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鬥戰
陰山夫人身側,只剩魂體的宋遲眼神閃了閃,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他知道在這個時候,無論自己怎麼辯駁,都是無用了。
「怎麼找到我的,是那隻貓嗎?」
陰山夫人眨眨眼,嬌俏如少女:「果然,還是應該殺了它的。」
「它叫玉蟬,你若殺了,左、謝兩家會瘋的。」
神足僧廣慧面色木然:
「既只是來接你情郎的轉世身,那就把杜紹之和地官放了吧。」
他看向宋遲,威嚴如獅子睜眼:
「怎麼,你還想弒師不成?」
空氣中靜了那麼一剎那,良久,宋遲有些無力地擺手:
「放了吧。」
從今天起,自己本就臭不可聞的聲譽,又得添上一樁勾結詭祟的惡名。
儘管連他對一切的始末,都是雲裡霧裡。
陰山夫人盈盈一笑,提著畫卷輕輕一抖。
那本來是繪著她容貌的古畫,卻出現了杜紹之和地官的身影。
隨著畫卷一抖,兩人登時從圖畫中飄出,扁平如紙片的軀體一點點膨脹、飽滿,終於在一片黑霧中,徹底回複本相。
「該死!」
地官摸著背後的無鞘長劍,一臉駭然。
方一照面,他還來不及問話,就被陰山夫人攝入這畫中。
萬般手段都未使,甚至,他連劍都來不及出。
「婦人之仁,早晚會害死你的。」
神足僧廣慧看向默然無言的杜紹之,微微搖頭,他手裡拿著的,是一柄未撐開的青綢骨傘。
廣慧又轉向陰山夫人,略微正色:
「夫人既然心愿已了,不知什麼時候回陰山?」
「陰山?我為什麼要回去?」明麗女子輕聲一笑,面色戲謔。
廣慧默誦一聲佛號,突然抬首。
鏘!鏘!鏘!
無數道金戈聲滾滾而來,這聲音如若實質,滾滾而來,將天地都絞成雄渾的一股。
無數真空通道突然出現,又齊齊炸碎,廣慧緩緩踏步,萬鈞的雷霆鼓聲隨著他的邁步,沉沉炸響。
他像是端坐須彌山的大佛神聖,又只像是個空洞的虛無幻影。
餓鬼、修羅、金剛、大獅、天龍、夜叉等環繞住他,都向廣慧虔誠匍匐朝拜,一片無邊法界將汾陰城上空團團罩住。
風雨欲來!
園子裡,正閉目打坐的無顯震愕抬起頭。
「那便戰吧!」
一聲咤響,整片天地都倒捲起來。
聲音或莊嚴,或縹緲,或暴烈,或平和,久久迴蕩青冥之上,如雷音不絕。
「好一個斗僧!」
陰山夫人冷笑連連,卻沒有輕易出手。
廣慧大半殺意都集中在宋遲身上,神足通的雷霆一擊,天下間,無人能避讓過去。
在她愈發憤然,戰端一觸即發的時候。
突然,陰山夫人的神色僵硬下來。
她神色漠然,纖纖十指緊握。
遙遠的南海上,一道蒼老的眸光正平靜注視她。
老不死的……
她暗罵一句,已抬起的手終還是緩緩放下來。
「滾,不打了!」
她仰起臉,對那個大佛般偉岸的身影喝罵一句,像小女孩般,用力跺腳。
「善哉。」
種種異象如水夢幻影,驟然破滅不見,廣慧神色依舊木然,雙眸淡漠。
方才那一瞬,南海上的那道眸光,他也感應到了。
「我待會就回陰山,死光頭你趕緊滾!」
「阿彌陀佛。」
廣慧猶豫了片刻,終是開口:
「夫人也相信輪迴麼?」
他指向宋遲,卻是一反常態的語氣懇切:
「夫人如何得知,宋遲就是你那情郎的轉世?」
「關你屁事!」陰山夫人柳眉倒豎,「滾!」
廣慧臉上怒色一顯,幾乎要當場發作,但還是勉強壓抑住火氣,冷哼一聲,整個人便消失不見。
有宣文君在,此間也不需要他再做些什麼了。
「那我也告退了。」
地官向一直沉默的杜紹之致意。
接下來,就是這兩師徒的事了,他一個外人,自然不好摻和。
待兩人都相繼離去後,青冥之上,便只剩杜紹之師徒和一個陰山夫人。
宋遲瑟縮般往後退了兩步,一直以來,面對廣慧的發難,他都始終能從容以對。
在此刻,竟忍不住渾身的戰慄。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他時而握拳,又時而皺眉,心情激盪下,雙目也隱隱赤紅一片。
在他忍不住大哭或大笑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扯住他。
宋遲一怔,他側過臉去,明艷女子不無擔憂地望著自己。
「你怎麼……」
他啞著嗓子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情郎的轉世身?轉世?你真的相信輪迴一說?」
在自己看透紫霧深處,那詭異無極的場景後,眼前女子突然出現,一把擒下自己。
這不過是自己在小攤上,隨意淘來的一件古畫。
萬萬沒想到,她竟是聲聞天下的大詭祟——陰山夫人!
直到自己被擒下的那一刻,宋遲都如在夢裡。
「我就是知道!」
惡名遠揚的詭祟像小女孩般,撒嬌似晃了晃自己的手:
「你之前被儒門氣運遮掩住,我找不到你。」
她眯起眼,甜甜一笑:「我找你很久啦,幸虧你被趕出來,不然要很久我才能找到你。」
真是……荒謬啊……
宋遲心裡陣陣錯亂感襲來,這樣一尊大詭祟,在自己面前,卻像一個女孩子。
他扯扯嘴角,慢慢笑了出來。
在這種時候,還有人能關心自己,這樣的感覺,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
她警惕望了眼一直沉默的杜紹之,小小聲對宋遲說:
「那是你師傅?為什麼那些聖地和世家,好像都很討厭你?」
宋遲眼神閃了閃,他抬起眼,突然輕輕握緊身邊詭祟的手。
「呀?」
她驚叫一聲,嚇了跳,待醒悟過來發生了什麼,雙頰緋紅,喜滋滋更加用力握緊宋遲。
「自然是……」
宋遲手心不自覺用力,微微發顫,他看向那個一直沉默的男人,更是愈發緊握,像是要從那隻手上汲取勇氣。
「雖然敗了,但的確……」
良久的靜默後,宋遲突然自嘲一笑:「但的確是潤澤天下生民的大事!」
這一聲格外大,幾乎像是咆哮,如同雷霆的炸響聲。
一直沉默無言的杜紹之終於被驚動,他平靜望著闊別足有數百年的弟子,連聲音也是波瀾不驚:
「你被逐出鄴都時,我曾把夫子的玉佩留給你。」
他聲音頓了頓:
「告訴我,你從紫霧裡,到底看見了什麼?」
……
……
……
在杜紹之與宋遲言談的同時,離汾陰不知多少里遠的地界,一道煊赫金光正如流星般,劃破層層重雲。
金色遁光里,袒胸露背,正酣睡的無晦突然一把跳起,連帶著,把正打坐運氣的白朮也嚇了跳。
「神足師叔!」
無晦真炁一展,幻化出一襲僧袍,慌亂罩在身上。
白朮回頭一看,虛空里,正站著一個四十上下,面目平平無奇的中年僧人。
「神足師叔。」無晦訕笑迎上去,「師叔怎麼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