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切磋結束之後,最初來到鳳凰台上的修者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此時的盛會已近尾聲,三十進二十的比賽規則的確很殘酷。之前在海選的時候是數千人衝擊百強修者,其實那時的競爭比現在還要艱難,但彼時的修者們卻並沒有如現在一樣憂心忡忡。究其原因,不外乎是修為平平的少年已經被淘汰,而剩下的幾十人都是華夏的精英選手。沒有人會在乎數千隻家禽的亂鬥,但是人們卻十分關心雄獅與猛虎的爭霸。
迄今為止,盛會已經召開了近兩個月有餘了,有的人黯然離場,有的人繼續抗爭,有人心懷忐忑,有人冷眼旁觀。而那個冷眼旁觀的人,就是凌瑀。通過之前南宮羽怒斥上官鴻志的話,似乎仙域的天玄門也並非什么正義之士。按理說,華夏正道四門理應同氣連枝,以匡扶華夏正義為己任,可是看到上官鴻志父子的作為,凌瑀突然覺得他之前所認為的正邪善惡都極其膚淺。凌瑀明悟,在修者的世界中,善惡真的是相對的。
結束了一天的比試,凌瑀等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休息之處。明天將會是自己和谷塵風對決的日子,對於這位天仙閣的傳人,凌瑀僅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擊敗對手。因為一路走來,谷塵風隱藏的太深了。
也許是考慮到明天凌瑀會有一場硬仗,小黑出奇的沒有打擾凌瑀,而是默默的將自己關在房間中。至於吳道和釋塵,吳道身為道法系的教師,受到南宮羽的邀請,去跟那老爺子閒聊去了。而釋塵,因為明天也有比賽,所以也沒有和凌瑀等人過多交流。明日的比試乃是二十強修者之間的角逐,在明日的切磋結束之時,將會選出十強選手。二十進十,比今天的戰鬥還要慘烈。所以,無論游龍、釋塵或是凌瑀,都在修行徹悟。
凌瑀草草吃了一口晚飯,便回到了房中。自從赤羅至尊仙逝,凌瑀在荒山中斬斷了三條枷鎖,成為破妄境大成的修者之後,就再也沒有斬斷過枷鎖。雖然在這段時間內凌瑀經歷了無數次的大戰,無論心性,經驗,根基都有了質的飛躍,但卻遲遲沒有突破的跡象。凌瑀感覺自己的丹田中已經溢滿了靈氣,但卻偏偏差了點什麼。就像是一條鯉魚歷經湍急了暗涌,躲過了無數的礁石,即將臨登龍門,只差臨門一腳一樣。凌瑀知道,他可能很快就要突破了,但是還卻一點契機,一個能夠將自己周身經絡全部調動起來的契機。那場契機也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也許是望盡紅塵悲喜的明悟,甚至,也許只差能夠點醒他的一句至理真言。
凌瑀並沒有運轉《落仙訣》功法,也沒有令《破魔九轉》的劍意沿著經絡遊走,甚至,他摒棄了《蒼龍勁》渾厚的靈氣滋養,而是選擇了最為平凡樸素的《吐息訣》。之前凌瑀在天機門跟隨蘇落塵修行的時候,曾經見到蘇落塵施展《吐息訣》的時候,周身雷光閃爍,宛若神明。蘇落塵告訴他,大道至簡,若想體悟天地,首先要認識自己,認識紅塵中的蛇蟲鼠蟻,草木花藤,還要認識這片天地無私的饋贈和給予。將自己幻想成天邊的雲霞,清晨的露珠,傍晚的夕陽。都說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但是當來年花開的時候,枯木逢春,鶯飛草長,一切又將重生。所以,有些時候,我們肉眼所看到的覆滅並非真的絕境,而是另類的涅槃。
心念及此,凌瑀的呼吸越發的均勻,心臟跳動的聲音仿佛神雷陣陣,就連相隔很遠都能夠感受到那股強有力的氣息瀰漫在凌瑀的小院之中。凌瑀的丹田處生發出一團淡紫色的神光,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團神光逐漸瀰漫到凌瑀的周身,將其包裹。聖龍護甲也好像受到了感召一般,自凌瑀的身上幻化而出,片刻後消失無蹤,而後又長在凌瑀的體表,隨後又漸漸消失。但是若有人在此,就會發現,聖龍護甲每一次重新出現,光芒也越加耀眼。那一片片龍鱗越發的凝實,好像凌瑀真的是龍族一般。最後,凌瑀的額頭上,手臂上,周身的毛孔中都滲出汗珠,隨那些汗珠排出體外的還有凌瑀體內的污穢以及被靈氣摒棄的糟粕。
凌瑀心境空明,無悲無喜,無怨無求,他好像成為了天地中的一部分。有時候,他感覺自己好像飛馳在雲端,俯視藍色星辰,絢爛星海。有時候,他感覺自己墜落海底,仰望飛鳥,與魚兒共舞。還有時候,他又感覺自己如同塵土微芒,伴著一顆種子一同生長,嫩芽經過他的滋養,茁壯生長,縱然經歷風雨洗禮,也依舊倔強不屈。又過了許久,那株小苗長成了參天大樹,秋至葉落,寒冬雪藏。一瞬間,便好像過了許多年。
最後,老樹枯乾,盤根錯節的根系扎入大地,卻不再穩固。綠意盎然的枝丫變得單薄嶙峋,就連虬龍般的枝幹,也如同老翁的雙手,毫無生氣。最後,狂風襲來,雷電劈中老樹,凌瑀望著它在自己的眼前分崩離析,而化作塵土的凌瑀也隨著老樹的死亡而心緒低迷。可是,當一夜的暴雨過去,被大雨洗刷過的朝陽映滿藍色天際的時候,凌瑀看到,在老樹的樹幹中,一株嫩綠色的幼苗隨著微風輕擺,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
經歷老樹一生的凌瑀心中一動,他隨雨水的蒸發飛入天際,終於明白,原來,所謂的死亡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重生。無論草木,生靈,或是天地,都是這樣一個過程,盛極必衰之後,跟隨的卻又是否極泰來。人有輪迴,草木也是一樣,就連天地亦是如此。輪迴往復,超生不止。紅塵間的一切都孕育著無休止的劫難,同樣也隱藏著無法抵擋的生機,天有盡時天重生,地有盡時地重塑。逃不過輪迴的是人,逃過輪迴的是仙。
而凌瑀不知道的是,在他體悟天地的時候,他的界靈指環突然閃過兩道異樣的光芒。它們一紅一黃,仿佛兩盞明燈一般漂浮在凌瑀的左右兩側。隨著凌瑀的入定,那兩團光芒開始圍繞著凌瑀旋轉,無比炫目。
此時的凌瑀正在自己的幻境中感悟天地,他如風,如塵,如雪,如露,如山巔古松,如深海礁石。在他的世界中,他無所不是,掌控自己,也掌控著輪迴。然而,就在他陷入沉思之際,突然感覺自己的眼前有光芒閃過,那兩團光芒一紅一黃,在光影明滅中,散發著淡淡的神韻。也許是兩團光芒過於明亮,使得凌瑀如有所感,他心中一動,緩緩地張開了雙眼,當看清身邊的那兩團火焰的時候,凌瑀眉頭微皺,陷入了沉思。
因為當凌瑀回過神來時,已然看清楚了那兩團閃爍的光芒到底是何物,它們約有巴掌大小,形色古樸,通體黝黑。在這兩件物體上,一個上面刻著「兵」字,一個刻著「列」字。原來,它們竟然是凌瑀偶然間得到的天闕之匙。天闕之匙本是神物,傳說它們是開啟亘古天闕的鑰匙。天闕之匙共有九把,華夏藏有五把,凌瑀在幽池鬼地中得其一。星海中隱藏著四把,凌瑀在歸墟死門中又得其一。當凌瑀拿到天闕之匙的時候,僅僅是將他們當做了開啟亘古天闕的鑰匙,並未多想。在他看來,那條傳說中的古路是否還存在都是未知之數,他得到天闕之匙雖然也很嚮往那條古路,和古路盡頭的傳說之力,但其實凌瑀心中並未抱有太大希望。
在凌瑀身邊的朋友中,了解天闕之匙的恐怕只有伏亂了。因為他和伏亂在歸墟之地的時候,伏亂曾經提起過,他之前抵達過歸墟,其目的就是尋找埋藏在那裡的列字匙,只不過後來沒有尋到而已。既然伏亂曾經探訪過那裡,顯然對天闕之匙有一定的了解。除了他之外,凌瑀覺得南宮羽和先生那種級別的存在應該也很了解天闕之匙。雖然那些人對天闕之匙並不如世俗中人那麼感興趣,但凌瑀知道,他們肯定知道很多秘辛。
而現在,歸墟七煞和伏亂住在距離凌瑀很遠的院落里,而先生等人更是不知在何處。雖然南宮羽也在鳳麟學院,但凌瑀總不能帶著兩把天闕之匙去找他問個明白吧!凌瑀曾經嘗試過,想要將天闕之匙收入界靈指環,但是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界靈指環在此刻竟然不聽使喚了。其實並不是界靈指環出了問題,真正的問題出在了那兩把天闕之匙上。天闕之匙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縱然凌瑀絞盡腦汁,哄騙威脅,或者強行收入,天闕之匙都不為所動。它們調皮的圍繞在凌瑀的周圍,在流光閃爍之中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波動。兩把天闕之匙不停跳躍,它們好像在玩耍一樣,彼此追逐,卻又未曾親近,似要相融,卻又持續疏離。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天闕之匙並非死物?現在能夠解決我困惑的人只有界了吧!但是界前輩自從上次提起要陷入沉眠之後,就再也聽不到我的呼喚了,可我總不能任由他們在我身邊晃來晃去呀!」望著一刻不得停歇的兩把天闕之匙,凌瑀眉頭微皺,不停思索。自從萬靈星域的強者侵擾華夏之後,天闕之匙的秘密便在星海各族中廣為流傳,甚至有些人根本都不知道天闕之匙到底為何物,也要將它們據為己有。而目的,只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亘古之力。凌瑀知道,雖然在鳳麟學院中幾乎沒有人認得天闕之匙,但是尚青雲一定認識。他對天闕之匙無比痴迷,肯定見過天闕之匙的樣子,如果此事被他發現,對自己而言將會異常危險。
想到此處,凌瑀探出一縷神識,對著兩把天闕之匙以靈識波動的形式對它們說道:「兩個小祖宗,你們趕緊回到我的界靈指環里來,否則被有心之人發現的話,我必將成為眾矢之的,而你們,也將不再安全。」
凌瑀神色焦急,一邊對著兩把天闕之匙不停哄騙,一邊試圖抓住它們,將它們強行塞進界靈指環。而當凌瑀的雙手剛剛觸及到兩把天闕之匙的時候,一陣如同被鋼針刺入骨髓的劇痛從凌瑀的指尖上傳來。
那種痛感從凌瑀的指尖刺入,瞬間便傳到了凌瑀的識海之中。而後,痛覺自識海溢出,將識海攪動起無邊風浪。凌瑀同突如其來的劇痛疼得險些暈倒,他連忙席地而坐,一邊運轉功法將靈力調動於識海中,試圖減緩無盡的痛楚,一邊內視丹田,想要從丹田中提起一縷真氣遊走於奇經八脈,檢查自己是否被天闕之匙所傷。凌瑀神識之力格外強大,而且接受過龍血傳承的人禁錮十分強橫,他不相信自己可以被天闕之匙所傷。
當凌瑀的神識自百會穴流轉到湧泉穴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經絡並未受到任何損傷,而且就連最初傳來刺痛感的指尖,也沒有一絲傷痕。難道說,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嗎?為什麼它們竟然如此真實。
正當凌瑀疑惑的時候,突然兩把天闕之匙瞬間吸附在凌瑀的掌心之上。而後,凌瑀的頭顱好似要炸開一般,龐大的信息自掌心流向大腦。而那些信息的源頭,就是凌瑀手中的天闕之匙。
此刻的凌瑀瞳孔放大,一動不動的定在半空之中。甚至他已經忘記了呼吸,只有腦海中炸裂一般的畫面浮閃而過,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那些畫面轉的很快,縱然凌瑀神識之力驚人,也只能捕捉到幾個重要的場景。在他的識海中,凌瑀看到了萬道崛起的古華夏,看到了統御星海的軒轅聖帝,看到了驚艷萬古的婚袍女子,看到了一位和先生有著八分相似的老者立於星海之上,揮手間覆滅萬千星辰,還看到了無盡的黑衣死士將華夏圍困,無數種族於星海中交鋒,鮮血,殺戮,怒吼,交織成古戰場的永恆畫面。最後,凌瑀看到了一座古樸的巨大宮闕橫亘在天河之上,它以祥雲代步,自太古駛來,途徑今世,又向著遙遠的未來飄蕩而去。
當畫面消失以後,凌瑀終於恢復了知覺,他伸出手掌,望著手中已經散去光芒的兩把天闕之匙怔怔出神。凌瑀將那兩把天闕之匙持在掌心之上,仔細打量。發現天闕之匙尚有溫熱感,但卻不再閃爍光芒。凌瑀總覺得這兩把天闕之匙與自己第一次拿到它們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思忖過後,凌瑀終於明白,天闕之匙之所以發生了些許變化,並非它們將龐大的信息傳遞給自己之後失去了神韻,反而比之前更加古樸。如果說之前的天闕之匙只是兩把木質般的令牌的話,那麼此時的天闕之匙就像是被滴血認主的兵刃一般,將天地至理隱於其中,雖然外表並未變化,但是其神韻卻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它們,就是世人夢寐以求的天闕之匙。
「列裂,為救濟他人之心,手印乃是智拳印,若將列字匙掌控,且修至極盡者,可掌控時空,更可以分裂一切阻礙自己的障礙。」就在凌瑀疑惑之時,突然發覺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其識海中傳來,好像說話之人就存在於凌瑀的識海中一樣。
聽到那聲言語,凌瑀連忙神識入體,來到了識海之中。對於這個陌生的聲音,凌瑀感覺無比驚恐,對方是何人?為何能夠進入自己的識海而他卻毫無察覺?為何知道列字匙的事情?對方這麼做到底是什麼居心?
當凌瑀的神識化作與凌瑀外貌一樣的小人立於識海之上的時候,發現在他的識海中出現了一雙大手!是的,一雙足以將整個識海覆蓋的大手。此時那雙大手正在做著一個古怪的動作,那雙手各作金剛拳,左手食指直豎,以右手的小指纏握住左手食指的第一節,而左手食指端支拄著右拇指的第一節。凌瑀知道,這雙手此時正在做著一種手印,雖然這種手印他之前卻從未見過,可是他卻能夠從手印中感受到無窮的威力。
「此手印為智拳印,乃是列裂的專屬手印,執此手印者,可得時空控制之能。臻至化境,可逆轉時間,顛覆空間。」看到凌瑀疑惑的神情,那道聲音自凌瑀前方的雙手中傳出,對凌瑀輕聲解釋道。
不知道為何,在那道聲音再次響起的剎那,凌瑀竟然不自覺地跟隨著面前的巨手做出了同樣的手印。當手印成形之時,凌瑀神識微動。而後,凌瑀突然發覺自己好像身處於變幻莫測的時空隧道之中。當他停止靈力輸入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小院的門口,甚至半邊身子已經飄出了院門。凌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房間,來到院中的,但是他有一種預感,自己能夠瞬間穿越至此,一定是剛才自己施展智拳印的作用。
正當凌瑀欣喜於自己可以瞬間移動的時候,那道聲音再次響起:「兵鏢,可以令你的速度急如電,快如鏢。並且能夠延長你的壽命,令你返老還童。手印為大金剛輪印!」
聽到那聲言語,凌瑀連忙將神識探入識海,望向識海中的那雙巨手。此時的巨手已經不再呈現之前智拳印的模樣,而是重新結出了一種印法,這種印法的手勢很奇怪。雙手的掌心相對,兩隻手的無名指和小指相扣。中指相觸至於上方,食指相合自中指下方探出。而雙手的拇指,則指心相接,立於後方。
看到那雙大手結出的新手印,凌瑀探出雙掌,做出同樣的印法,而後神識微動,將靈力灌入手印之中。當手印被靈力充滿的剎那,凌瑀發覺自己面前的事物變得異常緩慢,即將落在地面上的露珠,蝴蝶緩緩煽動的翅膀,即將吞到蚊蟲的青蛙長舌。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放慢了無數倍一樣,片刻後,凌瑀終於有了一絲明悟,並非周圍的事物變慢了,而是因為在大金剛輪印的作用下,自己的速度變快了。
當識海中的那雙大手傳授給凌瑀兩種印法之後,便消失在了凌瑀的識海之中,它們莫名而來,又莫名而去,極為神異。而此時的凌瑀也終於明白,那雙大手以及說話的人並非是生靈,而是天闕之匙的器靈意識,它們在教授自己一種從未接觸過的神異印法!而這,應該就是天闕之匙隱藏的秘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