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種真氣。
非比尋常的劍煞。
誤導感知的劍招。
不知痛楚。
還有現在的手臂骨骼和筋肉竟然能瞬間伸長!
崔白塔捂著不斷流血的胸口,驚怒的叫出了聲來,「你到底還隱藏著多少手段!」
滄浪劍宗畫舫側面的那條遊船上,崔氏的修行者都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崔夜食和崔雁鳴更是和白有思一樣渾身都發抖起來。
功夫在戲外。
崔氏以為這功夫已經做足了。
誰能想到這名少年身上竟然隱藏著如此多的手段!
顧留白笑了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崔白塔的雙手上。
現在崔白塔的右手五指開始不斷的抖動。
看著像是太過緊張而抽搐,但經過之前馮宗閔的提醒,他知道這也是崔白塔隱匿的手段之一。
他此時並不想繼續追擊。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時候雖然崔白塔血流不止,但若是貿然接近,很有可能迎來崔白塔玉石俱焚的最強一擊。
顧留白笑道:「真沒了。」
他說的是真的。
沒什麼特別厲害的隱匿手段了啊,如果說還有什麼特別厲害之處,那就是他不怕毒,而且體內的真氣量特別多,特別適合久戰。
但這兩樣似乎對這崔白塔用處不大。
但他對敵人的心理把握是極準的。
他知道自己越這麼說,這人就越是不信。
崔白塔果然不相信。
因為顧留白的笑容太過自信。
顧留白的笑容讓他覺得對方至少還藏著幾門更厲害的手段。
「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存在?」
他太過高傲,但此時的結果是,若是平時比劍,那他應該算是輸了,他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他近乎瘋癲般厲笑了起來,「世間怎麼可能有比我還修行了更多秘術,更強大的同階修行者!」
顧留白警惕的看著他,現在可以肯定的是,自己那陰陽天欲經的神通都對他不起作用。
但顧留白臉上卻還是笑嘻嘻的,「別太難過,你再仔細想想,我還比你少修煉十幾年呢,要是我再多修十幾年,別說我還能多會些強大的秘法,而且說不定我就已經晉升八品,修出厲害的大神通了。你這個時候七品,見了八品的我,應該就沒那麼難過了,不會生出這種感慨了。」
懷貞公主聽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這是安慰人麼?
上官昭儀到這個時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之前心一直揪著,因為這崔白塔的確比她想像的要厲害得多,真的可以用怪胎來形容。
但眼下這崔白塔似乎也不敢貿然進擊,他那傷口流血不止,只會越來越衰弱。
她一轉頭,看著裴雲蕖的模樣她倒是一愣,「我的裴二小姐,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裴雲蕖臉上真的看不出什麼緊張。
裴雲蕖笑了笑,她倒是真不緊張。
因為她和顧留白太過熟悉,她看得出顧留白眼中的自信。
「有什麼好緊張的,他還有好幾個壓箱底的東西沒用呢。」她也是壞得很,故意說了這麼一句。
反正她們的花船離比劍平台近,她知道這個時候崔白塔肯定聽得見。
上官昭儀有些狐疑道,「那你老挺著胸做什麼?」
裴雲蕖面上微微一紅,道:「不該你管的事情別管。」
……
崔白塔聽到了裴雲蕖的聲音。
他知道裴雲蕖和顧留白的關係。
他的臉上漸漸出現了悽苦的笑容。
「這樣的比劍…讓你的女人緊張都做不到麼?」
隨著這樣的一句話出口,顧留白突然退後了一步,他微微的皺起了眉頭,看向崔白塔上方的天空。
崔白塔此時的身上並沒有什麼異常,他按著胸口傷處的傷藥已經起了些作用,鮮血雖然還在流淌,但從手指縫隙和邊緣流出來的鮮血明顯已經少了很多。
他的身上此時也並沒有什麼真氣波動。
然而此時,顧留白卻感到了一種詭異的氣機。
這股氣機像是神通,但因為他自身還未到八品,自己也吃不准這到底是不是八品神通的氣機,他只是感知到這股氣機好像來自上方高空。
月明星稀。
天空之中連雲朵都少得很。
但似乎雲朵下方,有些透明的元氣在擾動。
「明明擁有這樣的力量,修有這麼多秘術,卻偏偏又如此狡詐和無恥。」
崔白塔悽苦的笑著,看著顧留白,接著慢慢的說道,「若不是你一開始就騙掉了我那一柄分金,你也不可能如此輕易的重創我,說不定此刻的形勢徹底逆轉。」
沖謙老道看了顧留白一眼。
這次他也沒有冷笑。
他心底里倒是認同崔白塔這句話。
這麼回想的話,顧留白那個騙一柄劍過來丟掉,的確算是神來之筆。
但是顧留白不樂意。
裝逼就要裝到底。
他不屑的笑笑,道:「一柄劍而已,改變得了什麼,最多再浪費電手腳而已。」
崔白塔臉上悽苦的神色漸漸消失,他的臉上開始充斥濃重的戾氣,他看著顧留白說道,「我不能理解,我吃了那麼多苦,每日除了修行還是修行,卻反而被你刺了這麼一劍。」
顧留白平靜道,「吃苦的人那麼多,不是只有你一個。」
「不,你不知道我吃的是什麼樣的苦。」
崔白塔漠然的搖了搖頭,「我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非人的折磨,便是因為修行了這樣的手段,而不想在將來的某一天動用這樣的手段。」
顧留白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感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一種致命的威脅。
崔白塔的左手開始用力。
他看上去似乎想更為用力的擠壓傷口,好讓自己的傷口不再流血,然而接下來的一剎那,很多觀看位置距離比較近的人,卻都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驚呼聲如潮起。
崔白塔的手掌陷了進去。
他按入了自己的傷口。
他的傷口是劍孔,哪怕真氣撕裂,傷口原本也並不大,一個小孩子的拳頭都塞不進,然而此時,他的手掌硬生生的按入了傷口之中,傷口可怕的崩裂,撕裂的血肉就像是絞碎的肉泥一樣沿著手掌的邊緣往外翻轉。
他的五官因為痛苦而徹底扭曲,但他的手掌卻依舊沒有停止,沒入了胸膛之中。
顧留白眯起了眼睛。
崔白塔體內的兩股真氣開始交匯,開始形成漩渦。
天空之中那團透明的元氣此時漸漸變成了烏雲,烏雲之中卻是透出暗紅的色澤。
烏雲不斷的扭曲著,釋放出詭異而可怖的氣機。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法門。
就在此時,耶律月理卻是天真無邪般轉頭看了身旁的沖謙老道一眼,問道,「前輩,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法門?」
沖謙老道冷笑一聲,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耶律月理卻是接了一句,「我倒是好像聽說過一門神通法門,好像能夠通過撕扯自己的血肉和碎裂自己的腸子,於極度的痛苦之中獻祭自身精神,獲得超乎尋常的力量。」
沖謙老道冷笑道,「那這還能活?」
耶律月理道,「那誰知道。」
「這麼變態的法門?」顧留白直接退到了比劍台的邊緣。
他當然知道這回鶻神女是故意提醒他來著。
他覺得實在不行就直接跳江。
打不過我先跑還不成麼?
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年輕了。
還是低估了耶律月理的刻意提醒。
崔白塔的喉嚨里冒出了一聲仿佛不像是人的痛苦嚎叫,他的手掌就像是一柄刀一樣劃破了肚皮,又像是鉤爪一樣勾住了自己的一堆腸子,然後扯碎。
「……!」
顧留白震驚無言。
還真的是這樣。
明明是劍師比劍,怎麼弄得和巫師搞恐怖祭祀一樣,還玩這種鬼東西?
也就在此時,天空之中那一團烏雲急劇的扭曲,烏雲下方已經徹底變成暗紅,一條條暗紅色的雲氣扭曲著,就像是一條條巨大的腸子。
一股涼沁沁的氣息直接墜落在他的頭頂,就像是一股子冷泉,直接從他的天靈蓋灌了進去。
轟!
顧留白體內的真氣自然洶湧的迸發。
他體內的真氣一時不受控制的在渾身的經脈之中瘋狂的穿行起來。
神通法門!
現在他心中雪亮,這崔白塔修的也不是尋常的真氣法門,而是和大夢真經一樣的古老的神通法門。
但這種需要這麼殘忍自殘的神通法門,他娘也沒說過。
這會帶來什麼後果?
這個時候只聽耶律月理又出聲道,「還真是這樣啊,據說這法門可以精神倒影,讓對方感受自己從小到大感受過的一些極致痛楚。」
「什麼?」
顧留白寒毛都豎起來了。
沖謙老道此時皺了皺眉頭,卻是難得的問了一句,「那他這是七品施展,若是八品,形成的大神通會是什麼模樣?」
「我就是見過記載,說得不一定全對啊,但應該有點可信度。」耶律月理此時說話卻是很嚴謹,說了這幾句廢話之後,她才說道,「據說就是恐懼…若是真的能夠修到八品,修出神通,據說這大神通就是讓人見到他就害怕。而且若是他到時隨便自殘一些,哪怕只是揪掉自己幾根頭髮,他都能讓對方見著他更可怕,心裡頭失去勇氣,不戰自潰。」
「草!」
顧留白覺得別到八品了,現在看著這崔白塔腸穿肚爛的樣子,他就覺得挺恐懼的。
崔白塔此時也不站著了,就坐了下來,坐在一地血泊和破碎的腸子之中。
他的臉上寫滿了痛苦,眼睛裡卻充滿了暴戾。
顧留白覺得自己的腸子都開始疼了。
他臉色發白,忍不住就衝著耶律月理問道,「那他這種神通法門按理不是作用於精神層面的,怎麼我感覺我現在腸子都疼得厲害?該不是他這種法門的真氣轉化過來,能在我體內產生什麼毒素?」
耶律月理看著他,認認真真的說道,「你這腸子疼,可能是吃得多,想要拉屎。」
「……」顧留白無語。
不過他也明白耶律月理的意思,她這算是無形之中給了正面的回答,這神通法門的確是作用於精神層面,應該也不至於直接導致他肉身的真實痛苦。
曲江兩岸爆發出了一陣鬨笑聲。
幾乎所有笑出聲來的看客其實心裡都揪著,覺得這畫面太過詭異,這崔白塔這種手段近乎妖魔了,他們覺得自己這種時候不該笑,但他們又覺得這回鶻神女太好玩了,這種時候居然說顧留白肚子疼是吃得多,是要拉屎。
這耶律月理就這麼幾句話,倒是收穫了長安民眾的一大波好感。
更何況她的長安話的確字正腔圓,一點外來口音都沒有。
「這不是妖人麼!」
裴雲蕖此時倒是緊張了,她大喝出聲,「我大唐最忌妖人作亂,行妖魔之事,當斬!」
說完這句,她提著劍就要往前掠,結果硬生生被裴雲華扯住。
裴雲華雖然無比擔心顧留白,但心裡還有些理智。
這種時候若是場上這些公證不出手阻止,那旁人便插手不得。
「他師兄也不算緊張,估計若是這種風浪經不住,顧十五也到不了他自己想要的那種高度。」五皇子也在此時傳音入裴雲蕖的耳中。
「修行之事就是修行之事。」
「各種手段,各施其術,何來妖魔之有。」
也就在此時,沖謙老道卻是冷笑著站了起來,他的聲音不算響亮,卻清晰的傳遍曲江兩岸。
裴雲蕖出身於權貴世家,聞言倒是瞬間心中一驚,反應過來這可是定性問題。
若是今日真將這種神通法門定性成了妖魔手段,那這崔白塔固然完蛋,但顧留白這真氣讓人如飲春藥,可也容易被妖魔化了。
「兩人拼鬥,他施展手段,用大勇氣破碎自身臟器,以極致痛苦刺激精神,激發秘術。又不是靠禍害蒼生來獲得邪術,又有何不對?」
「人家用劍砍,你用也用劍砍,人家有神通,你沒神通,那輸了又能怪誰?」
沖謙老道冷笑著,狠狠一拂袖,只見江面上瞬間出現一個深坑,那深坑驟然出現,卻沒有任何詭異的力量衝撞,但深坑直至底部,兩岸位置合適的人,甚至都能看到底里的淤泥。
「既讓我作為此戰公證,那要想干涉此戰,除非能過我這一關.」
兩岸瞬間雅雀無聲。
這在尋常人看來已經宛如神跡了,至於在場的修行者更是知道這一下子意味著何等的修為。
「宗聖宮雖破敗,但這碩果僅存的一位,竟然強到這種地步?」
裴雲蕖機靈得很。
這沖謙老道雖然似乎就是在針對她呵斥,但她瞬間就聽明白了。
不要怕。
神通就靠神通破。
八品修行者互有神通,但也沒聽說誰的神通無敵,誰的神通就一定能吃定別人的神通的。
這崔白塔雖然修的是神通法門,但顧留白修的也是神通法門。
而且顧留白的這大夢真經還被他娘摻和了養龍訣和那佛宗秘法進去。
那這兩個人各有神通,都經受精神力方面的淬鍊,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而且裴雲蕖覺得這沖謙老道可能覺得顧留白贏面還大一點,所以不容任何人多管閒事。
他這不讓裴雲蕖這一船人多管閒事,那接下來也絕對不會讓滄浪劍宗和崔氏那兩船人多管閒事。
崔白塔若敗,那肯定死路一條,永絕後患。
顧留白雖然看著崔白塔的樣子都覺得自己腸子疼,但沖謙老道這麼一喊,他當然也想得通。
腸子瞬間就不怎麼疼了。
「看來沒吃多。」
他也是懂得討好一眾看客,博取好感度的,他頓時就衝著耶律月理笑了笑,「不想拉屎了。」
唰!
也就在此時,那股從他天靈蓋衝到他腳底的寒氣,此時又反衝回來,湧入他的腦海。
顧留白渾身一冷,只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曲江瞬間消失,他整個人宛如被冰在冰塊之中一樣,冷得直哆嗦。
他視力都似乎受了影響,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只隱約看見崔白塔還在他前方坐著,但也就是一團紅色的血肉影子。
突然他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看到自己身子變得極小,變成了嬰兒。
而且他有兩個腦袋。
這兩個腦袋一個大,一個小。
有一股無比凌厲的氣息衝著兩個腦袋來了。
顧留白明明覺得自己腦袋要掉一個,但此時卻偏偏一動都動不了。
感知里,那似乎是一柄極為鋒利的長刀,原本似乎是衝著那個比較小的腦袋來的。
但就在此時,那個比較小的,有些畸形的腦袋突然瘋狂的擺動起來,它的周圍甚至產生了一圈圈透明的漣漪。
「嗯?」
他聽到了一聲驚訝的聲音。
然後刀光出現。
那顆比較大的腦袋瞬間被砍斷,滾落在地。
痛!
然後顧留白只覺得痛,脖子痛到了極點。
若是換了一般的修行者,此時恐怕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只會感到痛楚和恐懼,但經歷過陰陽天欲經反覆折磨的顧留白卻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這就是對方修的神通法門帶來的效用?這是這崔白塔自身經歷過的事情?難不成他生下來就是畸形,原本有兩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