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靈劍宗的這些人一時不敢搭話。
此時卻突然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凡夫不能語神通,俗子豈敢借天威,小友,你這一劍卻是將我修行界的古訓掀翻得徹底,不知小友能不能將這一劍交給我?
顧留白早就知道有這麼個人在,但他還是假裝這個時候才發現,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身穿奇特的古銅色破舊道袍,臉上戴著個一半黑一般焦黃的雷擊木面具的道人從南邊的胡同慢慢走來。
這個道人的頭髮油光光的,盤著道髻,插著的一根木簪子也是雷擊木製成的,樣式有點奇特,像是一條被拉長了的鯉魚。
而且別人這木簪子都是橫著插,他這木簪子卻是魚頭衝著人,遠遠看去倒像是腦門上被人插了根飛鏢。
「小友你不是有鐵流真的天眼玄鴉在上面飛著,還假裝現在才看見我作甚?」
這人一看顧留白惺惺作態,面具之中倒是瞬間發出了笑聲,「既然都是道門中人,咱們也不玩虛的,只要你今天將這戮天劍交給我,我保你今晚不死。」
顧留白被他這麼一揭穿,倒是有點老臉掛不住,他虎著臉往口袋裡一掏,掏出個東西也往臉上一按,「就你有面具?弄得誰好像沒個面具似的。」
無論是明靈劍宗的這幾個,還是這臉上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一下子看著他戴個面具上去,眼睛瞬間發出綠油油的綠光,倒是被他嚇了一跳。
綠眸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定了定神,看出應該就是那個面具有古怪。
顧留白見這道人氣焰受挫,這才笑了笑,道:「這位老友,想要學我這一劍也不是不行,你到我沖謙師兄那去登記個宗聖宮道籍,然後在我沖謙師兄那好生表現,他什麼時候心情大好,說不定就傳了你這一劍。」
說完這些,他瞪了一眼還沒動彈的明靈七劍,「你們還不走?想我挖個坑把你們都埋這裡?」
明靈七劍都不敢聲張,其中兩人直接將受傷的韓離塵和洛墨韻背在身上,快速離去。
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倒是覺得那明靈七劍的確礙手礙腳,他接下來說話的語氣倒是還有點高興,「小友,這戮天一劍既然到了你手裡了,宗聖宮做主的也不是你沖謙師兄了,而是你了。東西都交給了你,按理來說,你現在算是宗聖宮宮主了。」
「還有這說法?」顧留白心中一動,「不是應該真正傳了宗聖宮三件聖物才算是宮主?」
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笑了起來,「你們宗聖宮的那第三件東西鎮著東西呢,我估計整個長安城裡頭,只有李氏機要處的人才知道它具體在哪,沖謙老道想給你三件也給不了啊。」
「鎮著東西?鎮著什麼東西?」顧留白瞬間感覺這裡面有很大問題,而且這個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肯定不是明靈七劍這樣的泛泛之輩。
「小友你可不實誠了啊。」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嘆了口氣,「我也不圖你宗聖宮別的東西,就問你要這一道秘劍,作為回報,今晚上我保你一命。你不是生意人麼,這生意應該公平得很,怎麼你不想給我秘劍,還想從我口中打探這樣的秘密呢?」
顧留白呵呵一笑,「誰敢和墮落觀的人談生意?」
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頓時笑了,「我可不是墮落觀的道人,不過你這心機倒是無處不在。」
顧留白將信將疑,又認真問了一句,「那這位老友,生意人的買賣是可做可不做,我今天不想你和做這樁買賣,你是不是想強買強賣?」
「那倒不至於,看來你是的確不相信你今天小命堪憂。」這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拍拍屁股,轉身就走,「反正所有人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也不走遠,等會你要是改了主意,就大喊一聲老友救我,我聽到了就過來了,這生意還能做。」
顧留白倒是愣了愣。
這道人十分詭異,看著就像是墮落觀的,但墮落觀的道人似乎不會不敢承認自己是墮落觀的。
而且這人居然還真是一副只想和他談生意,想要這戮天劍的模樣。
這道人到底什麼路數?
在他的感知里,這道人明明也就是個七品,但此時看著這道人的背影,他卻是有些吃不准了,只覺得這道人和影子一起晃動,有種玄妙的氣機在散發。
「小友,你自個當心點。」
道人卻似乎分外想做他這樁生意,「你方才說墮落觀,今晚上說不定墮落觀的人也會來,還有,別以為那一晚上就把城裡頭厲害的手段看光了,除了墮落觀之外,有些厲害手段的人也多了去了。給人下個套子鑽,沒準就是被人套進去了。」
顧留白聽著這聲音,越發覺得這個人的路數成疑。
這些話聽著像是嚇唬,但似乎又像是好意提醒。
而且讓他有些吃驚的是,他這個時候哪怕還動用著天眼玄鴉,但是卻已經失去了這人的蹤跡。
這人先前能被天眼玄鴉發現,也是他故意讓自己看見的?
難不成是白雲觀的人?
但白雲觀的八品按理不會來圖謀宗聖宮的這道秘劍啊。
也不知道黑團團和周驢兒的那些小弟們能不能記住這人的氣息。
正在驚疑不定之間,那安仁坊的北牆外突然響起了絲竹聲。
他御使著天眼玄鴉看去,只見有一頂紅色的轎子正從開化坊的南門走出來。
這紅色的轎子看上去很喜慶,就像是接新娘子用的花轎,而且是四抬大轎,四名轎夫也是身穿紅衣。
除了這四名轎夫之外,還有四個樂師分別拿著四種不同的樂器。
顧留白才剛剛看清楚這些人,突然之間,有一蓬青光從西邊湧起,一瞬間他的天眼玄鴉面前就是一片青茫茫的。
他的天眼玄鴉還在,沒有遭受一點打擊,但是被這種青光遮掩,卻是看不見周圍的東西了。
沒有絲毫猶豫,他往後退了一步,和裴雲蕖靠得更近了些。
裴雲蕖微微皺起眉頭,她和顧留白很有默契,知道顧留白明顯慎重了起來。
……
那戴著雷擊木面具的道人此時其實就走到了安樂坊和豐樂坊中間的那條主道上,這條主道的邊上停著一些沒有套馬的馬車。
他走進了其中一輛馬車。
這馬車外面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但是車廂內壁卻有一層濃厚的黃色雲氣在滾動。
車廂里有一個身穿普通青衣的中年男子正坐著,翻看著幾本閒書。
這黃雲居然還有微微的螢光,車廂裡面一點都不顯得暗沉。
顧留白現在是看不到這人的臉面,看到的話他肯定會有些吃驚。
因為這中年男子的面相和五皇子還有些相像。
「沒事你戴個一半黑一半黃的面具幹什麼,也不嫌悶氣。這顧十五又不可能認得你。」看著這道人走進來,這名中年男子頓時出聲取笑道。
道人將面上的木製面具一摘,居然也只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他這個時候笑了笑,再出聲的時候,聲音就顯得清脆得多,一點都不顯得蒼老了,「我就是想讓他懷疑我是墮落觀修士,想看看他對墮落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態度。」
這道人有些微胖,一張臉有點圓,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倒是顯得很和氣。
「看準了沒有?」這個時候這中年男子卻沒頭沒腦般問了這麼一句。
圓臉道人點了點頭,「他又沒什麼遮掩血脈的秘術,我當然看準了,他和咱們李氏,和大隋的楊氏都沒什麼關係,他和沈七七也沒什麼血脈關係。」
中年男子聽圓臉道人這麼說,似乎也沒覺得意外,但還是忍不住輕聲道:「那冥柏坡養大他的那個女的到底什麼人?」
圓臉道人居然從袖子裡掏出一包切好的鹵豬尾巴開始慢慢吃了起來,吃了一塊才道:「李秋雨不是已經從關外回來了麼?他去看過了他娘的墳頭,沒給你確切消息?」
「給了,按裡面的屍骨來看,比沈七七要高很多,但的確是個傷重不治的八品。」中年男子看著圓臉道人吃得很香,也忍不住拿了一塊豬尾巴吃了起來,然後解釋道,「就是因為他傳來了這樣的確切消息,我才有剛剛那一說,這關外哪來那麼厲害的一個女的八品。」
圓臉道人笑眯眯的說道,「崔老怪連這頂紅轎子都請了過來,今晚上這綠眸又拒絕我的好意,他備著的那一個八品女劍師未必夠用。他要是被弄死了,一了百了,你也不用去想這個問題了。」
中年男子頓時微諷的笑了笑,「這綠眸要是死了,接下來令人頭疼的問題恐怕更多,沖謙老道會怎麼做?誰有資格頂替這綠眸幫我們李氏壓制那麼多門閥?」
圓臉道人頓時有點同情的看著中年男子,道:「腦子好用就是比較麻煩,不像我,就只要和人打架就成。」
中年男子笑了笑。
圓臉道人突然認真道,「對了李影,你到時候幫我仔細查查,我們機要處裡面有內賊,我讓廚房裡準備的好吃東西最近兩個月經常被偷,也不知道是哪個嘴饞。」
「好。」中年男子點了點頭,他垂頭的時候,想到某種可能,目光突然微微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