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病人驚了一下,都愣了一瞬。
這一瞬,眾人就看見顧遠著一身灰色長衫從裡面走了出來,雖然只是一個不足十七歲的少年,但是他身上凜冽的氣勢卻十分駭人。
病人們被他的氣勢震懾,一時之間沒有回過神來,都呆呆愣愣的看著他,大氣不敢出。
顧遠凌厲的目光在眾人的身上掃過,冷聲道「你們誰若是不相信蘇大夫醫術的,現在就可以離開。」
顧遠這句話一出口,廳中的人全都愣了一下,接著人群涌動,憤怒恐懼的人群轉身就想朝外面跑。
顧遠站在那裡,少年挺拔的身軀紋絲不動,嘴裡說出的話,猶如寒冷的冰棱,「你們帶著一身的癆病回去,正好把你們家裡人挨個傳染了之後,全家人一起病死了,抬出去燒了了事!」
他的話說得粗俗,卻言簡意賅,剛才想跑的那些人,紛紛頓住了腳步,他們的心還是想回去,他們腳卻仿佛有千斤重,根本就提不起來。
之前的瘧疾已經讓他們見識過,瘟疫來時對害瘟疫死了的人的處理方式。
那真的就是官府在山上挖一個大坑,所有死了的人不管貧富貴賤,全都扔進去,澆上火油,一把火燒了就完事,別說是全屍了,到最後,一捧骨灰都分不出來誰是誰的。👮🔥 ❻➈ˢ𝐇ùЖ.𝔠𝐎爪 🎁🐊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率先打了退堂鼓,倒退了兩步說道「我不回去,我家裡還有三歲的小兒子和高齡的老娘,我不能回去把病傳染給了他們,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有人說話了,其他人也都停住了腳步,想要回家的腳步再也邁不動。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哭了起來,很快,大家都嗚嗚嗚的哭成了一片。
這時候,剛才一直跟個老太爺一樣坐在旁邊官帽椅上的一位老大夫站了起來,老大夫臉上戴著口罩,身上也穿著罩衫,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通身上下,只露出皺紋能夾死蒼蠅的額頭和一雙雖然渾濁了,卻仍舊閃著精光的眼睛露在外面。
他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的朝范學儒拱了拱手,說道「范大人,你看咱們這裡這些病人,有青壯年,也有老人、小孩兒,現在還在各個屋子裡躺著的更是老人和孩子居多,這些人,誰又不想活命?」
「可范大人,你把癆病這樣的大病交給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來治,就是斷了他們活命的希望啊!
你看這短短一天的時候,原本輕症的都治成重症了,你再去看看那些重症的,哪個不是吐了一痰盂的血。一個人身體裡能有多少血?
再給她這麼治下去,大傢伙兒那點血都給吐光了!」
顧遠目光冷冷的看著老大夫,這大夫姓胡,叫胡鶴年,是仁壽堂最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據說出身杏林世家,曾經還在二皇子府里任過府醫,告老還鄉之後,仁義堂的東家三顧茅廬還花了大價錢,才請到了他出山,到仁壽堂坐鎮。👤♩ 6➈丂Ⓗ𝐔᙭.ⒸOᵐ ♥👌
如今他也算是仁義縣杏林界坐頭把交椅的人物。
昨天不甘不願的為病人診治的那幾名大夫也是以這人馬首是瞻的。
胡鶴年對上顧遠的目光,也不知道
怎麼回事,下意識的就瑟縮了一樣,那種威勢,讓他腿腳有些發軟,仿佛自己整個人都已經被看穿了一般。
這種感覺,他便是在面對二皇子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只有一次在二皇子府遇見皇上,面對天子威儀,他才從心底里生出過這種巨大的恐懼。
胡鶴年在一瞬間的本能反應之後,很快便恢復了理智,努力挺直了他那因為常年卑躬屈膝而彎曲的脊背,甚至為了挽回尊嚴,他還朝顧遠的方向冷哼了一聲。
不過就是鄉野小子而已,就算考了解元又如何,哪怕明天春闈得了進士出身,也不過是去任一個地方知縣。
沒點關係背景,說不定兩個知縣都謀不上,也就一個縣丞而已。
胡鶴年想到這裡,高傲的收回了目光。
眾人聽見胡鶴年這話,這才想起來,他們今天的重點不是要跟官府對抗,也不是要回家,而是要要求范大人換一個更好一點的大夫給他們主持治療。
當即就有人振臂呼喊道「對,范大人,我們不要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給我們治,我們要胡大夫給我們治!」
「對,要胡大夫給我們治!」
……
病人們的呼喊聲響成一片。
陶掌柜帶著慈濟堂的兩個大夫氣得吹鬍子瞪眼。
陶掌柜跳起來就指著胡鶴年的鼻子罵道「胡鶴年,你個老匹夫,你治好過癆病嗎?就在這裡裝大尾巴狼!」
胡鶴年看了陶掌柜一眼,有恃無恐的捋著鬍鬚,淡淡道「老夫行醫多年,又曾為二皇子調理身體,自問醫術雖然不算高明,但卻沒有治死過病人,更沒有治死過貴人。」
慈濟堂如今之所以如此衰敗,就是因為曾治死了一個貴人。
胡鶴年這話直接戳了陶掌柜的肺管子。
陶掌柜氣得一張臉通紅,還想跟胡鶴年理論,突然聽到顧遠冷靜的問道「胡大夫這話里的意思可是若是由胡大夫主持治療這場瘟疫,胡大夫能保證不死一個人?」
胡鶴年愣了一下,他剛才那麼說只是想擠兌慈濟堂的人而已,這些人可都是癆病鬼,誰能保證把他們全都治好?
能治好一個半個的那都算是運氣了。
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顧遠早已經寫好了一張軍令狀交到范學儒手中,范學儒將軍令狀遞到了胡鶴年的面前,「胡大夫醫術高超,又深受百姓擁戴,的確比我妻子更適合主持。
胡大夫剛才既已開口承諾,那咱們便立下一個軍令狀,讓百姓都見識見識胡大夫的妙手回春。」
胡鶴年掃了一眼軍令狀上的內容,他主持治療癆病,保證所有病人生命安全,若有一名病人不幸離世,便由他私人補貼五十兩作為喪葬費用。
胡鶴年的手都在顫抖了,這些癆病鬼根本沒得治,他一個人補貼五十兩,這裡好幾百人,往後說不定還有要送來的,他這不得補貼得傾家蕩產把棺材本兒都賠進去?
這賠錢還是其次,關鍵是,一旦立了這軍令狀,最後他卻沒有治好人,那他的名聲也就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