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自以為萬事順意，種種達成內心所想，卻不想，一直被個女人蒙在鼓裡。都是我的愚蠢，我該早些認出喬妍初不是當初在溫哥華的人，我有無數次獲知真相的機會，她那麼絕望，一人有了孩子，再到失去孩子，可我，卻連她的一個電話都沒有接到。」

  陸璟言陷入深深的自責當中，他心碎到極致，想到的都是那些他跟葉微然的事情。

  他們結婚以來，她一直很堅強，甚至是獨立的。

  她很少跟他說什麼請求的話，即使是葉氏集團最難的時候，她也沒有提出讓他幫忙，只是借了陸少夫人的身份，以此來獲得一些合作上的方便。

  她少言寡語，性子冷淡，曾經多少次，他好奇她為什麼這樣，甚至覺得她這是故意裝出來的，哪裡有人的情緒真的能控制的這麼好。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她經歷了最深的絕望，承受了最致命的打擊，這樣淡漠的性子，是那些經歷一點一點鋪墊而成。

  想到這裡，陸璟言捂著心口。

  紀淮從未見過她如此崩潰的樣子。

  他再次走上前，試圖安撫陸璟言的情緒。

  「事情已經發生，過去你改變不了，最最重要的是未來。」

  陸璟言像是夢中驚醒一般，他看著紀淮，語氣慌亂的說：「對，二哥說的對。」

  他拿出手機，撥了葉微然的電話。

  他要給她打電話，要跟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他沒有認出她來。

  對不起，他沒有看透喬妍初，好幾次因為喬妍初傷害了她。

  對不起，他沒有在女兒知凡病危的時候接到她的電話，讓她一個人面對那些痛苦。

  對不起，婚姻一年，他有無數次獲知真相的機會，可卻一次次愚蠢的錯過。

  他想跟她說很多話，也想讓她原諒他。

  只要她肯原諒，無論做什麼，他都願意。

  電話響到最後，無人接聽，自動掛斷。

  陸璟言的心也一點一點的沉下去。

  他自嘲的握著電話，聲音淒涼。

  「二哥，她不願意接我的電話。也是，我該想到的，我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她的那麼堅定的想要跟我離婚，又怎麼會再跟接我的電話。」

  紀淮也知道葉微然是一個很驕傲的女人，她既然決定離婚，必定不會再輕易的改變主意。

  「她還在江城不是？你去找她吧，有些話，隔著冷冰冰的手機，就算她接了，你說了，她怕是也不能感受到。去見一面吧，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身邊應該有那個葉新寧，你可以去找那個葉新寧。」

  ……

  江城。

  葉新寧早早來到醫院。

  病房裡。

  葉微然坐在病床上，視線落在窗外，目光淡淡的，似乎是在發呆。

  「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葉新寧出聲，葉微然回過頭來。

  見是她，葉微然噙起一抹笑來。

  「這次懷孕，孕吐有些厲害，睡也睡不安穩，索性早早的醒來坐著了。」

  葉新寧將帶來的早餐放到桌子上。

  「輓歌說，你身體底子本就不好，這一胎懷的很不是時候，流產的可能性挺大的。」

  葉微然聽到這話，眼裡多了幾分忐忑不安。

  「那麼嚴重嗎？」

  「你自己的身體你清楚，再加上這段時間你的情緒波動很大，孩子自然受到了影響。」

  葉微然低下頭來。

  許久後，她低聲喃喃。

  「小姑姑，除卻哥哥外，這個孩子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想要將他生下來，即使未來不知，即使前路照樣一片黑暗，我還是想將這個孩子生下來，我想給他所有的愛。」

  葉新寧知道她這些想法。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看著葉微然，葉新寧眉目嚴肅，話語平靜冷凝。

  「值得嗎？懷上他的孩子，這般執著的想要生下來，就沒有想過，又是重蹈覆轍，再次經歷一場從前的悲痛嗎？」

  葉微然唇角帶起溫和的笑意來。

  「小姑姑真要說值得還是不值得，我還真回答不上來。」

  「還是很愛？」

  葉微然明白葉新寧說的是誰。

  她低下頭來。

  「不想愛了。」

  不是不愛，也不是愛，是不想愛。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這個孩子？」

  「小姑姑，我決定要這個孩子，是因為這是我的孩子，是在我體內跟我命運共同體的孩子。至於那個人，怎麼說呢，小姑姑，我很清楚，真正的放下，從來不是扯清一切關係，也不是遠走他鄉，躲在一處此生都不再相見。或許未來我跟他還會再見，到那時，我想，能夠站在他面前，平靜的說一聲好久不見這便是最好的了。」

  「對他不是有恨的嗎？怎麼又這麼想了？」

  「恨是因為還有感情，還有期待。」

  葉微然說到這裡，葉新寧大致是明白一些了。

  她不再說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

  葉微然怎麼做都好，只要能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就最好。

  「輓歌自己事情多，傅承勛也心疼她辛苦，你在江城，她可能忙不上照顧你的身體，所以，回溫哥華吧。韓默在溫哥華，能慢慢治癒你的失眠症，莫子琛也在溫哥華，你跟孩子，他都能好好照顧。」

  葉新寧說完，視線鎖定葉微然的眼睛，在等著葉微然回答的同時，也在揣摩她的心思。

  葉微然沒有道理反駁。

  「好。」

  她原本的打算也是回溫哥華。

  現在也不過是提前了一些時間而已。

  「我跟陸璟言的離婚證還沒有拿到。」葉微然想到這麼一件關鍵的事情。

  提到陸璟言，葉新寧緘默了片刻。

  再開口。

  聲音低低的。

  「他到了江城，聯繫不到你，找到我，希望我把消息帶給你，他想跟你見面。」

  葉微然眉目低斂，未語。

  知道懷了孩子之後，她準備了錄像，讓陳瑤交給陸璟言。

  後來為了不被打擾，她將手機關機，杜絕了除小姑姑，向輓歌之外所有人的聯繫。

  如今，陸璟言這麼快找來，必定是看了錄像，知道了一切。

  葉微然問自己，想要見面嗎？

  答案是不想的。

  她還沒有做好準備要跟陸璟言見面，就面對面來談從前溫哥華的一切，談知凡。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特別是涉及知凡。

  如今她懷著孕，本就不穩定，她不敢冒險。

  葉微然最後還是選擇給陸璟言打了電話，是在晚上的時候。

  電話撥通，很快就有人接了起來。

  「微然。」男人低沉，聲音有些沙啞。

  葉微然因這簡單的兩個字失神。

  她與陸璟言，結婚這一年來，他幾乎是沒有叫過她的名字。

  他對她，面對面交談時，總是很自然的就說起話來，稱呼什麼的，一般都沒有。

  如今，聽到陸璟言說微然兩個字，葉微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是我。」

  她抿了抿有些乾澀的唇。

  那邊，陸璟言的聲音很快傳來，他很痛苦，甚至是有些艱難的說出接下來那些話。

  「跟我見一面好嗎？」

  葉微然看向窗外，聲音有些飄忽。

  「見面不見面都是一樣的，你有什麼想說的，我大致也猜得到。」

  陸璟言自嘲：「是啊，你什麼都知道，若不是我讓小姑姑傳達，你大概這通電話都不會回給我。」

  葉微然笑了。

  她的聲音平靜，這樣的平靜反襯出了陸璟言的無可奈何。

  「的確，如果不是小姑姑說，我大概是不會主動聯繫你的，但陸璟言，我若是不聯繫你，不也無可厚非嗎？依照你我之間發生的這些事情，我就算不接你電話，不見你，完完全全斷絕跟你的來往，也說得過去。」

  葉微然這話落下後許久，陸璟言都沒有說話。

  她秉承著不牽動情緒，孩子重要的原則，儘量壓下心裡的不悅。

  「見面就不必了，陸璟言，該說的我都在錄像里說的很清楚了，剩下的，就是我跟你還沒有辦的手續。關於知凡，我當時回國，把她葬到了我母親在的那個墓園，你去過墓園幾次，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個沒有任何文字的墓碑，那就是知凡。要不要去看她，那是你的事情，也全憑你的選擇。好了，就這樣吧，我掛電話了。」

  話落，葉微然先一步掛斷電話。

  ……

  葉微然說什麼都不願意見面。

  陸璟言幾次到葉新寧住的酒店，不乏跟葉新寧碰面。

  驕傲如陸璟言，在葉新寧額面前，低聲下氣，近乎乞求。

  只為讓葉新寧答應，讓葉微然見她一面。

  「小姑姑，我知道，從前過往，是我一錯再錯，也是我辜負了她，我只想彌補。」

  酒店大廳，葉新寧跟陸璟言對面而坐。

  她看著陸璟言，這個男人是葉微然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

  葉微然，清冷孤傲，睿智聰明，知世故而不世故。

  若說這小侄女這輩子唯一栽過的事，就是遇到陸璟言，並且，愛上了陸璟言。

  想著這些，葉新寧臉上也沒什麼好臉色。

  「不要叫我小姑姑，我們非親非故，陸先生是鄴城商界翹楚，我只是一普通人受不起。」

  這話，完全是不承認陸璟言葉微然丈夫的身份。

  陸璟言眉頭皺起，出口的話還是帶了幾分懇求。

  「從前我讓她一個人面對所有，現在她懷著我的孩子，讓我陪在她的身邊好嗎？」

  「首先，她懷著你的孩子，可這個孩子，並不是你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再次來到她身邊的理由。還有就是，陸璟言，對於既定的事實，所謂彌補，不過是一種讓你心安理得的說辭。你能彌補什麼？你的彌補，可以撫平她心裡的傷嗎？知凡的死，你可以改變嗎？」

  陸璟言薄唇緊抿，這些話，他沒有辦法反駁。

  見陸璟言失去話語，葉新寧唇角勾起一抹諷刺來。

  「若你只是單純的不知道她的存在，沒有認出她，沒有知道知凡的死還好說，可你偏偏，信了一個滿口謊言的喬妍初，那個女人從頭到尾都在傷害微然，你想想，你做了什麼。」

  提到喬妍初，陸璟言眼裡閃過陰冷的光。

  「我無法反駁，關於喬妍初，我會給微然一個交代。」

  交代？

  葉新寧仿若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

  「她讓喬妍初在國外待不下去，她讓喬妍初即使回國也四處碰壁，她讓喬妍初在墓園親口坦白一切。這一切的一切，哪一件跟你有關係，陸璟言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她，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很堅強，也有能力。她何須你給她交代？曾經，她給過你那麼多次機會，你但凡相信她一點，就不會讓她對你如此絕望，如此傷情。」

  陸璟言面色煞白，向來殺伐決斷的他，在葉新寧面前，沒了一點辯駁的餘地。

  「不要想著跟她繼續下去，陸璟言，絕無可能。更不要因為你現在還聯繫得上她還知道她在哪裡是她給你希望？那只是她的為人，她不屑於故意隱瞞自己的行程，不因為別的，只因為她看得足夠透徹。」

  葉新寧說完，起身離開。

  不再跟陸璟言說一句話。

  ……

  酒店大廳，陸璟言坐再沙發前，雙手落在眉心處，他因為葉新寧的話悵然，也更加清楚，葉微然的決心。

  她是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他。

  這一刻，陸璟言開始疑惑了。

  他在想，葉微然還愛他嗎？

  在知悉他跟她過往的時候，他從她濃重的感情中感受到她對他，是有愛的。

  但現在，這份愛還在嗎？

  若還在，怎麼會這麼堅定的要離婚？

  他到底還是因為自己的莽撞，自己的大意，自己不知深淺的偏袒，把她弄丟了嗎？

  陸璟言下頜緊繃，情緒幾近到了要崩塌的程度。

  魏南野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站在陸璟言的面前，目睹陸璟言的崩潰，目睹陸璟言的無可奈何，目睹陸璟言的悔不當初。

  突然的，魏南野輕輕笑了起來。

  那笑，詭異，陰森。

  陸璟言聞聲抬頭，見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魏南野，明顯的愣了愣。

  收起情緒，他冷眸落在魏南野身上。

  「看戲看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