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人們的相聚與離別
格擋開來自老婦人的突刺，以拳對拳，自從受傷退居二線開始，自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認真過。
曾經以青川為名的書記這麼想到，瘸著的腿以術式強化，再痛楚的一步也被他視作無物，眼前的女人曾經是他深愛過的同齡人，在高塔一起求學的經歷是他最為美好的回憶。
只可惜，那是回憶，他出身貧民世家，是北方主義的前輩將他推薦到了高塔。
而她，出身貴族，是七廳十三部的高位存在，她註定要嫁給同類人，她的丈夫會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一個體面的身份，她的孩子也會是貴族，這一切都證明了，她不會跟一個窮小子顛沛流離，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邁步，出劍，以力對力將眼前老婦人的劈斬彈開，同時自己也退了一步。
以劍為兵，要保持足夠的距離。
青川曾經苦惱過，年輕人不想看著自己的愛人離開，更不想聽到她嫁人的消息，於是在了解到北方主義的事情之後，他選擇了成為北方主義的人斬。
人斬是一門手藝活，有人是為了偉大的事業而讓他的青春活在血泊中，有人是為了復仇而讓他的人生活在黑夜裡，而青川……只想成為一個行走在夜裡的怪物，生於黑夜，長於黑夜，也必定會死於黑夜。
這就夠了，那個時候人生感覺已經沒有了樂趣的年輕人，選擇與死為伍。
於是，從那天開始，一個幽靈活在新京都，終日與血為伴。
青川的青春，活在刺殺目標的血泊中，也活在友人臨死的痛苦中，更活在對自己的審判中。
直到那一夜，在刺殺了目標之後，卻發現身為保鏢的同齡人再一次倔強的站了起來。
是高周波動力劍的出力不夠，還是他身懷寶甲……總之，那是搏命的一夜，從來沒有和有著如此旺盛求生欲的同類以命相殺。
一次又一次的斬他，而他卻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來。
眼前的老婦人咬著牙再度發起進攻，但她招式用老，青川只是退了一步，然後用劍架開了她的變招，用老的刺擊只會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但青川還沒有動手。
最終，自己斬下了他的頭顱，而自己也被這個臨死之人傷到了腿，為此不得不休息了好幾天。
直到在報紙上看到消息，說七廳十三部的柳生部長的次子死在了那一夜，有一個未婚妻，如今已經是未亡人……也是一個美人。
是她。
這世道真是殘酷啊，他愛著她，甚至願意為了她而活在血泊中只求一死。
但最終，自己卻親手毀滅了她的幸福。
直到這時，青川才明白自己導師所說的那句話。
·成為人斬，我看到你的心裡沒有大義，我看到一個在逃避責任的可憐蟲。
是啊，我的心裡沒有什麼北方主義的大義，有的只不過是最令人噁心的愛情。
而在第二夜，一位小小的交通員死在了他的懷裡，那個女孩叫什麼來著……啊，對了，雪織。
是一個好女孩，她在臨死的那一刻還問他，青川先生，那個大家都能吃飽飯的四島，會出現在我們眼裡嗎。
從那一刻開始，求死的青川死了，活來下的是一個無情的北方主義戰士，是一個奪命於街市的人斬，是在友人墓前發過誓要消滅整個四島貴族與王室的復仇者，也是這個冰冷孤寂的世上不配再有愛的孤獨過客。
再一次架住斬來之劍，青川推開了眼前的同齡人：「這就是你的仇恨嗎，巴，令人可笑，你為他守這四十二年的人生，見到了仇人卻連殺了他的力氣也沒有嗎！」
他在笑，笑的極為酣暢。
「閉嘴！」她咬著牙，眼中的恨非常入骨，她又一次揮劍斬來。
以好腿為支點，讓開這一劍，同時雙手持劍用力一刺。
一切都結束了，光劍沒入她的心口，她再也沒能握住手中的劍，隨著青川撤去靈能，她終於倒在了地上。
她死了。
瘸著腿，佝僂著背的青川走到了她放在門口的小包，如果裡面有什麼，那也好，至少自己不用看到那可惡的炸彈炸響的那一刻。
只可惜，小小的包里只有一支錄音筆。
青川一瘸一拐的回到了自己的輪椅上，按下了播放鍵。
·巴，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嗎。
·不記得了吧，是啊，差不多已經有半個世紀沒見過了，無論是青川，還是柳生，他們或是活在我的記憶里，或是活在我的手上相片中，他們那個時候好年輕，笑起來也很迷人。
·關於父親安排的親事，我是沒有遺憾的，柳生君是一個很好的年輕人，那怕在那個時代，他都是貴族裡很少見的好人，這樣的好人不多見，只可惜他死在了另一個好人手上……
·這該死的世道，為什麼四島人只能自相殘殺，為什麼貴族與王黨會和北方主義不共戴天……
錄音里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嘆息，青川靠在椅背上，沒能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老婦人。
·因為導師說過，四島貴族走到如今這一步，退一步都是煉獄，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他們只會繼續往前走，碾碎他們面前的一切，或者……碰到什麼比他們還硬的東西然後粉身碎骨。
·所以，我來了，青川，我自認為不如你，無論是在高塔，還是在柳生的靈堂前，我都沒能贏過你。
·我一直在鍛鍊我自己，直到……兩個月前，我被醫生確認得了癌症……我要死了，青川，我的人生到了終點。
·我想了很久，最終我選擇死之前再為柳生君戰鬥一次，我畢竟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未亡人，我不能背叛他……就像我不能背叛我的身份那樣，我只是一個可憐蟲，但我有選擇死的權力……
·真的很可惜，為什麼我是貴族，為什麼我有需要我來要完成的使命，為什麼……我明明想卻沒能在那個高塔秋日的午後回應他。
·你們會建設一個全新的，是不會再有身份高低之差的新四島，是能夠讓相愛的人緊緊相擁永不分離的新四島……里氏青川，你說我說的對嗎……
書記在這一刻仿佛又老了十歲，他低下腦袋，雙手抱著，發出了不似人的嚎叫。
窗外，巨大的蘑菇雲正在升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