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二裴和解不容易

  裴炎坐著馬車,一刻也不敢在皇城裡呆著,好像身後有猛虎追著似的。

  馬車已經踏上了御橋,眼看就要成功,車輪不停轉,他還覺得慢,一個勁的催促。

  急死了!

  趕緊逃離這個魔窟才是真的!

  天后實在太恐怖了!

  吁……

  馬車夫一聲吆喝,駿馬嘶叫,馬車剛當一下停了。

  怎麼回事?

  裴炎撩開車簾,叫道:「快走啊!」

  車夫有苦難言,艱難的回頭:「阿郎,裴尚書在前面。」

  什麼裴尚書,裴侍郎,老子管他!

  裴炎剛要開罵,定睛一看,距離馬車大概一丈遠,高頭大馬之上,身著石青胡服的裴行儉,端坐其上,氣勢斐然。

  「下來!」

  行伍之人,說話就是直接。

  裴炎嘴上不服,身體卻很誠實。

  裴行儉只喊了一聲,他就屁顛屁顛的下了車。

  「你下來!」裴炎仰著頭,那叫一個不忿。

  輩分大!

  了不起啊!

  「你上來!」裴行儉下巴一點,遙遙望去,宮門外面,就拴著一匹盜栗黑。

  老裴眼前一黑,他這是作弊!

  大唐規制,官員入宮都不得騎馬,達到一定的官品就可以乘車,要不然就得依靠雙腿,腿來腿去。

  裴行儉常年長在馬上,裴炎那點騎術,上了馬,就剩丟臉了。

  老陰批!

  一路上,裴行儉也不說到底有什麼事,裴炎心裡罵罵咧咧,嘴上還得有一搭無一搭的應和。

  裴行儉騎得很慢,裴炎也輕鬆。

  可他心裡卻並不高興,還讓著我,沽名釣譽!

  聚源茶肆,巳時剛過,茶肆里沒幾個人。

  到了飯點,大部分的食客都去飯館了,喝茶者少。

  「說吧!」

  裴炎大喇喇坐下,裝的很強硬。

  裴行儉大度,明知道他是虛張聲勢,也並不跟他計較。

  他要是和他一般見識,就不會走這一遭了。

  再說,他還是長輩吶。

  「你我交惡,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吧。」

  呵呵……

  裴炎大駭,不禁感覺,這人真是犯病了。

  「當年事,就別再提了吧。」袍服一抖,氣勢我有。

  裴行儉濃眉挑起,忽然笑了。

  這個裴炎,還是一如既往的浮誇。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成見?」裴行儉表情嚴肅,真誠發問,裴炎很疑惑。

  成見這東西,難道他對他就沒有嗎!

  明知故問。

  「那倒沒有,你放心好了!」裴炎斟酌一陣,不屑的說道。

  裴行儉一聽,這還是沒有解開心結啊!

  他今天找他出來,還專門在外面見面,就是為了和解的。

  自從聽了裴范先的話,回到家中,他就時不時思考,關於他和裴炎,日後究竟應該如何相處。

  隨著裴炎的官位日漸升高,兩人在官場上的接觸也會越來越多。裴炎一直對他不滿,箇中原因,裴行儉也能猜測一二。

  為了大唐的發展,為了裴氏一族的內部團結,裴行儉願意做讓步。

  再看裴炎這狀態,很不上道啊!

  「子隆,我們都是裴家人,升班朝堂,以後自然要互相扶持,有什麼心結還是儘早解開為妙。」

  裴行儉做足了姿態,就等著裴炎給他個台階下,可惜這個台階還真的就不好給。

  誰讓裴炎剛在女魔頭那裡受了氣呢?

  某人本來就心眼小,渾身彆扭,甭管裴行儉的態度多好,他也完全聽不進去。

  一拂袖,便道:「你且放心吧!」

  「我和你,沒有心結可言!」

  說罷,抬屁股就走,根本就沒給裴行儉再解釋的機會。

  行檢愣了,這是個什麼人呀!

  一把年紀,脾氣還是一點沒變。

  固執的不行。

  「這可是你說的!」

  「將來你可別害我!」

  別以為裴行儉是沒脾氣的人,今天是一心求和,他這才放下了身段。裴炎的態度,徹底把他激怒了。

  裴炎正欲推門離去,一聽這話,又反身回來。

  「我怎麼會害你!」

  「你別倒打一耙!」

  子隆要是繼續做官,恐不得善終。

  一想起這句話,裴炎就恨得牙根痒痒,多少年了,這股怨氣都消散不了。

  裴行儉見他雙眼圓瞪,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也來了精神。

  「老夫做事,一向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絕不會做那些陰險齷齪之事。」

  「倒是某些人……」

  他這是什麼意思!

  說我嗎!

  裴炎怒了!

  「你把話說清楚!」

  裴行儉自斟自飲,看都沒看他一眼。

  「別管我說的是誰,只要你不做這樣卑鄙陰險之事,不就行了。」

  雲淡風輕。

  瀟瀟灑灑。

  裴炎氣得直跺腳,他最看不慣的,就是他的這副做派。

  明明都是一家人,年紀也差不多,可他總是透著一股高人一等的派頭,你還不能和他爭論。

  只要一說,就是行事光明正大,沒有能指摘的地方。

  雖然事實如此吧,可裴炎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我老裴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裴行儉憑什麼就能做到!

  「裴行儉,你就是沒盼著我好!」

  「老子就要當官,官當的比你大,我還要體面的致仕!」

  裴炎咬牙切齒的說出這些話,裴行儉終於抬起了頭。

  他微微一怔。

  「你還記著那件事吶!」

  裴炎:「……」

  這世道沒天理啦!

  他裴炎因為他的話,多少年來這個官當的都戰戰兢兢的,唯恐行差踏錯,真的落個一敗塗地的結局,結果他自己居然都不記得了!

  裴炎很氣憤,你不仁我就不義,以後的官場之路,他就要開大了!

  …………

  皇城,宣政殿。

  「裝模作樣!」

  起居舍人裴炎居中坐著,看看右邊的人,嗤了一句。

  三司會審的地點,就在宣政殿,這是祖上就定下來的規矩。裴炎的左邊,坐著門下省的給事中張勤遠,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特別正常。關鍵是,人家有眼力,知道老裴是天后指定來審案的,一直特別配合,凡事都聽從老裴的指揮。

  可右邊的侍御史魏素就不同了。

  頭戴法冠,身著纁衫,白紗中單套在裡面,從落座開始,就派頭十足。

  魏素的這一身行頭,也是有說法的。

  侍御史不同於大理寺的專職法官,他們主管的是彈劾之事。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身份,朝廷給各級御史,侍御史都準備了這麼一套衣衫。這就相當於當代法官出席法庭的法袍。

  平日裡,這套衣衫就收在宣政殿中,只有要審案的時候,才會被拿出來穿。

  矯情的很!

  今天又不是正式的彈劾案件,他穿那麼齊整做什麼!

  不管怎麼說,老子也還是坐在中間。

  是最大的!

  視線再往前,幾人身後,身著黃袍的年輕人,正是太子李弘。

  大唐規制,每每遇到疑難案件,有皇帝或者負責監國的太子親臨審案的傳統。

  為了彰顯法官們的地位,李弘自覺坐在他們後面。裴炎無法和太子殿下視線相接,卻也能夠感受到他器宇軒昂的氣質。

  殿下今天真是……威武雄壯!

  吹捧這種事就是要時常記著,內化於心,外化於行,這樣才能在關鍵時刻運用的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