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飯的時間,諸懷才告知眾人,此次閉關的不只是雨諾和瀾姝,連嵐馨、商舞月、玉瑤,也都閉關了。自從三年前第一位修者飛升仙域之後,三年中又有八十人渡過仙人劫,臨登仙域。這對眾人來說既是好事,又是壞事。說是好事,是因為仙域大門再次開啟,給了眾人成仙的契機。說是壞事,是因為水澤神城的妖族們都明白一個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前百年中能有一人成仙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如今成仙之人與日俱增,讓眾人心中升起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雖然如今華夏大陸的修者意氣風發,鬥志昂揚,都覺得下一個飛升仙域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但老一輩人卻越發的警惕,他們的經驗告訴自己,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陰謀。甚至先生曾對眾妖們說過這樣一句話,天地之事物極必反,這次成仙的反常可能是盛世狂歡,也可能是末世序曲。
原本凌瑀打算在這裡逗留幾日,看看能否等到先生和雨諾出關,但是今天看過先生留給自己的書信,凌瑀決定儘早返回凌家莊,在陪父母家人安度新年之後,他還要再回一趟天機門,向暮千羽好好了解一下皇甫龍辰。如今他知道的域外星系的人就有兩個,皇甫龍辰和幽黎。為了不讓自己太過被動,他必須要在那數十艘大船抵達華夏祖星之前將他們的底細摸清楚。這些人修為強絕,而且居心叵測,凌瑀不敢大意。
次日清晨,凌瑀吃過早飯,帶著小黑二人向諸懷等人辭別。雖然吳道和諸懷幾人相處了僅僅一夜,但是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卻增進了許多。吳道本就是陣法大師,而玄蛇燭傲的陣法造詣也非常高,二人一見如故,彼此間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吳道臨走時,甚至將所學過的上乘陣法傳授給燭傲,並且等到他精通之後,才和凌瑀二人轉身離去。凌瑀臨走時,也將一路上採集的很多靈藥送給諸懷等人。水澤神城是他的後盾,凌瑀也希望他們早日成聖,在未來的大世中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
凌瑀從神城離開之時並沒有帶著玄靈兒,而是將她留在了那裡。諸懷等人都是古仙遺獸,他們知道如何才能更好的照顧靈兒。望著埋在各種靈藥堆中大快朵頤的玄靈兒,凌瑀眼眶發紅,他輕嘆一聲,望著玄靈兒低聲自語道:「靈兒,你在這裡好好休養,先生出關就會為你醫治,相信你很快就會醒來了。諸懷、白卿幾位大哥會好好照顧你的,哥哥等著你醒來的那一刻!」而後,凌瑀咬了咬牙,把心一橫,頭也不回地朝遠方疾馳而去。
當凌瑀幾人走後,玄靈兒似有所感,她抬起頭,望著凌瑀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和不舍。
凌瑀將聖龍渡施展到極致,如同一顆流星般在雪域叢林中穿梭飛馳。直到看不見身後的水澤神城,他才停住腳步。凌瑀仰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然發出一聲大吼,那吼聲如同晴空驚雷,嚇得周圍的一些弱小生靈瑟瑟發抖。喊過之後,凌瑀的心情舒緩了許多,心頭那股鬱氣也發泄了不少。
「小瑀,你沒事吧?諸懷大哥說得有道理,你把靈兒帶在身邊也無濟於事,因為你一不是妖族,二不懂醫術。把靈兒留在神城,最起碼要比咱們帶著她安全許多。而且看諸懷大哥自信的神色,先生應該可以醫好靈兒的。」吳道飛身來到凌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我知道,放心吧,我沒事。咱們先回家,然後打探皇甫龍辰的底細,等咱們回到神武學院之後,再和荊前輩商議對策。還有白家,靈兒這筆帳還沒完呢,不管白羅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將他們白家連根拔起!」凌瑀眯起雙眼,一股懾人的殺意自他身上蕩漾而出。凌瑀望著遠方,咬牙說道。
在凌瑀回到凌家莊的這段日子裡,他依舊和在神武學院時一樣,每天按時起床,努力修行,甚至強度比在神武時還要大。因為之前先生的那封書信,讓凌瑀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先生心懷天下,絕不會拿華夏大陸的安危這種事開玩笑。所以,凌瑀必須加倍修行,為即將降臨的大世早做準備。
北域的冬天來得特別早,在中州還是繁花未落的時候,北域已經開始白雪飄零了。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裡,凌瑀好似忘記了世間的一般,如同瘋魔一樣修行,這種近乎於自虐的修行方式讓凌風等人一陣不忍。他們不知道凌瑀為何從水澤神城回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但是身為他的至親長輩,他們知道,凌瑀的此行一定是經歷了什麼。而他不願意主動提起的原因,應該是不想讓家人替他擔心。
「小子,先別練了,過來陪我喝一杯。」這天黃昏,凌風在院中的亭子裡煮著熱茶,望著盤膝而坐,身上霞光閃爍的凌瑀,開口說道。
「爺爺,您叫我啊!」聽到凌風呼喚自己,凌瑀輕輕呼出一口濁氣。他睜開雙眼,虛空中好似有一道冷光閃過。凌瑀起身來到凌風面前,輕聲問道。
「小子,過來坐下,爺爺跟你談談。」凌風笑著點了點頭,衝著凌瑀擺了擺手,給他倒上一杯熱茶,笑意吟吟地說道。
「好嘞!」凌瑀答應一聲,疾步來到亭中,端起熱茶,一飲而盡。直到香茗入喉,凌瑀才感受到茶的溫度,他猛然大叫一聲,不停地吐著舌頭。
「哈哈哈,這回知道燙了吧!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修煉的魔怔了,這麼熱的茶也敢灌進去。」凌風看到凌瑀的窘態,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爺爺,你怎麼不提醒我啊!這,這是開水,我的舌頭都腫了!」凌瑀一臉委屈地說道。
「小子,這是讓你長個教訓,我想讓你知道,其實修行和品茶一樣,任何事情急於求成都會適得其反。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也沒有人強求你什麼時候必須達到什麼境界,更沒有什麼捷徑可言。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有些時候,慢,不是一種錯誤,而是另一種方式的韜光養晦,等待著厚積薄發的那一瞬間。修行,就是修心,你若失去平常心,那你就輸了。而品茶呢,品的就是人生。想要煮好一杯茶,重要的不是茶的檔次,而是你煮的火候。人生如茶,是熬出來的。小火慢煮,看著茶葉在水中沉浮,逐漸散開,熬到了一定的時候,香氣才會散發出來。如同人生,亦如修行。」
凌風頓了頓,繼續說道:「仔細想想,這煮茶與修行和人生是何其的相似啊。這最重要的不是茶的品階,你的天賦和人們的出身,而是熬。只有穩住自己的心,踏踏實實地去做該做的事,去感悟萬丈紅塵中的悲與喜,哀與樂,經歷過後,你才能真真正正地成為一名強者,你的心才會有韌性,才能夠活得通透,才能夠聞到誘人的茶香。所以,無論修行,活著,還是品茶,一開始都是苦的,只有沉下心,熬下去,才會嗅到馨香,品味到最後的那一抹甘甜。」
見凌瑀若有所思,凌風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站起身,朝房內走去。當他轉身離去的瞬間,一句話自他的背影中傳出,借風飄來:「累了就要休息,執念太深會成魔的。要記住,你是人,不是神。對了,回去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新的一年,該用新的面貌去迎接。」
凌風走後,凌瑀坐在亭中,望著茶壺下面的炭火和壺中浮沉的香茗,一動不動。不知不覺中,雪花飄落了下來,它們借著寒風吹進亭子,染白了凌瑀的頭髮,將天地妝點成聖潔的模樣。世界一片銀裝素裹,無暇的白雪掩蓋了世間的污濁,也撫平了凌瑀那顆焦躁不安的心。
吳道二人和凌風一家人躲在房內,望著亭子中的凌瑀,竊竊私語。
「老爺子,小瑀都已經兩個時辰沒有動了,他不會出什麼事吧?」吳道的目光注視著凌瑀,他舔了舔嘴唇,面色焦急,擔憂地問道。
「放心吧,我自己的孫子,我心裡有數。如果他自己不能領悟,別人磨破嘴皮子也沒有用。身為修者,他知道怎麼調節自己的心境。」凌風嘆道。
「可是他就像丟魂了似的坐在那,這也太不正常了。唉,真不知道他怎麼會攤上你這麼狠毒的爺爺!」小黑搖了搖頭,悄聲自語道。
「去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我這是在幫他,他想要拯救蒼生,但也要先救自己呀,所謂渡人自渡,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麼救別人!」聽見小黑的話,凌風一瞪眼睛,佯怒道。
看到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的模樣,小黑嚇得一吐舌頭,躲在了吳道的身後,望著院中的凌瑀,焦急地等待著。
「啪!」隨著一聲乾柴的爆裂聲響起,凌瑀終於恢復了常態。雖然他坐在這裡剛剛兩個時辰,但對他而言,卻像是經歷了一場輪迴一般。凌風的話如同梵音聖意,讓他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品茶,修行,人生,這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三件事被凌風歸結到一處,竟然使凌瑀恍然大悟。
凌瑀抬起頭,望著漫天飛雪,心情無比愉悅,好像許多年都沒有這麼輕鬆過一樣。他望著已經燃盡的木炭,露出一絲明媚的微笑。而後,他探出手,為自己斟了一杯香茶。凌瑀將香茶置於嘴邊,淺嘗一口,細細品味。感受到那股沁入心脾的溫潤,凌瑀輕聲自語道:「茶熬到了火候,果然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