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離在這裡，他一定高呼「六六六，這個人是掛」。

  可惜，他不在這裡，沒有辦法為諸葛清加油助威。

  但是

  「清略如火！清徹如水！清天下之污穢！清無敵口也！」

  聽著小鹿高呼的話語，諸葛清只是淡然一笑，表面上沒有什麼，但蜷縮在布鞋裡的白嫩腳趾早就已經糾纏在一起了。

  真的好尬。

  狂熱粉真可怕。

  將視線轉移到面前的葵恩和魂男身上，諸葛清抬著眼眸問道：「如何？還要繼續麼？」

  葵恩將魂男推開，捂住傷口緩緩起身。她看著諸葛清，臉色陰沉道：「奇門八卦？」

  「你了解？」

  諸葛清一挑眉，好奇地問道：「你學了術？」

  「有幸在一位鬼先生身上學過一些。」

  用根莖將小腹的傷口癒合，頂著太陽花的葵恩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隨後伸出手阻止了一旁的魂男。

  「決定好了？」

  諸葛清問道。

  「別全軍覆沒。」

  留下這五個字的一瞬間，葵恩的肌膚瞬間被一層恐怖的黑紅色所覆蓋，無數扭曲的細紋遍布在她的臉頰之上。原本白皙的女子瞬間化為扭曲的黑色怪物，就連頭頂上的太陽花也被漆黑所覆蓋。

  這一次的轉變太快了，魂男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葵恩一把摁住胸口順手扔了回去。

  「葵恩！你！」

  在看清了葵恩的猙獰模樣後，魂男瞬間意識到了什麼，驚恐道：「不行！你這是在」

  「尋死。」

  諸葛清後退一步走到了半空之中，扶著門扉的她看著不成人形的葵恩，皺起眉，凝重道：「鬼氣侵魂，葵恩，就算是鬼王出手她也救不回來你了。」

  「葵恩姐姐！別這樣！」

  小鹿此時慌亂無比，她聽過自己姐姐解釋過，葵恩現在只是將鬼氣儲存在身體裡，使用時支配鬼氣。可一旦她將鬼氣注入靈魂之中，她的整個妖魂都會被徹底侵蝕，最後.

  身死魂隕。

  「我總不能讓鬼王殿下丟份吧。」

  葵恩倒也坦然，她抬起頭，猙獰的面容上帶著淡淡的解脫，她看向小鹿，也沒有責怪，只是淡淡道：「若是成了，也就成了。若是敗了，莫要放在心上。」

  仰起頭，凝視著半空中的諸葛清，葵恩平靜道：

  「來吧，道士。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招數沒使出來。」

  「何必如此。」

  諸葛清嘆息一聲，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我與你們的鬼王也並非死敵，你如此做，我也難堪。」

  「你不懂。」

  黑紅色的藤蔓開始向著四周蔓延，整個小空間宛如煉獄一般被扭曲的黯黑感染。一切的源頭緩緩低下頭顱，輕聲道：

  「鬼王殿下本就與世無爭，若是你一道士能毫髮無損地進入鬼鎮，天下人都會瞧不起鬼王殿下。」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無數扭曲的藤蔓如厲鬼般刺向了諸葛清。瞬間，整個小空間被濃郁的鬼氣填滿，小鹿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然後就被魂男扔了出去。

  「這不是你該待著的地方。」

  冷冷地留下這句話後，魂男飄到了葵恩的身邊。

  「不是讓你走麼？」

  葵恩操控著狂亂的觸手，皺眉問道。

  「想了想，算了。」

  反手握住兩把匕首，魂男淡然道：「之前怕死，現在只是不想死的太窩囊。」

  「會贏嗎？」

  看著用土河車不斷擊碎觸手的諸葛清，魂男輕聲問道：「會贏麼？」

  「會贏哦。」

  葵恩淡然中帶著自信，「我是葵恩，烈陽花的女王。」

  諸葛清此時已經被重迭交錯的觸手死死圍住，但她絲毫沒有慌張，甚至還踩在對她不利的方位之上。她也散去了奇門八卦，畢竟這玩意實在太耗費仙氣了，就算諸葛清仙氣充足，也難以維持這樣的消耗。

  但沒了奇門八卦，並不代表道長會變弱。對於諸葛清而言，奇門八卦很強，強到足以改變戰局。但是，這不代表奇門八卦是諸葛青唯一的手段。

  二十四節氣-驚蟄。

  驚蟄之雷專用來祛除邪祟，鬼氣自然也在其中。雷光涌動，如波濤般不斷在諸葛清身邊徘徊，撕碎了那些微弱的鬼氣。

  但這不夠。

  看著越來越茂密，似乎要填滿整個空間的扭曲藤蔓，諸葛清微合雙眸，眼中雷光涌動。

  原本諸葛清站在了這小空間的「兌」字方位上，在奇門八卦之中，兌代表金，對諸葛清而言很是不利。她倒是能施展亂金柝，但在鬼域之中施展這種道術，很容易被鬼王影響，她不敢賭。

  但就在藤蔓聚集在她的身邊，那無窮的鬼氣即將突破雷光，侵蝕她的身體之時，諸葛清動了。

  這世上八卦皆有定數，踩在何處就是何處。

  可唯有一種人，他們對於這種天地設定的規則極其不屑，也對八卦不動這一詞嗤之以鼻。他們認為，八卦自然形成不假，但人類既然要掌握八卦，就不能完全順從他。

  要掌控他。

  諸葛清伸出手，輕輕一握，隨後舒展開來。

  瞬間，她腳下原本定了的格局飛速轉動，原本的金兌也開始扭曲變化。這場人與自然的對抗之中，諸葛清只是用手指點在那八陣之中，她的腳下便順了她的心意。

  離火-風囚火！

  震雷-破邪祟！

  左手持離火位，擒鳳燃火猛地甩出。右手握震雷，乾坤一擲便能破除邪祟。

  離與震被諸葛清踩在腳下，耶握在手中。這兩種對邪祟而言最為致命的方位迅速擴展，瞬間出現在葵恩的腳下。

  怎麼會？！

  葵恩此時仿佛瞳孔地震一般，兩眼都是驚懼。

  她學過八卦，也清晰的記得那個叫劉伯溫的先生曾感慨過，他死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能掌控八卦的人了。

  「你為何會風后奇門！」

  葵恩難以置信地喊了出來。

  如果說奇門八卦是奇門遁甲與八卦乾坤最完美的結合的話，風后奇門就是對八卦的極致掌控。

  在其他道士還在試圖溝通天地乾坤，占卜吉凶，只為站在最正確的方位上時。風后奇門的傳人選擇掌控八卦，徹底讓八卦成為他的手中之物。

  我不占吉位？

  八卦自成吉位！

  腳踩離震方位，手持火刃雷光，身披節氣光澤。此時的諸葛清宛如神靈一般，俯瞰著那妖怪和鬼魂，一種近乎於上位者的氣息蔓延開來，讓人忍不住低頭俯首。

  「若是過去，我自然是不肯學風后奇門。」

  雷光湧現，粉碎了那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鬼藤蔓。諸葛清指尖似有紅蓮綻放，一朵火色染上了這片土地。

  但現在，不一樣了。

  龍虎山的天總是風和日麗。

  「你確定嗎？」

  洪崖洞之中，老天師躺在躺椅上，半睜著眼睛，緩緩問道：「小清，我記得你之前一直都不肯學習風后奇門啊，怎麼今日突然要學這門道術了？」

  「師父，你去不了鬼域。」

  諸葛清神色平靜，她端坐於石凳之上，開口道：「你太強了，整個鬼域都會排斥你的。」

  「哎呀，命數如此啦。」

  笑了笑，老天師滿不在乎地說道：「你不是說好了閉關嗎？怎麼又突然出來了？」

  「為何騙我？」

  諸葛清沒有回答老天師，而是用力地將茶壺放下，沉聲道：「不是說周公子能自己解決嗎？為何你又要去鬼域？」

  「老三那個王八蛋嘴上沒把門的崽種。」

  老天師習以為常地罵了一句，然後突然後知後覺，「哦，不對，他沒在龍虎山，罵錯了。」

  「為什麼。」

  諸葛清追問道。

  「哎呀，這種事情你這小輩不懂的。」

  擺擺手，老天師笑道：「就是去一趟鬼域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

  「你發誓。」

  諸葛清淡然道。

  「我發誓。」

  老天師笑道：「我一定會回來。」

  「發誓你若是回不來，我被雷劈死。」

  諸葛清冷靜地說道。

  老天師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哎。」

  嘆了口氣，老天師摸摸頭，頗為無奈道：「何至於此啊。」

  「會死。」

  諸葛清看著老天師，沉聲道：「你一定會死。」

  「人總是要死的。」

  老天師收起了方才的笑容，轉而淡然道：「若是能做些事情再死，也不枉我這一生了。」

  「周公子和唐姑娘到底做了什麼？」

  緊蹙秀眉，諸葛清難以理解地問道：「為什麼需要你出手？他們不就是簡單地去一趟唐門嗎？」

  「水滿則溢。」

  搖了搖頭，老天師看著手中七分滿的茶杯，淡然道：「仙、鬼兩界，就像是兩個茶杯，人間就是茶壺。茶壺會往茶杯里倒水，所以有人成仙，也會有人死後成鬼。」

  將一個茶杯倒著懸在半空中，老天師將茶壺裡的水引了些許過了一遍倒扣在半空的杯子，只有些許粘在了杯子上，逐漸滴落。

  「這就是仙界，因為他高，水流不到，只有一些有機緣的人能夠沾在這倒扣的茶盞上，在仙界生活下去。」

  提起茶壺，將水倒入鬼界之中。水輕而易舉地倒入了鬼界裡，源源不斷。

  「人死，鬼界就會有魂魄。」

  將茶壺放在一旁，老天師又將鬼界的茶和水分離，水倒回了茶壺，茶葉留在了杯中。

  「轉世投胎的，只是一個沒有記憶的魂魄。而那些記憶和神識，就像是這些茶葉堆積在鬼界之中。」

  「水會回流，可茶葉卻會堆積。在很久以前，茶葉不多，杯子還能用。可時間久了，杯子裡的茶葉就多了，鬼界能容納的水就少了。小清啊，你說如果茶葉填滿了杯子，水該去什麼地方呢？」

  聞言，諸葛清怔住了。

  對啊，那水會去什麼地方呢？

  「你見過古神，不是嗎？」

  老天師平靜地笑道：「祂們很可怕，也很···」

  「包容。」

  諸葛清頓時明白了一切。

  「茶葉多了，一些流不進杯子裡的水，就會流到杯子外。而這時，杯子外等候已久的古神殘骸就會喝掉這些水。久而久之，祂們就回來了。」

  「小清，你知道為什麼在修仙界，越古老的東西越強大嗎？」

  諸葛清思考片刻，遲疑道：「因為···時間的沉澱？」

  看著洪崖洞外鬱鬱蔥蔥的草地，老天師頗為感慨，輕聲道：「是腐肉。」

  「那些死去的修仙者和靈修們，他們的腐肉讓深埋在地底的古老草藥和仙氣愈發強盛。時間久了，那些古老的東西就有遠超我們這些人製作出來的東西的靈性。」

  「可你說，器和草藥會被腐肉增長。那早已被腐肉填埋的鬼界，會如何？」

  看向諸葛清，老學究的眼裡浮現出淡淡的凝重，「你說，那些窺伺我們已久，無數次試圖染指三界的古神，他們會如何？」

  「可為什麼是周公子和莞兒？」

  諸葛清眼中滿是不解。

  「小清，你從來沒有懷疑過嗎？為什麼如此多的因果會迭加在一個人的身上。」

  老天師似笑非笑地問道。

  「周公子？我知道他有兩世為人的心智。」

  諸葛清理所當然地說道。

  「錯了，不是他。「

  老天師晃著茶杯，水波不驚。

  「山神若是再多等些時日，它就能塑起謹慎，讓北境陷入無窮的內亂。張家的家事，棋差一著就會讓整個大名朝廷陷入內亂。金蛇夫人與漢王無論誰謀劃成功，都是撼動天下局勢的巨變。法海古神若是沒能被當場絞殺，我就要去親自出手，防止祂進一步成形，為禍四方···」

  「小清，你覺得僅憑一句兩世為人，周離他能背負的了如此多的因果嗎？」

  諸葛清怔住了。

  「我說的人，是桃夭。」

  「周離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是桃夭的弟弟。」

  老學究負手而立，他凝視著天邊捲起的火燒雲，聲音有些低沉。

  「他一定會遇到姜黎，也必然會被捲入鬼界之事。唐莞因為和他走的太近，她也無法逃過這一劫。現在的桃夭太過虛弱，她甚至都難以預測姜黎的存在。姜黎就是鬼界，她的因果尋常人根本無法觸碰。若是放任周、唐在鬼界中行走，他們必然會背負天大的因果，最後死去，那些原本等待他們的因果，也會被導向不可知的境地。」

  「所以啊···」

  老天師灑脫地笑了笑，他看向一旁發怔的諸葛清，笑道：「必須有一個人，來背負他們無法承擔的因果。」

  「即使會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