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小埋
要死!要死!!要死!!!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混蛋!你對一隻老鼠也能下手?這也太混蛋了吧!
見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朝自己一點點摸過來,隨著距離一寸寸縮短,土行小鼠的內心情緒劇烈波動。
它狠狠瞪著黃豆大小的瞳孔,兩眼溜圓兒,只是一動也不能動。
任憑地行小鼠心中有多少言語,或是求饒痛哭,或是問候眼前僧人的全家,可如同自己一動也不動的身體般。
眼下,它連一句髒話也罵不出來了。
真是可笑……
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地行小鼠絕望瞪大雙眼,呆呆凝視著眼前的一切。
若自己沒有逃婚,若自己沒有貪一口吃的,也不會是眼下這般處境。
早知如此……
那對黃豆大小的眼中水波盈盈,幾乎要滾下淚來。
早知如此,還不如從了那樁婚事,不說富貴無憂,少奮鬥個三百年,但至少也不會死在這荒郊野嶺。
死在這小破山上,逢年過節,只怕連個上墳的都沒有。
也不知老爺我這副好皮子,會落在哪個挨千刀的王八蛋身上。
在地行鼠已被嚇得精神渙散,雙目無神時。
突然,身前短短几寸遠,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忽得停住了。
等等!
能活?
你必是個九世善人!老爺我果真命不該絕!
地行小鼠楞了楞,它看著白衣僧人的面容,一時淚眼婆娑。
「用手捉老鼠,好像有點彆扭。」
這是,它突然聽見僧人輕輕嘟囔了一句。
那隻手徑直縮了回去,旋即,一個足足有人頭大小的元炁大手幻化而出。
它通體由赤紅的真炁構成,隱隱有瑰麗的龍紋浮現,暴虐凶桀的氣息從真炁大手裡噴薄而出,像是隨時會炸開。
地行小鼠還未回過神,便被真炁大手狠狠一把捏住,它兩眼翻白,幾乎要背過氣去。
「地行鼠啊……」
白朮讚嘆一聲,笑意滿面。
真炁大手裡的小獸,竟是一種生而具足地行大神通的珍獸。
地行術修行不易,但一旦習練有成,便可自由往返層層累土之中,身似輕煙,如若無物。
此術非但能隱匿藏形,難以察覺,更兼遁速極速。
北衛之中,便有一支勁旅,號稱歧山甲衛。
此軍人人通習地遁,且身披地行獸所製成的法袍,一旦令其逃入土中,便是大海尋針。
在天下尚未定鼎,前宋覆亡,亂世的君主們各自為政時。
壽吾葉氏的歧山甲衛們,便在沙場中屢屢建立奇功。
當時擁有名姓的大人物,都曾被歧山甲衛暗殺過。
就連鄭武王,也被歧山甲衛們三次逼進營帳所在百里內,只是炬龍衛警覺,才未讓這群人得手。
追溯到近前,上一任垂死病榻的神鴉宮老宮主,就是死於歧山甲衛之手。
修行此術,可不避地煞重力,陰肺之炁,種種元磁幽光,是避敵的大好手段,雖遁速上比不過劍修的劍遁,但在隱匿上,卻勝過了劍遁不止一籌。
白朮心念一微,真炁大手便翻轉過來。
大手裡,那個形同刺蝟,長得憨頭憨腦的東西正兩眼翻白,眼神渙散。
「隨便出次門,都能遇上這般的珍獸,貧僧果真是個龍傲天。」
白朮再度讚嘆一聲,嘴角弧度愈發上揚。
地行獸,這種身而具足土遁大神通的珍獸本不多見,在今世,更是少之又少。
歧山界衛里,是壽吾葉氏搜羅天下皮甲,用來製成法袍。
可至今,歧山甲衛的人數,也不過五百餘。
這般異獸,本該在圖譜或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才偶見蹤跡。
卻不曾想,自己初來北衛,就僥倖捉住了一隻。
觀它的皮毛大小和牙齒,這隻地行獸也僅是初生不久,血脈修習尚未到家。
也正是如此,它才會被自己尚未入門的言咒定住。
這門由上三境聖人親自授下,作為斬殺朱雀獎賞的大神通,果然非同凡俗!
白朮雙手合十,他細細把地行獸周身看了遍,絲毫不漏,眼中的滿意之色也越來越濃。
地行獸雖然罕見,但他也不是沒見過,眼下的這隻,赫然便是純血的真種。
同樣,在豐山寺里,也存著一隻純血真種的地行獸。
據大師兄虛岩所說,那是自家師父無懷破境金剛後,南海國遣使送來的賀禮。
無懷本以為是朋友茆星子所贈,誰知曉,茆星子也是受人所託。
時至今日,豐山那隻地行鼠的贈主,依舊是赤面僧人心頭的一個大困惑。
雖然豐山那隻地行鼠怕生,常年隱在山巒下,不見影子。
但自己用屬性值開啟眼竅時,目力劇增下,還是隱約看清了,淺土下那隻地行鼠的身影。
眼下,兩隻地行鼠身上的花紋,卻是皆然一致。
都是淺白色,隱約著的,猶如一個輪盤的形狀。
白朮興奮顛了顛它,左右晃晃,見地行鼠仍是毫無動靜,於是默念了一聲「解」字。
「吃了它,不吃就死。」
刺蝟般的地行鼠剛瞪圓眼,迎面看見的,就是一張大大的笑臉。
白衣的和尚手心微微攤開,在他手心處,是一個寂寂懸浮的古奧字符。
陰煞、血火、屍雷……無盡暴虐的氣息從古奧字符里透出來,帶著森嚴的味道,在注視字符的同時,像是有一雙遮蔽天穹的黃金大豎眼,正以字符為媒介,威嚴地凝視著自己。
地行小鼠心頭跳了跳,它緩緩咽下口唾沫,艱難把頭扭去一旁。
那不是人間的文字。
它也聽說過,人族修士驅使靈獸,常常會在它們的元神里種下禁制。
而那禁制,或是種種天地道文,或是心神靈感。
禁制一旦催動,靈獸的生死便不能自主,只得做牛做馬。
在心頭憤憤的同時,地行小鼠又難免生出些好奇。
和尚手中的文字,並不屬於道文的哪一種,自己在典籍里,似乎從未看見過。
這到底……
「吃不吃?不吃我就打死你了!」
在地行小鼠陷入思考時,耳畔,傳來白朮不耐煩的叫喊聲。
它又緩緩偏過腦袋,沉默注視白朮的雙眼,不卑不亢,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意味。
「給點水喝。」它沉聲開口:「這麼大,老爺我吞不下。」
「毛都沒長齊,還老爺?」
白朮鄙夷地瞥了它一眼,冷笑一聲,迅疾卡住了地行鼠的脖子。
在它還未反應過來時,順手一塞,就把掌心的字符打進了地行鼠元神。
「你當自己在吃饅頭呢,還用水?」
看著一臉悽怨的地行鼠,白朮聳聳肩。
「這啥啊?」
無奈之下,只得接受現實的地行鼠回過神,它指了指自己腦袋,好奇開口。
「修羅印、修羅禁制、修羅那啥……反正前面帶修羅,隨便你怎麼叫。」
白朮揮揮手,此時,在禁制種下的剎那,元神忽得生出一股奇特感應。
他心念微動,身邊,地行小鼠忽得慘呼一聲,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力打飛數百丈高。
它剛剛落下,就本能想要遁入地里,可肉身卻不受掌控,只是呆呆做出個金雞獨立的動作,小眼睛一眨一眨。
「好神通!」
白朮撫掌輕笑,在種下禁制後,面前的地行獸就如麵團一般,可隨意被揉圓捏扁,心中種種念頭,都逃不過自己感應。
就連生死,也只在自己的一念之中。
「可感覺自己有什麼變化?」他偏過頭,笑意盈盈問了地行鼠一句。
「有點想吐。」地行鼠老老實實開口。
可待它活動了下身軀,眼神又流露出一絲訝異,地行小鼠望著僧衣飄飄的白朮,欲言又止。
「肉身變結實了,真炁也増了些,好像……」
它遲疑開口,滿臉不可置信:「我的元神,增進了不少。」
「那便是了,貧僧送你一樁大造化。」
白朮微微頷首,笑意淡淡。
干!
當靈獸還有這般好事?
地形小獸一時神色振奮,它用力晃了晃腦袋,心思雀躍。
「沒想到還真有用……」
白朮看著一旁搖首擺尾,不亦樂乎的地行小獸,心底嘟囔一句。
這門禁制無名,是《婆稚阿修羅王觀想經》中的一門法術。
在典籍記載,阿修羅紀時,那牧養萬生,與天帝釋分庭抗禮的阿修羅王們,便是以此類手段,來控制一眾凶桀的下屬。
婆羅、夜叉、毒龍、羅剎、水獅等一眾凶獸,都在種下禁制後,乖乖成為阿修羅王的戰奴,為其奮死。
在婆稚觀想法中,這也是除了三門瞳術外,唯一的一類神通。
以小成的濕生阿修羅境界,白朮足足耗費了數十日,才勉強凝成一枚,只是未得人選,遲遲也沒動用。
直到今天發利市,恰巧撞上了地行獸,它才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至於滋養肉身,增進真炁乃至元神,這個說法,白朮也是第一次聽聞。
看著歡天喜地,朝自己連連拱手的地行小獸,白朮昧下良心,坦然接受了它的心意。
「好生做事,日後好處少不了你,我佛家弟子向來有一說一,是不打妄語的。」
白朮背著手,清了清嗓子,淡淡說出這句話後,地行小獸的眼神卻是愈發炙熱滾燙。
精怪修行不易,它們雖壽元綿長,但於行道上,卻比人族艱難了不知凡幾。
單單那一下增長的真炁,並足以抵上地行小獸兩三年苦功,又怎能令它不歡喜?
「你既然能說出人言,想必道行足以化形了吧。」
看著一旁喜不自勝的地行小鼠,白朮微微伸手示意;
「且現出人相來。」
「明白!」
地行小鼠呼喝一聲,往地上一滾,體表靈光便舒展開來。
在靈光黯淡下去後,看著光中的人影逐漸清晰,白朮的表情也瞬間由平靜轉變成驚愕,他看著對面的人影,嘴唇動了動,卻終還是作罷。
圓滾滾的身軀,小短腿,招風耳,黃豆大小的眼睛正一眨一眨,。
偏偏……
你他娘的小小年紀,怎麼就是個地中海啊?!!!
禿頂的丑胖童子正背著手,一臉諂媚的盯著自己,還時不時眨眼微笑。
這和蠢萌完全搭不上邊,這就是單純的丑啊!
你們地行鼠化形都是這麼丑嗎?好的,我總算知道豐山那隻地行鼠為何總不露面了。
白朮木著臉,他沉默看著自家靈獸對自己諂媚微笑,內心萬丈波濤翻湧。
「可有名姓?」他抬頭問道。
「家父崇慕道門,字號玄心真人,小鼠也被喚作玄空真人。」
地行小鼠打了個不倫不類的稽首,扭扭捏捏開口:
「在大師面前,不敢叫玄空真人,大師喚我小名吧。」
「什么小名?」
「小埋。」玄空羞澀低下頭:
「小鼠平時埋得最深,兄弟們都很佩服,於是就給小鼠起了這個別號。」
「大師。」玄空嘿嘿一笑,把嘴角裂到耳根:「大師就我叫小埋吧。」
「放屁啊!」
白朮勃然大怒,一腳將玄空射飛:「你也配叫小埋?!」
「你年紀尚幼,別說修行,於血脈上都未曾鑽研過。」
待那隻自號小埋的不要臉東西滾過來時,白朮忍不住問道:
「你怎敢一人出行,不怕死麼?」
「小埋也不想的啊。」玄空嘆息一聲,聽得白朮眼角抽搐:「小埋是為了逃婚,才從家裡走出來的。」
「逃婚?」白朮樂了。
「有同族看上了我,是個富婆,剛死了第五任相公。」
玄空唉聲嘆息:「富婆雖好,但大好男兒,豈能如此行徑?」
白朮情不自禁附和點頭,心有體會,但他很快察覺到不妥,又立馬停止了頷首的動作,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更何況,在我們一族裡,小埋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好男子。」玄空繼續哀聲嘆氣:「若是讓她拔了頭籌,於天理上,也是不公的。」
「給我爬。」白朮淡淡開口。
「爬?」
玄空楞了楞,他試探伸出手比劃幾下,見白朮一臉看傻子的目光,又訕訕偏過臉去。
「我要去大鄭的邊軍駐地。」
白朮開口:「你可知道路徑?」
「這……這個……」
「說話利索點,中暑了不成?就那麼想去河邊?」
「知道,知道。」
雖然聽不懂什麼意思,但玄空本能察覺這不是什麼好話。
「可北衛有不少人魔流竄過來,若要穿行,只怕……」
「無妨。」白朮笑了笑:「剛好開葷了。」
開葷?
玄空楞了楞,但終是不敢違背,只得點了點頭。
「走吧。」
白朮率先踏出一步,身形就消失在小荒山之外,玄空嚇了跳,連忙跟了上去。
「大師……」
「還叫大師?」
「大……大老爺?」風雪裡,隱隱傳來一道羞怯的聲音。
「滾啊!不要笑得這麼噁心!」
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