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渾身散發著金色神光的少年正是暮千羽,他周身被懾人的金光籠罩,仿佛天神下界,傲立於人間。暮千羽笑容溫暖,目光清澈,好似遺落人間的謫仙,俯視紅塵,不染凡俗。那層金色神光如同佛陀的常寂光環,威嚴浩蕩。只不過暮千羽此時的境界居然是破妄境巔峰,與王海川不相上下。
看到王海川被暮千羽一刀斃命,方煜明心中一寒,他強忍斷腕的劇痛,悄悄地蹭向門外,想要逃走。就在這時,暮千羽左手輕抬,在虛空中做了一個抓取的手勢,方煜明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牽制一般,硬生生被暮千羽拉回了大殿之中。他的動作極為輕柔,似乎留住方煜明只是手到擒來的事。
此時的方煜明心如死灰,他萬萬沒想到,那位平日裡笑容和煦,如同鄰家大哥哥一樣的溫潤少年竟然有如此高的修為。處在問心境的自己在對方的面前如同一個三歲的孩子,絲毫沒有還手之力。以前,方煜明對凌瑀和流雲極為忌憚,他認為這二人修為高深,聰穎睿智,最主要的是,他們的行事作風讓自己完全無法猜測。現在卻發現,天機門三傑每一個人都可以置自己於死地。就像暮千羽,誰能想到他才是三人中隱藏得最深的那一位。
暮千羽低頭望著方煜明,劍尖抵在他的胸口,強迫他拿出解藥。而後,他邁步來到洛鴻面前,輕聲說道:「師傅,您快服下解藥吧。」
洛鴻望著好像陌生人一樣的暮千羽,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他輕輕地接過解藥,一口吞下。服用過解藥之後,洛鴻席地而坐,運功療傷。
暮千羽看著雙眼緊閉的洛鴻,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他輕嘆一聲,緩緩地站起身,來到蘇落塵等一眾老者面前,將解藥一一分發給他們。
凌瑀吃過解藥之後並沒有盤膝打坐,運功療傷,而是徑直走到已經恢復了神志的於候面前,嘴角揚起一絲邪異的微笑。他用斷劍拍了拍於候的臉頰,又向後指了指唐槿萱,摸著耳垂說道:「小子,我告訴你,她是我帶來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動她一根汗毛。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負她,你?還不夠資格!而且你今天的做法,讓我很生氣!」
「凌少俠,是我不對,我色迷心竅,我該死。求求你饒我一命,只要你饒了我,我讓皇兄把財寶功法都給你。如果你想要做萬劍宗的掌門,那我求皇兄把萬劍宗也給你!只要你不殺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什麼都好商量。」於候看到凌瑀似笑非笑的面容,脊背升起一絲寒意,他掙扎著爬到凌瑀面前,抱住凌瑀的雙腿,磕頭如啄米,面露驚恐之色,不停地央求道。
「凌瑀,你不能殺他,他是兵仞城的王爺,如果你殺了他,無異於引火燒身,甚至會挑起兩國的戰爭,到時候兵仞城的國君不會放過你的!」看到凌瑀似笑非笑的表情,方煜明心中一突,他和凌瑀一同在天機門相處三載,深知凌瑀的為人,每當凌瑀撫摸耳垂之時,要麼在思索,要麼處在憤怒的極點。此時看凌瑀的神色,顯然是後者。方煜明之所以在自身難保的時候仍要勸阻凌瑀不要誅殺於候,是因為他心中還抱有一絲幻想。因為方煜明知道,他身為天璇峰的掌教,就算是自己十惡不赦,給他定罪的人也應該是洛鴻,而不是凌瑀。洛鴻宅心仁厚,或許不會馬上殺了自己,如果那樣的話,就留給了他充分的時間。而且,洛鴻的處事風格和凌瑀不同,他會考慮到寒荒國和萬劍宗,而不是單純的只考慮天機門內部的恩怨。最主要的是,方煜明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凌瑀能夠放過於候,於候一定會對自己心懷感激,到時候他若在兵仞城國君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或許兵仞城就會保下自己。到時候洛鴻迫於兵仞城的壓力,也許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只不過這些話他不會說出來,而是假裝替天機門考慮,避免他人看穿自己的想法。
「方煜明,你省省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真的以為替這小子求情,兵仞城就會為你出頭嗎?你太天真了!先不說你在他們眼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利用價值,單憑兵仞城的狼子野心,寒荒國國主就不會與兵仞城握手言和。況且我現在已經是寒荒國的護國者了,你認為國君會相信我,還是相信兵仞城呢?」見方煜明言語之間目光閃爍,凌瑀稍一沉吟,便猜到了方煜明心中所想。他冷哼一聲,鄙夷地望著方煜明,輕聲說道。
見方煜明臉色漲得通紅,一語不發,凌瑀也懶得再理會方煜明。他扭頭走到於候面前,半蹲下來,俯視著於候,若有所思的開口道:「金銀財寶我不在乎,萬劍宗的宗主也不過是個虛名。況且我這人懶散慣了,你若是把萬劍宗送給我,恐怕不出三天,這個門派便會被我遣散。不過,你們兵仞城若是有什麼高品階的功法武器,我倒是很感興趣。」凌瑀揮動著斷劍,輕輕地拍打著於候的臉頰,每拍一下,於候的身軀就嚇得一陣抖動。
「那,那我跟皇兄商量一下,把天機門和兵仞城收藏的神功法器都送給凌少俠!」寒涼的劍鋒貼在於候的臉頰之上,他嚇得臉色蒼白,慌張地乞求道。
「嗯,懂事,不過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這人有個缺點,就是見不得任何人欺辱我的朋友,這是我的底線。當有人對他們不利的時候,我就會變成一隻狼,把那些欺辱我朋友的人撕碎!唐姑娘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你傷害她,就是在與我為敵,對敵人,我從來不會手軟。」說到此處,凌瑀面色突然轉冷,沉聲說道。
聽到凌瑀的話,唐槿萱面色一紅。她望著凌瑀那孤傲的背影,眼中異彩連連,委屈和羞澀一同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凌瑀說完,緩緩地站起身來,斷劍順勢一划,在空中閃過一道冷光。當凌瑀收起斷劍之時,頭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話:「很可惜,我的這個缺點,你以前並不知道!」
於候躺在地上,望著凌瑀的背影,瞳孔急速變大,眼中閃過一絲絕望。而後,在他的喉嚨處突然出現一條如劍刃般極窄的傷口。當傷口出現之時,於候的頭顱猛然歪向一旁,那條傷口突然裂開,鮮血噴涌而出。當鮮血湧出的時候,於候的身軀開始劇烈顫抖,痙攣不止,大口大口的血沫從他的嘴角噴出。於候似乎想要伸手抓向凌瑀,但握在掌中的只有空氣。他的眼神開始渙散,生前的各種記憶在其腦海中急速閃過,最後,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徹底死去。
「你,你殺了他!」看到於候殞命,方煜明如同被抽盡了渾身的力氣,萎靡地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好似囈語般呢喃自語。
「他本就是該死之人,殺了他又怎麼樣,你懼怕兵仞城,可我不怕。身為修者連這點血性都沒有,真不知道你哪點像你父親。」凌瑀冷聲奚落道。
「你不知道,他不僅是兵仞城國主最寵愛的弟弟,他還與那位幽冥族少俠交情莫逆,你殺了他,幽冥族一定會找你的麻煩的。哈哈哈,到時候你們都得死!都得死!」見於候被殺,方煜明心中繃得最緊的那根弦被瞬間割斷了,他自知求兵仞城庇佑已成奢望,不顧一切地嘶吼道。
「把他壓下去吧,等各位師弟恢復了修為,再處置他。」洛鴻吃過解藥,體內的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他緩緩地站起身來,對身旁的弟子吩咐道。
「師傅,弟子欺騙了師傅,還請師傅責罰!」暮千羽周身的金色光芒已經收斂,他疾行兩步,來到洛鴻面前,雙膝跪倒,沉聲說道。
「快起來,千羽,為師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小時候就跟隨在我身邊,我是看著你長大的,自然知道你本性純良,絕非有意隱瞞於我。你先起來,你的事咱們以後再說。」洛鴻探出雙手,攙起暮千羽,他望著暮千羽自責的臉龐,嘆息著說道。
而後,洛鴻衝著蘇落塵點了點頭,二人邁步朝天樞殿外走去。此時吳道布下的陣法已經失效,萬劍宗的修者正圍在殿外,望著王海川的屍體發呆。
「你們兵仞城和萬劍宗好大的膽子!我們天機門好意歡迎你們,沒想到你們卻心懷鬼胎,狼子野心,妄想以卑劣的手段將我天機門毀於一旦。如此行徑,已經觸犯了我們的底線,現在我給你們兩條路。第一,廢掉你們的修為,讓你們從此以後再也不能修行。第二,你們自行解散,滾出天機門,從此之後不能踏入寒荒國的範圍半步。否則的話,格殺勿論!你們自己選吧!」洛鴻面色威嚴,冷聲說道。
一眾修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幾乎同時匍匐在地,同聲說道:「我們願意離開寒荒國,此生絕不踏入寒荒國半步!」
人們心裡清楚,洛鴻這麼做已經是對他們最大的仁慈了。他們雖然修為不高,但也深知修行不易,如果廢掉他們的修為,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當一群修者浩浩蕩蕩的離去後,天樞殿內只剩下天機門的一眾修者,於候和王海川的屍體也已經被兵仞城和萬劍宗的修者帶走了。眾人回到天樞殿中,凌瑀跪倒在洛鴻面前,朗聲說道:「掌門師伯,凌瑀斗膽,還請掌門饒恕暮師兄隱瞞之罪。暮師兄為人和善,絕非心思歹毒之人,還請掌門從輕發落。」
「唉,小瑀,你起來吧。我說過,千羽是我帶大的,我當然知道他的為人。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洛鴻攙起凌瑀,微笑著說道。
聽到洛鴻的話,凌瑀面露喜色,他知道洛鴻說一不二,既然他說不再計較,想必應該就沒事了。就在凌瑀準備攙扶著蘇落塵離開的時候,洛鴻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小瑀啊,今天咱們這些人也算是劫後餘生了,我知道你廚藝精湛,不如今天咱們就在這裡大吃一頓,敘敘舊吧,我也想知道在這一年裡你都經歷了什麼。」洛鴻一臉淡笑的望著凌瑀,輕聲說道。
「凌瑀遵命!」凌瑀看了看蘇落塵,又看了看洛鴻,抱拳說道。他之所以答應的這麼快,是因為他在兩位老人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