裡帶出了一件東西,你看看它就什麼都明白了。」先生知道炎戮對自己所說的話不屑一顧,所以早有準備。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一物遞向炎戮。
先生手中的物品被一層濃重的黑霧籠罩著,使人看不清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炎戮身為南荒守護者,當他剛剛瞄到那件物品的時候,瞬間汗毛乍起。他猛然對著先生甩了甩手,如避蛇蠍般向後跳出了數步。炎戮面色凝重,用顫抖的手點指著先生,驚聲說道:「這件不祥之物不是早在太古年間就已經消失了嗎?你是在什麼地方尋到的?趕緊把它收起來,否則我這火陽神殿都要被你毀掉了!老水呀!你這是在害我啊!」
當那件物品被先生持在掌中的時候,原本已經黎明將至的天空突然間暗了下來,黑雲從四面八方匯涌而來,籠罩在火陽神殿的上空。在黑雲中,霹下無數道神威浩蕩的雷罰,那些雷罰無堅不摧,如狂風般怒號。而雷電霹落的方向,正是火陽神殿偏殿中的先生,準確的說,是先生手裡的東西。在雷電中,一聲聲道音匯聚成蒼涼的厲吼,震得人心神不寧,匍匐在地。而在大殿中等候的凌瑀在看到天罰臨世的時候,身體突然繃緊,一股滅世般的威壓將他定在了原地。他知道,這些雷罰比他所渡的逆天雷劫只強不弱。而在山洞外抵禦魔魘的一眾修者更是口鼻竄血,身軀顫抖。就連魔魘,也被那陣陣雷聲嚇得癱軟在地,朝著天空不停叩拜。
而在火陽神殿之內的先生,卻趁著雷聲滾滾之時,對炎戮耳語著什麼。因為雷聲屏蔽了天機,使得先生的話只能被炎戮一人聽到。至於盤旋在頭頂,即將落下的厲電,先生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便將那道道雷罰驅散。在先生揮手之時,數丈粗的雷電被先生的大手硬生生攥在了掌心,而雷電則如同有著意識的生靈一樣,想要掙脫先生的手掌,但掙扎良久,卻收效甚微。似乎在這方天地之中,先生才是那執掌乾坤的聖道者。
當先生的話對炎戮說完之後,便順手收起了那件物品。而後,天際的雷罰也逐漸消散,露出了即將日出的晴朗天際。雖然剛才雷電的出現不過短短的一盞茶的時間,但卻讓眾人有一種迷離的恍若隔世的輪迴感。
「除了我剛才所說的那些,還有一個原因讓你必須收他二人為徒。」先生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對你說的應道和小黑二人都不簡單,應道乃是當年軒轅聖帝手下的大將應龍之後,他是應龍唯一的後人,體內血脈純淨無瑕,總有一天,他能夠重現祖先的神威,於亂世中顯露崢嶸。至於小黑嘛,當然也不是平凡的熊族,準確的說,他其實並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妖族。你知道仙域的那個老頑童嗎?小黑,其實就是他的弟子。」
「什麼?應龍?仙域的老頑童?」聽到先生的解釋,炎戮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原來在凌瑀身邊追隨的這兩人竟然有如此大的來頭,怪不得先生要將他二人送給自己當徒弟。想到此處,炎戮對先生問道:「可是,凌瑀那小子不是應道的師傅嗎?而且小黑在仙域的時候也是老頑童的弟子,這樣一來,我這兩個弟子都是有師承的呀?先生,既然你將這麼絕密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對於他們兩個,你就不要再含糊其辭了吧?」
「這兩個人都和凌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所以,在以後的大世中,凌瑀需要他們兩個的幫助。至於他們有沒有師承,其實都沒有關係,誰又規定他們只能有一個師傅呢?」對於炎戮的質疑,先生搖頭笑道。
「好,如果剛才你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我同意收他們兩個為徒!亂起將起,我炎戮也該大殺四方了!」炎戮看到先生眼中清澈的神色,知道對方沒有欺騙自己。炎戮沉思良久,最後眼中迸射出一縷神芒,堅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