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光就這樣悄然而逝,凌瑀甚至都不記得先生到底教了些什麼,因為他這一天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凌瑀坐在課桌前,時而望著窗外的飛鳥發呆,時而看著教室里的同窗走神。
終於在下午的時候,一天的課程就這樣結束了。大壯和猴子興高采烈地拉著凌瑀向凌家莊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兩個小伙子有說有笑,只有凌瑀眉頭緊鎖,心不在焉。他總是感覺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心臟劇烈跳動,心頭好像壓著一塊石頭一般,讓他喘不過氣。凌瑀右手摸向左手的手指,卻發現上面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但凌瑀卻感覺手指上像少了什麼似的,非常不自在。
「瑀哥,你想什麼呢?平時一到回家的時候就你最開心,怎麼今天像丟了魂似的,心神不寧的。」猴子注意到凌瑀的情緒十分低落,湊到他身邊,摟著凌瑀,輕聲問道。
「啊?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咱們快點回去吧。」凌瑀說完,也不再理會大壯和猴子的神色,急匆匆的向凌家莊的方向奔走。一開始是走,到後來是小跑,喘息間就消失在猴子和大壯的視野中。
大壯和猴子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有古怪!」他們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凌瑀這般模樣,凌瑀的表現從今天早上開始就透著異常,讓二人思來想去,摸不著頭腦。
當凌瑀來到凌家莊附近時,突然被一股自風中傳來的濃煙味道吸引,他抬起頭,向前方望去。不看不知道,當看清前方所發生的事情時,凌瑀腦袋「嗡」的一聲,險些栽倒在地。因為他看見凌家莊火光沖天,成片的房屋已經被火海淹沒,熾烈的氣息從風中傳來,即便隔著很遠,依舊能感受到那股灼熱的氣浪。此情此景,驚得凌瑀如同瘋了一般朝家中跑去,因為此時,他終於知道了讓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
凌瑀前腳剛走,猴子和大壯後腳就到了。他們看見家裡起火,也是一驚,隨後跟著凌瑀的腳步,瘋了一般朝自己家跑去。可是當他們三人剛剛到達村口,就發現很多人的屍體在村子裡橫七豎八的躺著,有些人還未斷氣,鮮血從他們身上汩汩流出。這些還沒有斷氣的村民衝著凌瑀三人用力地搖頭,以眼神示意他們趕快跑。也許是害怕驚動兇手,他們沒敢大聲喊叫,只能以手勢和眼神示意。
但此時三人已經顧不了許多,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龐,也浸染了他們的雙眸。三個小伙子已經失去了冷靜,他們只想找到家裡的親人,一股悲傷的情緒蔓延在幾人的心頭,他們不顧一切的衝進村莊。滿街的屍體讓他們不禁握緊了拳頭,眼淚在眼眶中滾動,看著那些早上還有說有笑的夥伴們倒在血泊之中,三人幾近瘋狂。那些至親至愛的家人靜靜地躺在地上,身體冰冷,早已失去了生命的體徵。
三人目眥欲裂,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報仇,無論兇手是誰,都要讓他付出血的代價。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柔軟的角落,那裡是他們心中最寧靜的地方,是可以放下一身的疲憊,可以安心休憩的場所,是他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守護的人和角落。那裡是他們的逆鱗,觸之必怒。而凌瑀心中的逆鱗就是他的親人,如果有人對他的親人痛下殺手,他一定會百倍、千倍的奉還,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猴子和大壯看著滿地的屍體,再也顧不得其他,二人拋下凌瑀,各自向著自己的家中拼命狂奔。
當凌瑀來到自家的門口時,發現有一群黑衣人正在那裡大肆屠殺,痛下殺手。他們手中的血紅色長刀格外引人注目,凌瑀望著他們手中的長刀,頭痛欲裂。他似乎認得這妖邪的血色長刀,卻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但是他知道一點,這些黑衣人不可饒恕。當他們對凌家莊的人舉起屠刀的那一刻開始,凌瑀就已經替他們宣判了命運。不管他們有多大的後台,多深的背景,都必須要死。
此時的地上已經有了三具屍體,凌天浩、墨婉君和董秀珍已經一動不動,老天似乎也感受到了凌瑀的悲憤,剛才還晴朗無雲的天空突然變得陰暗起來,大雪從天而降。鵝毛般的大雪洋洋灑灑,頃刻間便將三人的屍體覆蓋,天地間一片蒼白,凌瑀剎那白頭。他失魂落魄的走到三人的屍體旁邊,撲倒在地,嚎啕大哭。那悲壯的聲音竟如雷音一般將以他為中心,一丈內的積雪全部衝散。
「啊!瑀兒快走,快走啊!」一聲悽厲的慘叫聲自房間內傳來,緊接著,帝洵被人一腳從屋內踢了出來。帝洵翻滾著跌倒在凌瑀身前,後背上還插著一把血色長刀,刀尖自帝洵的胸口透出,鮮血順著刀尖滴落,灑在潔白的雪地之上,觸目驚心。帝洵望見放學歸來的凌瑀,眼中閃著濃濃的恐懼和擔憂,沖凌瑀大聲喊道。他早已將凌瑀視為自己的親孫子,不忍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呦,這還有一個小兔崽子,可能是漏網之魚,今兒個就讓大爺我送你和你的家人團聚。」帝洵剛被人從房間裡踢出來,兩個黑衣人便緊隨而出,當看見跪在地上的凌瑀時,其中一人嘴角揚起殘忍的笑意。他望著凌瑀通紅的雙眸,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兇殘地說道。似乎在他們的眼中,生命對於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可以隨意剷除的野草,渾然不在意。
「瑀兒,快走!」帝洵聽到黑衣人似乎想要對凌瑀下毒手,他咬緊牙關,突然撲到兩名黑人腳下,死死地抱住他們的雙腿,不讓他們移動,為了給凌瑀爭取時間。而後,他扭頭對凌瑀大聲吼道。
「哼,老雜毛,你以為你能阻擋得了我們嗎?今天沒有人能活著離開這裡!」黑衣人說完,豎起手中的長刀,狠狠地扎向帝洵的後背。長刀落下又拔起,每次拔起都會從帝洵後背噴出血霧。
「帝爺爺!不要!」凌瑀望著已經成了血人的帝洵,絕望地哭喊著。人固有一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只是他不相信帝洵的死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而且他至死還在為自己爭取生的希望。
帝洵好像感覺不到痛苦一樣,即便兩個黑衣人在他的後背上已經捅了數十刀,他依然緊緊地抓著二人的雙腿,死都不肯放手。他對著凌瑀張了張嘴,眼中帶著些許滿足和笑意,他知道,自己為凌瑀爭取了時間,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但這已經是他所能為凌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他只希望凌瑀能夠逃脫魔掌,不要想著為自己報仇,找個隱秘的地方平安的過一輩子,這樣,他就滿足了。
凌瑀的雙眼已經被滾燙的淚水淹沒,血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從眼角滑落。雖然帝洵已經沒有力氣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凌瑀讀懂了他的口型,他說的那兩個字是:快走!
「不!」凌瑀咬破嘴唇,大聲的嘶吼,撿起一根木棍就要衝向黑衣人。就在這時,突然從門口處射來一隻冷箭。冷箭疾如閃電,正中剛才說話的那名黑衣人的咽喉。鮮血自黑衣人嘴裡大口的噴出,他用手捂住喉嚨,可依然止不住鮮血。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滴落,他眼中閃爍著驚恐,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麼,而後眼睛一翻,倒在了血泊之中。他怎麼也沒想到,憑自己的修為,竟在這樣一個小村莊被人射殺。
「爺爺!帝爺爺和我父母他們......」凌瑀望著黑衣人倒地,連忙扭頭向門口望去,發現打獵歸來的凌風正手持弓箭,在門口處站立,腰間還掛著一袋松子。他手中的弓箭因為憤怒而劇烈的顫抖,眼中透露著殺人的目光。早上的時候,凌風目送凌瑀三人去往學堂。而後他追隨獵人們的腳步進山,今天的收穫很大,如果將打到的獵物送到集市上賣掉,最起碼可以維持村民半月的生活。下午的時候,他讓眾人先將獵物運回去,自己則深入松林,要給凌瑀采一些他最喜歡吃的松子。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回來的晚了一些。卻沒想到,村里竟然發生這樣的災難。當他來到家門口時,望著黑衣人正在行兇,便彎弓搭箭,射殺了一名黑衣人。
另一名行兇的黑衣人見同伴被殺,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而後,只見他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片刻之間,又有數十名黑衣人從村莊的其他方位趕來。當看見手持弓箭的凌風和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屍體時,他們二話不說,一腳蹬在凌風的後心上。凌風被蹬了一個趔趄,向前蹌出數步,才穩住身形。黑衣人見凌風沒有摔倒,便一擁而上,拳打腳踢。凌風一個八旬老者怎麼可能是這群惡徒的對手,他瞬間就被黑衣人圍住,遭受到疾風驟雨般的毒打。才短短的幾個喘息間,凌風就掛了彩,嘴角、眼眶、鼻子都流出鮮血,肋骨也不知道被踢斷了多少根。
「速戰速決,我們還要血洗下一個村子呢,趕緊宰了他!」剛才從屋內走出的那名黑衣人大聲說道。
凌風聽到他們的話,掙扎著趴在地上,對凌瑀搖頭,用眼神示意他趕快逃命。凌瑀望著凌風已經被打得變形的臉頰,痛不欲生。凌風是他最尊重的人,此時他怎能棄凌風而逃,獨自存活呢。
黑衣人沒有看到凌風的眼神,他們舉起血色長刀,砍在凌風的後背之上。數十把利刃同時砍下,鮮血飛濺。凌風的鮮血噴到黑衣人的臉上,讓他們看起來更加猙獰恐怖,猶如地獄的修羅。
凌瑀望著奄奄一息的凌風,心如死灰。好像在剎那間,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那兩個最愛他的老人,離開了....
「我是誰?我在哪?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啊!」凌瑀痛苦地抱住頭顱,用力地抓著自己的頭髮,絕望的低吼。就在這時,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碎片重新湧入他的腦海。水澤神城、吞天至尊、天機門、龍骨山、神龍試煉、末世劫、古樸宮闕......當他再次揚起頭顱的時候,眼中充斥著暴戾的血紅色光芒,比黑衣人手中的長刀更加妖邪。
「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覺,你們都去死吧!」凌瑀一聲怒吼,只見一把古樸斷劍被他緊緊地握在手中。凌瑀手持斷劍,用盡全身力氣斬向面前的黑衣人。而後只見紅光一閃,黑衣人消失了,凌家莊也消失了。沒有洶湧的火舌,沒有遍地的屍骨,沒有巨型宮殿,也沒有那道偉岸的背影,甚至連那剛開始出現的末日場景都已不在,沒有乾涸的小溪,沒有肆虐的狂風....
當凌瑀再次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星海之中,無盡的星辰在他的身邊圍繞。他還是他,星空依舊,一切都沒有變。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場景,夢見了仙路的盡頭,夢見了末世的戰歌,也夢見了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