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無序

  為了應對來自於崩壞者的襲擊，學術界已經在雷洛的意志下，嘗試修建第二道曲率暗礁。

  通過中央文明情報，學術界對於崩壞者的情況，至少不算是一無所知了。

  總而言之。

  這是一群頭腦簡單，以血液和憤怒進化，沉溺於戰鬥與死亡邊緣的瘋子們。

  不少學者對此保持樂觀態度，畢竟學者們最擅長對付的，就是那種沒有腦子的原始生物，讓它們嘗試解剖台的恐懼，對於學術泰斗們的悲觀謹慎十分不解。

  負責第二層曲率暗礁構築的，是冰霜邪術客。

  至於他的弟子幽冥觸摸尼古拉，也早已晉升先驅者，協助他完成任務，並具有更強的智慧潛力。

  如今冰霜邪術客實力受損，體內生機虧空嚴重，不要說嘗試晉升學術泰鬥了，能否在支撐百年也成了問題。

  當初母豆大帝一戰，實在是太慘烈了。

  他不想在最後的時間，繼續藏匿於冰窟中，多延續那麼幾年微不足道壽命了。

  在這最後的時間裡，他想要再多看看這繽紛的世界，親眼目睹學術界在第三次黃金時代浪潮中，開啟的強盛時代！

  「導師。」

  尼古拉尊敬的站在導師身後，匯報著今天的任務情況。

  「第二層曲率暗礁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幾年時間，即使學術界全力支持的情況下，也只是完成了十之一二，這種臨時起意的行為，本就帶著一定的賭博性質，您還是別太操勞了，儘可能多休息，這對您的身體有好處。」

  邪術客一聲嘆息，搖了搖頭。

  他的眼中，似乎又浮現出鋪天蓋地灰豆，前赴後繼湧向母豆大帝的修羅戰場，母豆大帝強不可測的深深絕望。

  「我們對於崩壞者的了解，實在太淺顯了，如果它們擁有著宛如灰豆文明的力量，我們即使再多準備也是必須的，況且修建這第二道曲率暗礁警戒圈，很可能將是為師在世的最後一件事了，多操點心，未來學術界說不定也會多記住為師一點。」

  尼古拉聞言，神色稍稍落寞。

  他正要說什麼，冰霜邪術客突然掏出了黑色水晶球，竟是雷洛的聯繫。

  「西西里，進階了。」

  短短几個字，冰霜邪術客頓住片刻後，緩緩點了點頭。

  無需多說什麼，他知道這其中的含義，目光短暫落寞後，緩緩嘆息道：「替我問好。」

  兩人的交際十分簡短，就像是再說一件微不足道小事。

  但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每一句話所能形成的影響，卻很可能是千百萬人，影響學術界數十年的發展走向。

  「她也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慘重的代價？」

  冰霜邪術客愕然不解之色。

  正如雷洛所言，西西里進階了。

  幾乎在許多人的意料之中，西西里終於成為了學術界第三位泰斗，掌握了五級生物之力。

  「這就是雷洛所提到的法則具象化之力嗎。」

  此刻的西西里，赫然飄在一條巨大的環形管道內部。

  這正是西蘭自然科學院最核心的機密實驗設施，超環粒子對撞機。

  粒子對撞機整體呈環形，經過西蘭自然科學院一代又一代的不斷更迭，如今已經形成了一個占地上百平方公里，直徑十餘千米的龐然巨物，其內部管道直徑七米，每次啟動所消耗的能量，幾乎等於一座中心學院支撐十年風眼所消耗的數值。

  但即使如此，西西里仍始終沒有得到她設想中的最純粹阿爾法狂暴粒子，也就是她渴望的混亂法則。

  曾經她一次次安慰自己。

  作為寒霜大陸上古文明的阿爾法，所留下的神奇力量，不僅僅造成了如今天幕世界混亂，更讓超體星陷入到低谷之中，幾乎以多米諾骨牌的效應將星幕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原本柔和怡人的自然客能量污染了，如果自己能夠掌握的話，實力在五級生物當中必將屬於出類拔萃存在，遠遠超過一般的層次。

  但是安麗雅的晉升，卻讓她長久以來的自我安慰，徹底的崩潰了。

  再加上未知的崩壞者文明，即將對學術界發動襲擊的消息，西西里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她決定要生死一搏，因此她邀請了最信賴的朋友之一雷洛，作為自己的見證。

  生死成敗，就在這一次。

  她要進入粒子對撞機內部，將兩顆加速到極限接近光速的粒子，在自己體內碰撞。

  讓自己在那一瞬間，無限接近於混亂法則。

  她跳進了粒子對撞機內！

  一瞬間，時間仿佛停止了。

  兩顆基礎粒子在西西里體內碰撞爆炸，一瞬間所產生的種種奇妙現象，在此刻西西里的眼中，就仿佛時間也停止了。

  天地之間，是由無數的磁場波紋相互碰撞所組成，就宛如雨天下的池塘，無數漣漪相互影響著。

  但這些雨滴，質量往往類似，因此所產生的漣漪十分相近。

  池塘看似混亂，實則仍處於一種隱形的規律當中。

  只有她的體內，猶如一條顫動的琴弦，被一名無知的孩童撥弄，不斷產生著刺耳雜音，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嘿嘿嘿嘿，又有人看見我了，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詭異的聲音，自西西里的靈魂內傳出。

  「你是誰？」

  西西里先是悚然一驚，但很快冷靜下來。

  在這晉升五級的關頭，也是自己的生死一瞬，發生任何詭異的事，似乎都不再奇怪。

  「你的心裡，不是一直在渴望見到我嗎？曾經一次又一次呼喚著我，可是連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所追逐的方向出現了一些偏差，我的存在，並非是混亂，而是無序。」

  「混亂？無序！」

  這一刻的西西里，如夢初醒。

  原來自己之所以始終未能跨出那一步，是因為自己的追逐方向出現了一絲偏差。

  混亂和無序，存在著本質的區別。

  而隨著西西里的如夢初醒，她眼中的世界，似乎更接近於法則本質了。

  終於，她看到了一個小黑影。

  它就猶如一團淤泥般，在這個充滿磁場波紋的世界中，不斷變換著身體形態，一會兒宛如八爪魚，一會兒仿佛果凍，一會兒又好像扭曲的小人，胡亂的穿梭著。

  「無序……我從未聽說過，法則之力還存在自我意識。」

  這實在顛覆了西西里的價值觀。

  因為在學術界的公認中，法則就是規律，而規律是具有絕對客觀唯物的屬性，絕對的公正，不會因為任何意志而改變它本身的屬性。

  「我從未說過，我是什麼法則之力。」

  小人似是在譏笑，西西里則面色有些難看。

  自己畢生所追逐的東西，竟然不是法則之力，那會是什麼？

  「我是什麼？我就是我啊……讓我想想，我是無序，曾經在宇宙中漂流遊蕩，後來這個世界有人偶然看到了我，並嘗試用規律借用我的力量，我就被迫留在了這個世界。因為我不能被看見，任何看見我的人，都會為我疊加上規律的性質，但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就像那些自稱為不朽者的蟲子，以及它們追逐的九幽之晶，還有外面那個人體內的兩道光，還有你們血液內的祖先，還有……」

  外面的那個人，無疑便是雷洛了。

  而它體內的兩道光，自然是指發動太陽之眼學術的基礎西蘭之光，以及古歐洛拉人帶來的星核了。

  至於無序的自我解釋，確實很奇怪。

  它的存在，是無序，但如果被看見了，就會被規律污染，所以它才被困在了這個世界。

  大概它之所以曾經被這個世界的生物所看見，也是無序屬性本身發生的小概率事件吧，而隨著它在這個世界的停留，被看見的越多，被規律污染的也就越大，導致的後果就是如今星幕世界與超體星的混亂？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西西里有些不解的問道。

  「因為……嘿嘿嘿嘿嘿嘿！」

  啊！！！

  突然，撕心裂肺的痛苦，從西西里靈魂深處傳來。

  她無法控制自己，在黑影的笑聲中，她尖銳的叫著。

  「因為你在用規律污染我的同時，你本身也將漸漸成為我的一部分啊……就像那群自稱阿爾法的傢伙們一樣，為了獲得我的更多力量，都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哈哈哈哈哈……」

  黑影的笑聲，是如此殘酷。

  西西里也終於知道，阿爾法狂暴粒子為什麼會瀰漫整個世界，甚至蔓延到了超體星。

  阿爾法文明竟然是以犧牲整個文明作為代價，讓所有人都目睹了無序的存在，進而造成了世界如今的末日景象，也藉此保護了這個世界的法則元氣，不至於快速流失殆盡。

  它不該屬於這個世界，甚至不該被生物所看到。

  它只是宇宙無限概率當中，所演化出的一個灰暗角色，一個理論當中的陰暗面，一個充滿概率的東西。

  用更形象化的解釋就是，書籍奇幻故事中存在的東西，理論上宇宙無限大，無窮無盡的概率基礎下，應該會存在書籍中描繪的東西，但誰也沒有見過，卻無法否認它存在與不存在。

  當西西里再次出現在雷洛面前時，雷洛感受著她體內詭異而強大的法則力量，正要道喜，卻馬上怔住了。

  因為此刻的西西里，實在悽慘得難言。

  「發生了什麼？」

  雷洛實在忍不住問出了聲，一抹悲切之色。

  只見此刻的西西里，不僅由曾經的風情萬種美人變成了一位皮膚褶皺老太婆，她的頭髮、她的雙眼、她的耳朵，她的鼻子，竟然都已經沒了，褶皺的光禿禿腦袋上，只剩一張滿是皺紋的嘴巴，看起來委實猙獰恐怖。

  這種改變並非是肉體，而是靈魂上的缺失！

  「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為了獲得更強的力量，我影響了它，因此我也必須要留下一些，作為代價。」

  聲音充滿了滄桑，還包含著落寞與無奈。

  它是什麼？

  西西里的回答，讓雷洛充滿了疑問，卻沒有傻傻的再繼續詢問了。

  他如今雖然已經站在了學術界之巔，但越是如此，它就越是感受到自己的渺小，浩渺宇宙還有太多他不了解的東西，十分危險的東西，就如同觀察者之眼一樣的東西，讓人無法抵禦的危險，無法承受的代價。

  好奇心的盡頭終將是自我毀滅，這大概就是所有學者將要面臨的最終歸宿吧？

  但西西里所言的代價，雷洛卻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僅僅是她，雷洛自己和安麗雅，何嘗不是付出了鮮為人知的代價？

  這似乎和學者的進化方式存在著某種關係。

  遵從著守恆的規律，在獲得更強進化的同時，也在以另外一種方式，失去自己的某種質量作為代價。

  安麗雅異化通靈法則的代價之一，就是失去生育能力，以及所有實驗室內分身細胞的痛苦與詛咒，至於雙螺旋基因法則的代價，他還不知。

  而雷洛自己的代價，則是進化過程中生命精華的血祭，為此背負的罵名與孤獨，以及星體真身內的囚禁，失去自由。

  「雷洛。」

  突然，西西里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不解的看了過去。

  「你竟然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能告訴我，你所看到的那一抹六級山峰的景象嗎？」

  西西里的聲音，竟然出現了一絲殷切期待。

  即使是她如今這副慘狀，仍然沒有摧毀她作為一名學者的好奇本能。

  「六級？」

  雷洛悄然看了一眼粒子界目之杖，幽幽道：「我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是一次生與死的蛻變涅槃過程，所謂的無限接近，終究只是無限接近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