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凌瑀已經明白,這裡是華夏,只不過,此時的華夏並非凌瑀所經歷和生存的華夏,而是百萬年,甚至千萬年前的華夏祖星。這裡遍及著早已絕跡的凶獸,也長滿了許多珍稀的靈草,讓凌瑀無比嚮往,但是,凌瑀相對於這片世界來說,卻更像是一個超脫世外的遊魂。天地震盪,而他卻毫無感覺,山洪、地震、火山,那些在這片世界中的災難於他而言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劫禍。他親眼目睹,卻無法參與其中。凌瑀知道,自己身為過客,臨字匙一定是想要對他表達什麼東西。可是,臨字匙想要表達的是什麼呢?它想通過這片世界的劫難對他訴說什麼呢?不動明王印是臨字匙中的神異法印,但是這不動明王印到底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時,自火山中噴發的煙塵已經衝上九霄,將天際絕美的雲霞驅散,也將彩虹掩蓋。天地間煙塵四起,茫茫大地在頃刻之間一片狼藉,無論山石草木,還是僥倖逃生的凶獸生靈,都被籠罩在一片煙塵之下,看起來狼狽不已。而就在這時,凌瑀的視線突然望到了正前方的封禪之地,一時間心中竟然有了些許的明悟。因為在這些劫難中,無論是暴雨、地震、還是火山,都足以將這片山林摧毀,可是,封禪之地卻穩如磐石,巍峨不動。仿佛天地間的劫難於它而言都是浮雲清風,任天地匆匆,任劫數重重,泰山依舊不被外物所動。它就像是這片天地中的主宰,冷冷地注視著無盡的劫難降臨,守持本心,堅若磐石,於亂世紅塵中清者自清。
火山噴發的烈焰一直持續了一個月有餘,而在這一個月中,除了泰山之外已經沒有了完整的山峰,它們或是被地震撕裂,或是被岩漿融化,即便有些山峰還能挺立,山上卻也再沒有了任何一株草木。這些天來,地震和火山噴發所造成的災難是毀滅性的。萬畝叢林被燃成灰燼,青山化為碎石,河水被蒸乾,無數生靈葬身於災禍之下。只有少數聰慧的野獸奔向了封禪之地,才僥倖逃過一劫。而當天際的濃煙塵埃散盡之後,這片天地與之前相比,卻宛若兩個世界了。劫後餘生讓叢林中的野獸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它們以泰山為基,重建巢穴。一切都像天地萬物在經歷破敗後的重生,而只有存活下來的生靈才知道,它們經歷了怎樣的苦難。
一年,兩年,三年......當年的劫禍雖然歷歷在目,但浮在這些野獸心頭的陰霾卻被淡化了許多。在這三年中,凌瑀一直在高空靜靜地看著,他看到猛虎雄獅相助綿羊牛馬尋找棲息之地,也看到牛馬羊群幫助野獸挖掘洞府。兇殘的野獸和弱小的牲畜好像忘記了彼此間的身份,它們不再是天敵和被捕獵者的關係,而是在歷經劫數後選擇了偃旗息鼓,為了生存下去而共同努力。望著它們的舉動,凌瑀心中竟升起了一絲溫暖。
時光匆匆流逝,終於在五年之後,牛馬羊群在一夜之間遠離了封禪之地,而在翌日清晨,野獸也終於恢復了食肉的本性。渡過難關後,野獸的天性開始顯露,天地間再一次恢復了以往的規則。這是一個新的開始,宛若輪迴後的重生。就這樣,時間隨著日升月落向前流轉,三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之前經歷過那場劫禍的野獸也早已經死去,它們逐漸淡忘了那場末日般的動盪。被地震撕裂的蒼山變成了兩座,三座,甚至更多。被岩漿融化成灰燼的土地也開始重新生長出植被,芳草萋萋,叢林崛起。而在這三百年的光景里,封禪之地依舊毫無波瀾,它既像是這方天地中的守護者,又像是沒有一絲情感的石雕,任歲月滄桑,卻從未動搖過。
直到三百年盡頭的最後一天,凌瑀望著巍峨的泰山,腦海中的一層薄霧好像被山巔的清風吹散了似的,使得他終於徹悟。原來,臨字匙也好,不動明王印也罷,它們傳遞給凌瑀的並非是殺伐的手段,而是一種臨危不亂的心境和胸懷。封禪之地歷經無數劫難,甚至連時光都無法傷它分毫,真正的歷經滄海橫流而巋然不動。這是一種胸懷,一種氣度,一種意志,一種讓凌瑀混跡紅塵而不改初心的信念。這一刻,凌瑀的心很靜,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血液流過五臟六腑的聲音,可以聽到白雲相接時發出的摩擦聲。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望著在溫潤時光中靜好的萬物,體味著不動如山的甘甜。原來,人活於世,最難的是保持平靜的心。
當凌瑀頓悟之後,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兩隻手掌,那兩隻手掌足有三丈大小,閃爍著金色的光華。當金色手掌出現的時候,結出了一道神異的手訣,凌瑀知道,這是臨字匙中的法印,未顯於世的不動明王印。
不動明王印只被那雙手掌施展了一次,但僅僅一次,便刻在了凌瑀的腦海之中。凌瑀盤膝而坐,漂浮在封禪之地的上空,腦海中浮現出已經消失的金色手掌。他手隨心動,雙掌交織,不動明王印在其指尖綻放。
凌瑀僅僅施展了一次不動明王印,便已經將浮躁的心緒徹底平復了下來。他知道,有了不動明王印的相助,即便日後面對大君主,甚至是金龍口中的至強者時,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從容相對了。不動明王印並非殺伐的手段,也不是可以增進修為和靈識的玄功,但是它卻可以讓凌瑀更加冷靜地看待這方世界,看待所遭遇的種種,無論喜樂,無論悲苦,他都能夠以一顆平常的心對待。福澤是人生,平靜是人生,劫數也是人生。每個人的一輩子都不可能順風順水,當然,也不會一輩子身居苦難而無法自拔。苦與樂是相對的,是平衡的,這與易數中的否極泰來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只要凌瑀身處亂世洪流而泰然自若,那便是易數中的無咎。
「呼!」
凌瑀再一次呼出了一口濁氣,心境清明,無喜無悲。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當他重新審視這方世界的時候,發現之前的荒蕪之地消失了,古時的泰山也消失了,他回到了現實世界,只有臨字匙飄蕩在自己的面前。此時的臨字匙也不再有金芒閃耀,而是變回了最初的深褐色。凌瑀探出手臂,攤開手掌,臨字匙便像是受到了感召一般,靜靜地落入了凌瑀的掌心之上。凌瑀將手中的木盒打開,將臨字匙放入了木盒中。
望著凌瑀的眼中已經恢復了神采,金龍再次騰入高空,對凌瑀笑道:「臭小子,看來你已經掌握了臨字匙中的神秘手印了。既然這樣,你也該離去了。如今的華夏硝煙四起,恐怕,最終的劫數即將降臨了呀!」
聽到金龍的話,凌瑀輕輕地點了點頭。他回想起之前進入通天壁時的場景,輕聲問道:「如今外界怎麼樣了?我在通天壁中藏匿了這麼長時間,外面的人應該已經離開了吧?」凌瑀擔心有人埋伏,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那些人早就離開了。而且,為了防止你被心懷不軌之人暗算,我早已駕馭著通天壁離開了封禪之地。現在,我們應該在北域的茫茫雪藏之中。」聽到凌瑀的詢問,金龍的眸中閃爍著神芒,輕聲答道。
「既然外界沒有危險,那我就先告辭了。臨別之際,希望金龍兄有一天可以永駐真龍之境,不再歷經輪迴。」凌瑀對著金龍抱了抱拳,正色說道。雖然金龍並非通天壁中的意識,但他既然可以代替通天壁替天而行,的確值得凌瑀尊敬。而且,臨字匙也是金龍送給自己的,這份大禮讓凌瑀心中無比感激。而就在凌瑀向金龍道別,準備離開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掃向了遠處的蒼山,他眉頭微皺,欲言又止。徘徊良久,凌瑀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對金龍問道:「金龍兄,那座蒼山......有些奇怪。按理說,它的地勢極佳,就算通天壁中沒有人族道統,也應該在那裡布下廟宇或亭台,吸收天地靈氣吧?可為什麼那裡是空的呢?」
對於凌瑀的疑惑,其實金龍心知肚明,因為在不久之前,那裡的確築有一座青銅古殿,但是那座古殿卻被黑衣凌瑀震碎了。可是,這些事情金龍自然不能對凌瑀言明。他和黑衣凌瑀有過約定,也知道黑衣凌瑀的真正身份,如果他將真相告知凌瑀的話,恐怕會給凌瑀帶來無法預料的因果。想到此處,金龍裝出一副詫異的神色,搖頭笑道:「這個問題你問錯人了,我不過是通天壁中的一條金鱗而已,那裡為什麼是空的,我怎麼會知道呢?而且,這裡可是通天壁內的世界,是補天神石中的世外桃源,有什麼人敢在這裡侵占逆天福地呢?再說了,我又不是這裡的主人,那裡會有什麼建築,恐怕只有通天壁或者補天神石的意志才知道吧。」
在凌瑀離開通天壁之後,發現通天壁立足之處果然在北域之中。因為在凌瑀的四周皆是一望無際的茫茫雪域,看此時的天色,已經到了黃昏時分,空氣中傳來的一道道冷冽肅殺之氣讓凌瑀不禁緊了緊衣衫。北域極寒,如今又恰逢凜冬,萬里北疆自然白雪皚皚,異常乾冷。凌瑀駐足在雪海之上,向著前方極目遠眺,最後甚至施展聖龍渡身法向北疾行了近百里,終於辨別出了自己的方位。而他此時所在的位置,竟然距離凌家莊並不算遙遠。回想起凌家莊這個讓凌瑀心中升起溫暖的地方,他一時間感慨萬千。因為洪荒十二君主侵擾華夏,使得華夏百姓受盡禍疫之苦。先生未雨綢繆,將凌家莊的鄉親和百姓安頓在了水澤神城之中,如今的凌家莊已經是一座沒有人煙的荒蕪村落了。可那裡畢竟是凌瑀生長的地方,寄存著凌瑀童年的美好。所以,在凌瑀思忖一番後,突然有了一種十分迫切的渴望,他想要回到凌家莊去看一看,尋找自己留下的足跡。
打定了主意,凌瑀施展聖龍渡身法,朝著凌家莊急速飛馳,終於在日暮時分,來到了凌家莊的上空。而當他抵達家園的時候,卻發現村莊中有人影晃動,而那些人,卻並非修者,而是一群素不相識的百姓。他們占據了村莊中的房屋,儼然已經將這裡當做了他們自己的家。雖然他們都是生面孔,但凌瑀卻能猜到,這些人也許是受了天疫君主的折磨,所以逃到這裡避難的吧。他們為了活下去而背井離鄉,想起來也很不容易啊。
而在凌瑀朝著凌家莊接近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在家家戶戶的房門上貼著的對聯和福字,望著那些透著喜氣的大字,凌瑀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絲笑意,他目光溫柔,淡淡地說道:「原來,快到除夕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