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餐館還不少。記住本站域名」與樺黯與霜蝶走出這家咖啡館時,伊恩的心情還相當輕鬆:「如此看來,假如足夠有錢的話,就單單在這一個地方,就能吃遍整個世界的美食。」
但是很快,他就沒辦法感覺到輕鬆。
因為伊恩看見了一起車禍。
那是發生在第六層區的事情。
第六層區東側是大量民政機構所在的區域,而西側則是倉儲區,所以經常會有運輸車隊運輸物資。
泰拉世界就連鎧裝這種東西都有,非要說沒有車,自然是不現實的。
只是,如今泰拉各地並沒有貫穿全國的公路網絡,即便有,因為魔獸和各種各式各樣的奇特自然災害,諸國也沒辦法維護這種穩定的交通網絡,所以迄今為止,鍊金車都沒有大規模發展。
只能在城市裡面使用,一旦脫離城市網絡就半點用都沒有的車,並沒有泰拉的龍馬和駝獸來的划算。
當然,這只是通常的代步車……而對於軍工產業來說,能跨越地形運輸大量物資,穩定且具備一定自我防護能力的裝甲運輸車,其實一直都是剛需,所以在這方面相當發達。
造成車禍的正是一輛准軍用運輸車,它並沒有在城外需要配備的厚重外裝甲,而是增添了載貨量,看路徑,是從倉儲區取出物資運送至其他地方。
大概是拐彎的時候,這輛運輸車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行人,而行人估計也是不常見這種車,退的不夠遠,被剮蹭到了一下。
而這種三米多米高,十幾米長大車的剮蹭……僅僅是一瞬間,人就被卷進了輪胎。
也就是駕車司機停車及時,被剮蹭的中年人也就僅僅是被碾碎兩條腿,又被帶著重重地摔在地上休克過去了『而已』。
尖叫聲已經停下,圍觀的人群也退開了一部分,街道上只能問道一股怪異的血腥味。
一男一女的哭聲已經沒有最開始那麼撕心裂肺,甚至已經止住抽泣,司機一臉憂慮地觀察昏迷者的情況,又不敢上手治療,只能和同伴商量,讓他們去請人過來看……亦或是收拾屍體和殘局。
但人還沒有死。
這就是伊恩抵達第六層區後,首先看見的事情。
眉頭微皺,伊恩擠開人群,他看見情況後,立刻就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父親大人,這個人快死了……」
他看了看樺黯和霜蝶吃驚的表情,然後環視人群,發現並沒有任何人上前,大多都只是或是惋惜,或是遺憾地注視。
伊恩決定走上前。
少年從腰包中抽出幾瓶鍊金藥劑,其中有幾瓶只是基質,他用源質操控液體,讓它們在半空中快速融合調配——有一些藥劑調配完成後的儲存時間不長,尤其是能治療重傷的藥劑,等到失去活性後藥效就會減半。
而在此之前,他先取出鋼紋劍,然後用一層冰蓋住那複雜的劍刃面,形成一條光滑的冰刃——他直接砍斷了受害者大腿與已經變成地面一部分的肉泥的聯繫,用半瓶藥劑覆蓋傷口,然後又用寒冰止血。
接下來,他將剩下來半瓶強效治療藥劑注射進受害者的動脈。
「這樣命就暫且保住。有意思,原來治療藥劑對普通人是這樣起效果的……」
伊恩眯著眼,隱藏銀色晶片的光芒。
他確定眼前男人的生命體徵已經開始恢復——受害者突然吐出一口血,這其實是他呼吸系統開始恢復的作用,而那些受創的內臟正在被高效治療藥劑修復。
「厲害啊!」
「這是哪位鍊金術士?一瓶藥劑就讓人活過來了!」
「這瓶藥劑要多少錢?我記得一般的強效治療藥劑要三十多塔勒吧……」
「懷光在上!謝謝你!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有人沒躲開……」這是司機的聲音,他顯然是鬆了一口氣,但還是有些後怕。
碾死人和碾傷是不一樣的,後者只是駕駛失誤,而且不一定全都是司機的錯,而前者無論如何,他都會丟掉這份工作。
但這並沒有擺脫生命危險,只能說,可以撐到專業醫療人員的到來。
伊恩準備繼續採取一些救治手段,妖精的控水能力在這方面相當強悍,可以保證患者不大量失血。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少年隱約聽見了一個聲音。
不要救。
伊恩聽見了這樣的聲音。
他察覺到這個聲音的源頭,所以轉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男孩女孩。
這是一個穿著打扮有些老舊,十七八歲的青年,和一個大概六七歲的女孩。
女孩的身體不太好,此刻閉著眼睛,眼淚不斷流下,卻沒有哭出聲的力氣,而青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妹妹,他注視著眼前父親的身體,卻強行憋住了眼淚,只是雙目通紅。
他穿著一身窄袖白襯衫,有些微微發黃,而自己手下這個重傷瀕死的男人穿著打扮也是類似,就連小女孩的格子裙似乎都是從一件更大的衣服上裁剪縫製的。
伊恩有些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聽見這樣的聲音,他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說自己的所作所為會造成什麼結果。
他其實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
當他真的隱隱聽見『不要救』這三個字的時候,少年還是下意識地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耳鳴造成的幻聽。
只是,很可惜,這不是幻聽。
實際上,這個低著頭,大概率來自帝都下城區之外,奎諾爾平原農村的青年,就是在低聲說這句話。
「治不好的……這是粉碎性的傷,爸爸……爸爸活下來了,也是個廢人了……」
青年咬著嘴唇,甚至咬出血,他就這樣給予自己痛苦,垂著頭跪在地上,抱著妹妹,輕聲對伊恩的鎧甲背影道:「求求你了,騎士……不要救爸爸……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得照顧好莎蘭……求求你了騎士,我沒有辦法照顧好兩個人……家裡還要耕地,這次過來申請暫住證就已經欠債了……」
「假如就我和莎蘭兩個人還是還得起的,這樣就能在帝都旁邊住下來了,媽媽的墳也不會被遷走……至少爸爸可以和媽媽在一起……求求你了,騎士……」
「求……嗚……不要……救……」
這話說的顛三倒四,說到最後,也實在是支持不下去,幾近於失聲的青年只能抱著自己的妹妹,淚流滿面,不敢靠近伊恩。
——他們不敢靠近一位升華者,一位鍊金術師。
「騎士,求求你……」
而就在此時,沉默的伊恩又聽見一個嘶啞的聲音。
恢復了些許意識的男人微微睜開一條眼縫,他其實根本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銀色晶片分析了他的肌肉蠕動和情緒變化,在伊恩耳中組合而成的低語。
最開始,他聽見的低語,就是這樣的聲音。
「騎士,求求你,不要救我……」
「唉。」
伊恩嘆了口氣,他不禁想到了青潮。
青潮的父親就是這樣,老兵退役,逐漸被暗傷拖死,死前還不敢治療,因為他假如不開始治療還能勉強撐住,一旦開始,就會徹底喪失工作能力,然後如同無底洞一般吸掉家中所有的財富。
高等再生藥劑?不談其價格……一個被針對的第一能級退役老兵,又怎麼有渠道買呢?正如同有些家庭不是湊不出那筆錢,而是沒有辦法去大城市,找到足夠好的醫師接受妥善治療。
青潮那時候正需要打基礎,自己的未來和兒子的未來,男人選擇了後者。
——有些時候,死亡是很賺的。無論是戰場還是平日,撫恤金和後續的賠償固然不一定能讓親屬這輩子衣食無憂,但能讓他們度過失去親人最困難的那段時間……反倒是傷殘回來的,拿不到幾個錢,而且還要花費漫長的時間與金錢去治療。
這是伊恩在哈里森港,有次和青潮聊天時,這位海裔劍士看著大海時說出來的話。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縹緲如浪花的味道:「我不知道父親那時候是怎麼想的,我現在還在思索老頭子這句狗屁一樣的話究竟該怎麼反駁……可惜我太弱了。」
「伊恩……我反駁不了這句話。」
——而我能反駁。
所以,對於青年和中年人的哀求,伊恩反而露出一個冷靜的微笑:「聽著,兩位,算上這位可愛的小姐是三位。我才不在乎你們未來痛苦不痛苦,會不會被捲入漩渦……說實在的,我不在乎這個,也不關心。」
「只是現在,我看見有能被救助的人在我眼前,而我可以救……不談其他,我家小孩還在旁邊,我得出手。」
如此說著,他從腰包中抽出一瓶瑩綠色的藥劑,然後又抽出一瓶淡白色的藥劑。伊恩將後者注入前者,緊接著用源質攪拌混合。
這是再生藥劑。足以讓人再生損壞肢體,對升華者也有極大作用的精銳藥劑。
伊恩將這瓶再生藥劑灌入中年人的口中:「差點把自己搞死的患者,和蠢到拉不住自己爹的兒女,沒資格對我提建議。」
做完後,他站立起身,微微搖頭:「就當成是一次實驗吧。那邊的兄妹,你們的父親被我強制執行新式治療藥劑的人體實驗了,記得之後向我匯報實驗結果。」
「如果效果好,鍊金協會認可我的專利,你們也能拿到一筆酬金的。」
沒等身後茫然的兄妹理解自己的話,伊恩抬起頭,看向仍在稱讚驚嘆的人群背後。
在那裡,有著一隊人馬正在快速靠近,為首的是一位相當年輕的貴族——他的神色帶著煩躁和暗藏的惱怒,而身後的醫療人員中還有一位懷光的聖職者。
不慢。但仍然有點遲。
在沒有伊恩插手的情況下,原本的受害者可能已經死掉的時候,第六層區的醫療人員和處理這場車禍的管理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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