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蹲在土坡上,凝望著遠方的天空,神情恍惚,眼神悠長。
唐莞坐在一旁,嘴裡塞著糕點,眼神放空,表情痴呆至極。
抱著拂塵,諸葛清掩面無言,手中留影石甚至都失去了原來的光采。她似乎在逃避著什麼,可有些事情,不是能夠逃避的了的。
徐玄兩腿立著,就這麼立著,一隻黑貓呆滯地立著。她看著,看著周離,看著唐莞,看著趙芸,黑貓的臉寫滿了茫然。
夕陽照在土坡上,一切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拂塵,龍膽槍,大運卡車,唐莞的零食袋子,一切的一切,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還有周離的牛角和龍尾。
「噗。」
簡單的笑容。
極致的嘲諷。
唐莞伸出手指,指向周離,側著身子,微微抬起頭,閉著眼,大笑。
諸葛清低下了一向清高的頭,嬌俏的身子開始不斷顫抖,一種難以言喻的歡愉遍布了她的身體。
徐玄伸出貓爪,捂住自己的嘴,努力地不笑出聲。
「噗。」
失敗了。
趙芸冷酷地站在周離身邊,她在保護,保護周離最後的尊嚴,保護他那已經破碎的心。
是的。
龍符咒的副作用,是長出一條龍尾。
牛符咒的副作用,是長出一對牛角。
其實如果僅僅是這樣,並無大礙。不就是牛角嗎?牛戰士不會摘下他的面具,這很正常。長出龍尾也無所謂,在世真龍四個字對任何人都具有誘惑力,周離也不例外。
但是···
你他媽倒是按照正常的邏輯長啊!!!!!!!
周離一抬頭,腦袋上一米多長的龍尾甩出了破風聲。他之所以是蹲著,是因為他坐不下去,屁股上倒著長的一對牛角試圖推動大地,代價就是無法坐下。
「我!操!啊!!!!!!」
周離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悲戚地喊了出聲。他一拳砸在地面上,一個碩大的土坑頓時將他籠罩。他猛地一扭頭,龍尾甩出了熾熱的烈焰將周圍的草地燒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莞笑的前仰後合,直在地上打滾。一旁的諸葛清憋笑憋的俏臉通紅,手中的留影石早就火力全開了。而徐玄則笑的同樣張狂,黑貓在地上不斷旋轉,笑的喘不過來氣。
而作為帶來了歡樂的人,周離,瀕臨崩潰。
好在整個人群里,還是有一個人沒有笑的。作為周離的忠犬級護衛,趙芸此時滿臉寫著嚴肅和欣賞,整個人仿佛沐浴著聖潔的光輝一樣。在短暫的措辭後,趙芸蹲下身,情真意切地說道:
「周離,你的尾巴宛如天龍之鞭,絢爛而又璀璨。它渾然天成,宛如上天交付給你的寶物一般耀眼。你的尾巴甩動之時火焰席捲八方,一拳下來牛角帶給你的力量讓天地恐慌。外形上完美無瑕,力量更是令人驚訝,周離,你的尾巴和牛角···」
伸出大拇指,趙芸鏗鏘有力地說出四個大字。
「真!的!很!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嗬···啊~~哈哈」
此時的唐莞已經笑的上不來氣了,直捶胸口試圖活血化瘀。
第一次,周離感覺「硬舔」這個兩個字是極具殺傷力的。
他更痛苦了。
「沒關係的周公子。」
諸葛清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輕輕咳嗽了一聲後走到周離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根據我們之前的經驗來看,符咒的副作用往往很快就會消散,沒有關係的。」
「真的嗎?」
周離此時有些無助,就像是一個患了先天弱智的小孩一樣,充滿了期待與希望。
「嗯。」
諸葛清點點頭,堅定道:「很快就會消散的。」
很快。
十二天後,周離坐在輪椅上,諸葛清推著輪椅。二人齊刷刷地抬起頭,共同凝視著「南川」兩個字的城牆,一時無言。
「不是很快就消散嗎?」
周離有氣無力地問道。
低下頭,腦袋包的像是一個巨大蟬蛹的周離,諸葛清抿了抿唇,略帶歉意地說道:「抱歉。」
沒錯,整整十二天,從京城趕到了南川,周離的牛角和龍尾還沒有消散。
他的屁股上依舊長著牛角,腦袋上則是炫酷的龍尾。龍尾長在腦袋上太過離奇,周離只能把自己的腦袋包的像是一個白色蜂巢。而最讓他痛苦的,則是牛角。
牛角,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是它長的姿勢十分離譜。首先,它是倒著長在周離屁股上的,兩個牛角的牛角尖,正正好好戳著周離的雙腿。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非必要情況···
周離走不了。
這下真成輪椅人了。
趙芸站在一旁,眼神複雜。她複雜的最主要原因,是作為周離的貼身護衛,她竟然不能執掌輪椅為周離盡忠。但是也沒有辦法,炫龍一號輪椅這玩意消耗靈炁太多,周離是炁靈之主消耗還可以,而諸葛清是為數不多可以肆無忌憚推輪椅的人了。
周離沉默著,一言不發,表情寫滿了悲愴與哀傷。
「好了,放寬心。」
一旁的唐莞拍了拍周離的肩膀,安慰道:「你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至少你沒有在贏鳶面前長出腦袋上的吊和屁股上的角,你還是保存了最後的尊嚴的。」
「謝謝啊。」
周離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這一次在徹底成為輪椅人後,他甚至連毆打唐莞這個飯後娛樂都不再進行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唐莞也抓住了這一點,這一路上,她沒少干一些讓周離血壓飆升的事情。比如偷他的吃的,餵給他壯陽藥後又餵了半斤清涼粉,偷偷敲他的膝蓋讓他膝跳反射,趁他睡覺的時候把他的腿吊起來拔毛等等···
諸葛清等人表示,平日裡周離對唐莞的各種行徑原來不是霸凌。
而是反霸凌。
在飽受了一路的摧殘後,周離等人也終於是來到了南川。他們這次南下一共有兩個目標,一個是前往龍虎山,看看能不能把周離和唐莞的問題解決掉。另一個目標,就是找到三昧真火的上昧黑火。
而拜火教,就在南川等待著周離等人。
等待著···
「輪椅?」
昏暗之中,一襲黑袍的男人傻眼地看看這城門口排隊進入的周離。
還有他座下的輪椅。
「入籍十個銅板。」
城門口的兩個士兵下意識地攔住了諸葛清。然後,他們就看到諸葛清身上的道袍和坐著輪椅的周離。
瞬間,士兵的眼中浮現出憐憫的神色。
「你五個銅。」
士兵憐憫道。
一聽這話,周離直接被氣笑了。他直接掏出了錢袋,咬著牙,大大方方地掏出一把扔給了那名士兵。
「好,進去吧。」
看著手中的五個銅板,士兵放走了周離。
身後的唐莞扯了扯嘴角,給了十個銅板進去了。
諸葛清則沒有給錢,畢竟她算是在籍道士,是有自己的道碟,不用入籍就可以前往任何城市。在得知諸葛清身份後,兩個士兵立刻恭恭敬敬地放行,順道用一種感慨的目光看著諸葛清。
這道士真好,還照顧殘疾人。
就這樣,幾人來到了南川城之中。
「這就是南方的城市嗎?」
徐玄這個北方黑貓被趙芸抱在懷裡,她好奇地環顧著四周,開口道:「看起來有些獨特啊。」
南川的建築風格延續宋元時期的木構樣式,以木結構建築體系為主,但屋身外觀良多變化,屋頂的飛檐翹角具備飛動之美。後因制度與建築技術的改進,到了洪熙年間,南川的建築風格嚴謹更為體現大明的特色,彩畫色采對比強烈,輪廓鮮明,富麗堂皇,給人一種活絡生動之美。
可是這和屁股上長了牛犄角的周離沒什麼關係。
「道長能感覺到黑火嗎?」
周離有氣無力地問道。
諸葛清掐指一算,點點頭道:「南川之中,拜火教確實沒有騙我們。」
「那就好。」
周離扭了扭很不舒服的屁股,開口道:「道長,你先把我運到客棧里吧,我先休息一下,這一道別的我不知道,我屁股是真要開裂了。」
「好。」
道長斬釘截鐵地說道:「周公子,我這就把你帶去客棧。」
趙芸抱著徐玄跟在周離身邊,亦步亦趨。而唐莞則哼著小曲,打量著周圍的小吃攤子,心中暗暗打算著。很快,幾人來到了南川的一個客棧之中。
「唉,各位客官要幾間房啊。」
客棧的一樓是個標準的櫃檯,一個帶著扁平帽子的男人站在櫃檯後。在聽到客棧門的吱呀聲後抬起頭,看向了周離等人。
「三間吧。」
周離想了想,開口道:「三間下房。」
「兩間吧。」
一旁的趙芸開口道:「周離,我可以站著睡覺。你現在這個狀態不是很安全,我得保護你的安全。」
你也是馬娘?
「一間吧。」
嘆了口氣,諸葛清開口道:「我不用睡覺。」
不是,啊?
店家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幾人,面容絕美的道士、嬌柔可愛的白髮少女、英姿颯爽的女槍士,還有坐在輪椅上的殘疾男人。
這男的什麼福分啊?開一間下房和三個姑娘住在一起?
什麼狗運啊?
老闆也不能管其他人的事情,畢竟對方這個輪椅上的男人是個殘疾,但他身後坐著的輪椅一看就不是便宜貨。誰知道是不是哪家少爺來體驗生活,非要住一住下房吃點爛苦的。
在開好了一間下房,小廝領著幾人來到了三樓找了一間打開了房門。在交代好屋裡的東西哪些能用哪些需要花錢後,小廝便離開了。
看著屁股朝天趴在床上的周離,唐莞幾人一時間有些犯難。
「周公子,你這狀態應該是沒有辦法和我一起去尋找三昧真火了。」
諸葛清看著周離,開口道:「你先在客棧里休息吧,我去尋三昧火就好。」
「好~」
周離也沒有拒絕,就他現在這個狀態,除了能在關鍵時刻作為關鍵道具釋放「輪椅攻擊」外毫無用處。他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聲,然後繼續趴在床上躺屍。
「趙芸姑娘,你就留下來看護一下周公子吧。我們現在還不知道拜火教到底有何圖謀,我擔心拜火教對周公子有想法,還請你好好看護他。」
面對諸葛清的安排,趙芸沒有任何的意見。
「徐玄,你就隨我一同尋找吧。」
看向一旁的唐莞,諸葛清開口道:「莞兒,你也留下來照顧周公子吧。你現在身體不適合做事,你也好好休息。」
「好。」
唐莞也沒說些什麼和道長一起去的話,她心裡清楚,自己現在這個狀態都不如周離,至少對方還能被當做投擲物扔出去。
在安排好幾人後,諸葛清便抱著徐玄離開了房間。而周離則趴在床上,一旁是滿臉堅毅的趙芸和滿臉堅毅的唐莞。這倆人都盯著周離的屁股,一動不動。
「你倆···在看什麼?」
「看不可名狀之物。」
唐莞回答道。
不可名狀。
火焰纏繞在男人的指尖,他站在房檐之上,寬大的黑袍里滿是碎裂的火焰。他凝視著逐漸被夜晚吞沒的南川,眼裡泛起了火焰的光澤。
無法理解。
透過窗戶,他看著趴在床上的周離,一言不發。
無法感知。
手中的黑色火焰仿佛擁有生命一般,輕輕地觸碰著男人的指尖。他低下頭,輕聲問道:「他會是火主嗎?」
【會】
黑火凝聚出了字符,男人的眼中則浮現出火光外的疑惑。
「可他為何像是我們的敵人一樣,不可名狀,無法理解,無法感知?」
他不解地詢問道,即使他將真理之火遍布雙眼,也無法看透那個撅著屁股的男人的本質。
【非此世之人,無人可解】
「他真的能承受得住三昧真火嗎?」
男人低聲問道。
【火主···天下之火盡數臣服,黑火不過一縷神火而已,不敢違背火主】
將黑火緩緩捏碎,男人直起腰,身上逐漸被黑暗所吞沒。他閉上雙眼,任由腳下的黑火吞沒自身。
「就這麼走了?」
道長站在明月之下,淡淡地問道。
在她的身邊,則是天地垂首後甘願獻上的風與雷光。(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