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4章 塵歸塵，土歸土

  老僧扭頭遙望如黑幕般的天穹，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對僧者的箴言，冰鳳凰和端木雨涵相互對視，不解其意。

  自從老僧張開雙眼的時候，二人便已經感覺到，自己無法看透面前的這位老僧。

  他如同一位渡世千年的智者，手眼通天，豁達濟世。對方每一言都滿懷深意，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老人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是說……您剛才神魂出竅，見到了華夏的種種悲慘往事，所以有感而發嗎？」

  端木雨涵望著老僧睿智的雙眸，試探著問道。

  「哈哈哈，小丫頭，我可不是僅僅剛才神魂出竅，若追算起來，我這一睡，已經足足有了一千年了。

  在這一千年裡，我看到了華夏興衰，看到了星海動盪，也看到了人世滄桑。千年化為一瞬，而一瞬又接近永恆。」

  說到此處，老僧似乎想起了什麼。他扭頭望向端木雨涵和冰鳳凰，繼續說道：「你們是聽秦瀟的話，所以來找我的吧？

  我就知道，當登天路降臨的時候，華夏乃至星海一定會遭逢巨變。而這個時候，秦瀟一定會想方設法拉我上船的。

  你們的目的我已經知曉了，而且，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其實蚩血冥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登天路顯化之後，所勾起了世人的貪慾和野心。而蚩血冥皇，只是一個表象而已。」

  雖然端木雨涵並不能完全理解老僧的話，但是通過老僧的感嘆，端木雨涵卻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前的這位老僧好像並未將蚩血冥皇放在眼中。

  若是這樣，那凌瑀豈不有救了？

  「前輩，您的意思是說，您願意幫助我們就會瑀哥？」

  端木雨涵的喜色溢於言表，她的美目中划過驚喜，問道。

  「當然了，既然秦瀟已經將你們引到這裡，他就已經有把握讓你們說服我了。

  如果剛才你們沒有生出將我安葬的想法，或許我還會猶豫，但是現在，你們已經用善意打動了我。

  所以，我決定和你們一同離開，度化天尊，淨化人間。」

  老僧點了點頭，他緩緩站起身來，對二人笑著說道。

  當老僧起身之時，端木雨涵和冰鳳凰竟然有一種模糊的錯覺，好像整片天地都隨著老者的動作震盪了許久似的。

  似乎老僧早已溝通天地，意念通神，一呼一吸，一舉一動，都牽引著這片天地的變化。他立身於此，卻執掌著乾坤。

  老僧起身之後，打量著這片他生活了數千年的古剎，眼中流露出一抹懷念。

  他緩步走向殘破廟宇，又打量著古井，庭院和籬笆，最後，老僧輕嘆了一口氣，似乎已經放下了執念。

  老僧重新走到端木雨涵二人身邊，輕聲說道：「我們走吧，我曾是這裡的過客，又曾是這裡的主人，現在，我要重新以過客的身份上路了。人生不過一場輪迴，終點即時**。」

  老僧說完，探出蒼老的手掌，朝著古剎在虛空中勾劃。

  隨著老者的動作，那三間殘破的古剎竟然散發出道道金芒。

  與此同時，道道佛門梵音響徹在天穹之上，仿佛有無數神佛於高天吟誦，將天地至理傾灑大地，淨化世間諸多邪惡。

  金光閃爍之時，古剎附近的時間開始逆轉。風沙從古剎中飛出，飄向遠方。塵埃緩緩升起，遠離了喧囂的世俗。

  一刻鐘後，三間古剎徹底恢復了繁榮時的模樣。

  三間古剎如同仙界的道統，一磚一瓦都非凡物，大道符文鐫刻在磚瓦甚至沙粒之間。這是天賜的機緣，人間無法尋覓。

  而最為驚奇的是，當古剎恢復原貌的時候，端木雨涵和冰鳳凰卻依舊無法看清古剎牌匾上的字跡。

  它們好像被一層金色霧氣遮擋，將她們二人的視線阻隔在外。

  看到端木雨涵和冰鳳凰疑惑的神情，老僧搖了搖頭，對二人解釋道：「小丫頭，人有好奇心是好事，因為它會讓你學會警惕，讓你變得慎重，更能夠讓你學會成長。

  可是，這座古剎是我安身立命之地，早已通靈。

  憑你們兩個的修為，如果看清了牌匾上的字，對你們二人而言，恰恰不是一件好事。世間萬事都有自己的規則，強求不來的！」

  聽到老僧的提醒，端木雨涵歉然一笑，不再關注匾額。

  看到端木雨涵的舉動，老僧輕輕地點了點頭，極為滿意。

  而後，老僧雙掌合十，對古剎輕誦佛號：「阿彌陀佛，我於鐵圍山悟道，流浪須彌，飲苦海，食菩提，終成大道。

  而今我大道已成，一切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

  過往雲煙隨風去，千載紅塵始成空。希望我此行能消除世間孽障，護華夏，衛星海，不為成佛，只為蒼生不落地獄。」

  老僧說完，那三間古剎好像瞬間聽懂了老僧的話一樣。

  只見一道金色煙塵從遠方而來，煙塵瞞過古剎，將三人的視線遮擋。

  而當金色煙塵散去之時，古剎竟然化為了點點金芒，消失在了無垠虛空之中。

  當古剎消失之後，老僧又邁步走到枯井旁。他俯下身形，望著早已乾涸的古井，再次輕誦梵音。梵音如海，落入枯井。

  隨著老僧的吟誦，那口早已枯竭千年的古井深處竟然傳來一陣「咕嘟嘟」冒泡的水聲。

  而後，清泉自井底緩緩上升，最後漫出了井口，向院落中流淌而去。

  老僧探出雙手，捧起清泉水，好像細品香茗，一飲而盡。

  老僧一共喝了三口井水，但就是這三口井水，讓老僧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那些變化被端木雨涵和冰鳳凰看在眼中，被驚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看到的神跡。

  第一口井水下肚，老僧手臂和臉上的周圍開始緩緩褪去。新生的皮膚如同嬰兒般細嫩，甚至散發著縷縷神藥的香氣。

  世人都希望自己永葆青春，但沒想到老僧僅僅喝了一口泉水，便從耄耋老者化為了一位年輕的小沙彌。

  第二口井水下肚，老僧眼中的渾濁之色仿佛被泉水洗淨一般，那些宛如霧氣的雙眸逐漸清晰，露出了本來的神光。

  老僧耳聰目明，雖然眼中的睿智神色並未改變，但是他帶給端木雨涵和冰鳳凰的感覺卻像是一位老成的少年僧人一般。

  第三口井水下肚，老僧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站在原地，心無旁騖。沒有看向井水，也沒有望向端木雨涵二人。仿佛天地中只有他自己，看天，看地，看乾坤。

  此刻的老僧仿佛有一種魔力，將端木雨涵和冰鳳凰的目光牢牢吸引。她們望著老僧，好像感受到了時間流轉的力量。

  她們身邊環繞著無數星辰，星辰流光熠熠，速度很快。那種感覺，就像穿行在時間長河中，從過去奔向遙遠的未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甚至，也有可能是一個月，一年，或者……更久。

  總之，當端木雨涵和冰鳳凰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之前那位行將就木的老僧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一位有些似曾相識，但卻從未見過的既陌生有熟悉的小沙彌。

  短暫的錯愕後，端木雨涵和冰鳳凰對視一眼，二人的眼中划過驚訝的神色。

  因為她們已經猜到，這位小沙彌就是之前的老僧。因為那道通透天地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我已褪去凡俗皮囊，不再糾結於紅塵瑣事，萬物悲喜。我還是我，但我又已經不是我了。」

  聽到老僧的偈語，端木雨涵和冰鳳凰同時雙掌合十，對老僧還禮。

  雖然老僧相貌大變，但是她們知道，面前的這位小沙彌，正是之前她們差點將其埋掉的佛門聖僧。

  三口清泉入喉，老僧已經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執念。

  他面色平靜，無喜無悲。隨著他的手指輕點，那口古井中的泉水開始反向流回井中。最後，井壁陷落，墜入了大地中。

  再之後，那口枯井也逐漸消失了。這裡只有一片光禿禿的大地，好像曾有什麼東西占據此地，但枯井卻無法被人想起。

  既古剎，枯井接連消失之後，老僧又扭頭望向古剎外的籬笆牆。

  籬笆歷經千載歲月，生出的藤蔓甚至已經與院落化為了一體。然而，在老僧的注視之下，連它們也開始逐漸消失。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籬笆外牆也隨之消弭，不見蹤影。

  當籬笆消失之際，好像有什麼束縛著老僧的東西也在同時被斬斷了。從此之後，古剎和外界再無隔閡。

  古剎即是這片天地，而茫茫天地，同樣也是修行的古剎。

  老僧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捏起法訣，指向遠處的枯草。

  這些枯草不知已經生長了多少歲月，齊膝的枯草已經是最矮小的植被了。而那些久經歲月雕磨的高草，已經足以沒過眾人的頭頂。

  當老僧指間的法訣印向枯草的時候，這些枯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枯黃變為淺黃，從淺黃變為淺綠，又從淺綠變為翠綠。最後，所有的枯草都變成了最初的綠色模樣。

  無窮生機綻放在古剎周圍，並未，那些生機從古剎一直向遠方延伸，直至蔓延到了方圓百里的範圍中。

  甚至，端木雨涵和冰鳳凰嗅到了虛空中傳來的花草香氣。

  而就在華夏變為綠色的時候，即將踏足另一片村莊的蚩血冥皇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好像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猛然扭頭，望向不知名的遠方。

  蚩血冥皇眉頭微皺，似在思忖。

  良久，他終於收回了目光，輕聲自語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我感覺有些心神不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