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欒鍾海的批准下,盛喃蹭著靳一的競賽「福利」,開始了她在音樂樓自在又痛苦的自習生涯——
不需要擔心影響別人,無論知識點還是例題都可以正常聲量地交流講解,對輔導效率自然有指數倍的提升;但作為代價,學習強度和疲勞程度同樣是指數倍的提升。
擁有獨立自習室福利後的第一個小休,周六晚自習最後一節前,盛喃氣若遊絲地飄進下課的11班教室。
她沒能順利回位,半道就被坐前後桌的文夢佳和郭禹彤給截住了。正巧郭禹彤同桌不在位上,盛喃被攔下以後就萎進她空著的座位里,像根軟麵條似的慢吞吞趴在了課桌上。
郭禹彤笑得撐不住臉:「這是怎麼了?」
「上了一天自習,」盛喃睜著空洞的眼,木呆呆地倒在桌上,枕著胳膊,「我好累。」
「哈哈哈看你這小臉煞白的樣兒,你這哪是上自習啊,」文夢佳也樂,「更像是半夜三更去了什麼荒郊野嶺,還遇上了公狐狸精,讓他給你把精氣給吸走了。」
「哎哎,好好說話,別開黃腔,」郭禹彤撇開文夢佳伸過去捏盛喃小臉的手,「我們喃喃還是個孩子。」
盛喃不反抗不動彈,仍木偶似的趴在那兒:「我比你們都大……」
「哎喲看得我都心疼了,」文夢佳嬉笑著湊上去繼續捏臉,「別喪啊,年級第一親自給你全自習課地一對一輔導,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美事兒呢。今天上了一整天啊?」
「一、整、天!」提到這個詞,趴桌的盛喃仿佛一下子被壓榨出最後一絲由怨念組成的精力,她扶桌剛撐住幾秒,又委頓下去:「嗚嗚嗚我好累我不學了那個人太變態了……」
「別呀喃喃,那麼好的機會呢。」郭禹彤勸。
「就是,」文夢佳一邊勸一邊上手,「我聽說小情侶間的輔導模式都還有獎勵機制呢,什麼做對一道題牽一次手,背過一片文言文親一次嘴,單卷提升二十分——」
盛喃氣若遊絲地打斷:「文姐,高三了,你少看小黃漫,對身體不好。」
「?」
文夢佳一噎。
幾秒後,她惱火又笑地撲上去揉搓無力反抗的小白菜:「班長你還幫她說話,你看看她比我還敢說呢!」
「哎喲你倆行了,」郭禹彤哭笑不得地把兩人拉開,「喃喃,你都虛成這樣了,就別招惹她了,多吃虧啊。」
文夢佳報仇心切,眼珠一轉就立刻附和:「就是,小喃同學不是我說,你這太不行了,同樣是折騰一天,你體力得比大校草差多少才能虛成這樣?這樣以後他會嫌棄你的。」
盛喃今天確實被一天自習折騰得夠嗆,腦袋都木了,聞言還茫然想了幾秒:「為什麼他以後會嫌棄……」
「噗。」文夢佳自己先把嚴肅的表情笑破了功。
盛喃木然幾秒,晃神:「你……」她氣虛地指了文夢佳幾秒,腦袋往桌上哐當一磕,有氣無力的聲音傳回來,「算了,沒力氣跟你計較。」
話這麼說,紅耳朵倒是沒被藏住,從柔軟的短髮下偷偷露出來了。
郭禹彤也反應了會兒,表情很是複雜地看文夢佳:「你就占她便宜吧,等她明天再上自習,把原話跟靳一同學一說,你可就半條命報銷了。」
「嘿嘿,不用擔心,就小喃這小薄臉皮,她是絕對不可能說的。」文夢佳很是得意。
郭禹彤搖頭,隨即想起什麼:「對了喃喃,靳一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們競賽組說,每個小休周六晚上,開一節競賽課。」盛喃沒力氣地哼哼著說。
「競賽課?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啊,你怎麼沒留下旁聽?」
「我看他們發的書了,」盛喃憋了兩秒,「天書。」
文夢佳和郭禹彤失笑。
盛喃慢吞吞地支起身:「我要回去休養生息,今天晚上不要找我了,本仙女已經不想再思考任何1+12難度以上的問題了。謝謝配合。」
氣若遊絲地說完,小姑娘慢悠悠飄走了。
「這是真被折騰得不輕啊。」文夢佳嘖嘖感慨。
「可不是,」郭禹彤說,「靳一也是的,不怕一次給她學疲了。」
「盛喃數理底子太差了,離高考總共不過半年了,要我是靳一我也著急,」文夢佳聳聳肩,「沒辦法。」
郭禹彤嘆氣:「熬吧,熬過這一年就好了。」
「其實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文夢佳嚴肅地說。
「嗯?那是什麼?」
「我那天就發現了,咱們課間操跑那麼多圈,累得掉隊漏圈偷跑的有的是,但我們大校草,那真是氣都不帶喘的,體力吊打咱班男生一條街啊。」
郭禹彤聽得更茫然:「所以?」
文夢佳嘆氣搖頭:「就盛喃同學這小身板,上一天自習都這麼蔫了,以後還不得被他弄散架了?」
郭禹彤:「…………?」
幾秒後,教室里響起一聲笑罵。
「文夢佳!你丫有毒吧?」
「……」
盛喃趴了大半節自習課,總算覺得緩過來了點。
等到晚自習下課鈴聲打響,她背上收拾好的書包,拎起桌上的畫本,慢吞吞從座位挪出去。
一邊計量著費老師布置下來的新的畫稿作業的內容設計,盛喃一邊往校門口走。等到了門外,她才發現之前趙阿姨一直停車的地方並沒有對方的身影。
盛喃茫然,掃視一圈無果後,她摸出手機——
被某人要求專心而關機了一整天。
開機以後,盛喃果然在信息欄翻到幾分鐘前趙阿姨剛發給她的信息。
「不好意思啊小喃,阿姨的車半路上跟別的車蹭了一下,問題不大,但是要等交警過來處理,估計要耽擱一小時左右,你先到校傳達室等阿姨,阿姨這邊弄好以後第一時間過去接你。」
盛喃木了兩秒,心說還是這車比她倒霉,然後才慢吞吞地調動著所剩不多的腦細胞,組織詞句回復了那條信息。
回完以後她就把手機調成響鈴模式,塞進口袋,跑去側門旁的大柳樹下面,等趙阿姨來接。
這一等兩等的,不知道過去多少分鐘。
校門口的學生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盛喃今天疲倦得厲害,抱著懷裡的畫本差點靠到圍牆上睡過去。
還是一個陌生的男聲突然驚醒她的——
「小嫂子!」
盛喃在迷糊里嚇得一抖,定睛向面前陌生的男生:「你是?」
對方一臉焦急地打斷她:「一哥和朔哥跟人打起來了,我們攔都攔不住,小嫂子你快去勸勸一哥吧!」
「…!」
盛喃原本還只有睏倦睡意的腦袋頓時被嚇得一片空白,反應過來她嚇得抱緊了懷裡的畫本:「在哪兒打得?對方人多嗎?」
「十好幾號呢,就在前面!」
「!」
盛喃顧不得跟趙阿姨說了,拿出八百米衝刺的力氣跑上去。
跟著那男生第三次左拐,盛喃是在望見十幾米外那道將左右兩樓完全封住的牆壁時,才突然察覺不對的。
前面男生腳步緩下,而四周安靜,沒有一點打架的聲音。
盛喃呆了兩秒,表情一滯。
這次一個字她都沒說,轉頭就立刻往回跑。
可惜還是晚了。
兩棟樓和她身後那堵牆就像個沒封蓋的罐子。
而算不得寬的「罐口」兩邊,亮堂堂的月光下,幾道身影背光進來。
為首的那個長著張闊別許久的凶臉。
「丁…丁九。」
盛喃心裡一抖,臉色微白,身體本能地繃緊了。
丁九笑了聲,語氣不太友善地走進來:「喲,小姑娘還記著我呢。不枉費我讓兄弟們蹲你兩三個月了。」
盛喃微微屏息,心裡慌亂,但面上繃著沒露:「我又沒跟你結仇,你蹲我做什麼。」
「你當然沒跟我結仇了,不用怕啊,不動你,」丁九走近,笑容微獰,「蹲你這仨月我們兄弟也看出來了,大小姐嘛,家裡天天司機接送的,在校外貴面都見不著一個,不會招惹你的,昂。」
盛喃完全沒有半點鬆氣,眼神更緊張了:「那你想幹什麼?」
「哈哈,我沒想幹什麼啊,就是打算跟你男朋友算算帳,」丁九笑起來,「要怪就怪他做人實在太囂張,你說呢?」
「……」
驗證心底猜想,盛喃下意識地瞄過他身後。
看不清臉的身影把窄窄的樓口堵得嚴實,那群人站沒站相,手裡幾乎全都夾著煙,有樓影掩映,她也看不出他們帶沒帶什麼傷人的工具。
再轉回來時,盛喃臉色有點蒼白:「他只是個普通學生,你…你們這樣為難他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
「普通學生?」丁九一愣,像是聽了個天大笑話,差點笑得打跌,「你不會連你男朋友什麼來頭都不知道吧?咱們隔壁泉市鼎鼎有名的九中一哥,十五六歲一進校就敢給高三的混混頭開瓢,那他媽一地血呢——普通學生?」
「哈哈哈哈……」
樓口的影子配合著,笑聲在黑暗裡變得獰惡,像鬼哭狼嚎似的。
盛喃臉上的最後一點血色在他們笑容里褪掉。
巨大的震驚里她攥緊手指,指甲狠狠地往肉里掐,痛感拉回她清醒的理智,那些與當下無關的亂七八糟的想法被拋開,她白著臉忍著害怕開口:「我真的不知道,因為他根本不是我男朋友,我們沒見過幾面……」
「少來這一套!」丁九臉色一沉,「現在就給老子打電話把他叫來。跟他說,要是敢多帶一個人,今晚就別想看他女朋友囫圇個回去了!」
「!」
盛喃在他提高的嗓門裡嚇得一栗。
而更讓她絕望的是,即便是這樣的動靜,兩邊的樓依舊黑漆漆的,沒半點人影或者聲音。
丁九似乎注意到她的神色和視線,冷笑了聲:「這兩棟是要拆遷的樓,這片兒也是這附近的約架勝地,不過沒人會大半夜過來,你要是想叫人,最好死心。我不打算對你一個小姑娘動狠手,你可別逼我。」
盛喃僵硬地摸出手機:「我,我連他的手機號都沒存,不、不信你自己看。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
丁九眉頭一擰。
小姑娘嚇得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遞出手機的手指尖都帶點抖,不像是敢騙他的樣子。
他拿過手機,在打開的通訊錄里上下一滑,還真沒見到「靳一」或者「親愛的」「男朋友」「寶貝」之類的稱呼。
「充話費送的哥哥」倒是有一個。
難不成現在的小屁孩都這麼稱呼男朋友了?
丁九對著那個備註遲疑。
盛喃小心翼翼地在旁邊看,見他盯著盛笙的備註,她猶豫了下,小聲:「要不你找他也行,他是我哥,我讓他請你們吃飯賠罪好不好?到時候一定讓靳一給你道歉……」
「道歉?」丁九獰著臉笑,「讓他桌前給我道歉,出門給我開瓢嗎?」
盛喃被他表情嚇得往後退了半步:「靳一現在不,不打架了,真的。而且你們應該知道他啊,他成績特別好,學校很重視他,你們要是鬧大了,那學校一定會追究——」
盛喃話聲未落。
還攥在丁九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來。
屏幕在黑暗裡亮得刺眼。
正中的備註只有一個字母:「J」。
夜風死寂。
盛喃瞳孔猛地一張,巨大的恐懼感讓她幾乎想搶過那支手機摔到地上或者牆上。
但來不及了。
那一秒里丁九想通了什麼,他死死攥著手機,隔空點晃了盛喃一下:「敢陰我?我他嗎還真信了你的。」
這次他壓根沒把手機給盛喃,直接接通電話,開成免提。
但丁九很謹慎,沒有直接開口,而是等著對面。
「我給你寫的習題冊里,今晚做我打勾的那兩道就夠了,剩下的明天過來……」話聲慢慢消匿,再開口時,電話對面那人語氣里的倦懶慢慢凝成沉寂,「盛喃?你在哪兒?」
丁九在盛喃絕望的眼神里抬起手機,放到嘴邊,陰惻惻地笑了聲:「你小女朋友沒在哪兒,就在我身邊呢。」
對面死寂數秒,啞聲:「丁、九。」
「嘖嘖嘖,我多榮幸啊,還能勞一哥記著呢?」
「你讓她接電話。」
「哦,不信我的話是吧?行啊,」丁九把手機往盛喃面前一推,「說話。」
「……」
盛喃死死咬住唇,退了一步,不肯吭聲。
丁九臉上的笑容一僵,隨即就表情扭曲:「我讓你說話。」
「……」
「你他媽給臉不要臉是吧?」丁九惡聲上前,伸手就要就拽女孩的頭髮。
盛喃臉色一白。
「夠了!」
外放的手機里響起低啞沉冷的聲音。
「不用她接了!」
丁九的手停下,過了兩秒,他不緊不慢收回來,眼神還帶著惡意地往旁邊的女孩身上瞟了一眼:「一哥早說嘛,你瞧瞧,你小女朋友都嚇得含上淚了,你還不趕緊過來哄哄嗎?」
「地方。」
「安喬中學東邊那兩棟拆遷樓中間,不准叫裴朔他們跟來。多帶一個,你小女朋友的安危我可就不保證了!」
「等著。」
聽到這句,盛喃再忍不住,她哽咽著聲:「靳一他們人好多你別過來啊!」
話到尾音,嚇得一直努力憋著,憋成好大一顆的眼淚就砸下來了。
丁九沒攔她。
不但沒攔,他還笑了起來:「聽見了嗎一哥,哎喲你小女朋友哭得好可憐,我都看得心疼了,你還不——」
「丁九,」夾在跑過的呼嘯風聲里,那人嗓音被情緒壓得沉冷嘶啞,「你要算個男人,逞兇鬥狠的事就放在我們之間解決——別碰她一根手指頭。」
丁九臉色變了幾遍,最後惡意地笑:「行啊,我等你來解決。」
啪。
電話被丁九掛斷,他把手機往盛喃腳邊一扔。
盛喃驚慌撿起來,攥進手心。
不等她做什麼,丁九冷笑著提醒:「別干多餘事,不然到時候要出事的恐怕是你和你男朋友。」
他說完,朝樓口幾人甩了甩頭:「看著她。」
「放心吧,丁哥。」
「……」
靳一來得很快。
應該是跑來的,不知道跑得多急,盛喃從沒聽過他那樣急促的低喘的聲音。
她抱緊畫本從牆根抬頭,看見他站在一地淌銀的月光里。
就那一眼,盛喃忍了好久的眼淚開閘似的湧出眼眶,她沒敢出聲,怕他看見和擔心,就死死咬著嘴巴,在舌尖嘗到鐵鏽似的血味兒。
然後她聽見那人微啞的低聲:「讓我先進去看她。」
「哈,咱們牛逼轟轟的九中一哥,竟然是個情種啊。」丁九陰狠的冷嘲熱諷里,堵在樓口的人影讓開縫隙。
「……」
那人走進來,步速越來越急,到盛喃面前驟然拉止。
盛喃看清他漆黑的眼和清雋的五官,也第一次見他那麼明顯的緊張情緒。昏暗裡那人僵了一兩秒,微微垂眼,像是嘆出也松下誅心了一路的那口氣。
「靳一,對不起……」
盛喃聲音微栗,她被驚憂和恐懼擠滿了胸口,她十八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這麼痛恨自己的孱弱和無力。所以她像懲罰一樣把掌心掐得疼到麻木,卻只能視野模糊地仰頭看著那人的影子。
在女孩再次開口前,那道身影負著昏暗和月光俯身下來。他把牆根前臉色蒼白的女孩用力扣進懷裡:「你已經很勇敢了,我們說好的,是我保護你。」
像浮木靠岸,盛喃顫著鬆開的手指慢慢抱住他,怕失去什麼最珍貴的東西那樣收緊,渾身都抖:「對不起……」她終於泣不成聲,「你別和他們打架,我害怕,我害怕你出事靳一……」
誰來幫幫他吧,誰能來救他一把啊……她以後再也不亂信了,她不鬧脾氣了,盛天剛想娶誰就娶誰,盛笙想走就走,她再也不任性了不抱怨了,她回去就努力考第一,她每天都會做好事的,她拿她現在的以後的能交換的所有一切來賭……
她就只要現在抱著的這個人安然無恙,求求,求……
盛喃怕得哭得腦袋都疼,也不知道該求誰了。
她不知道自己把心底那些聲音全都念出來了,俯下身抱著她的靳一覺得這個小姑娘真是傻透了,該給她錄下來,放出去聽裴朔他們可能會笑瘋了吧。
可他笑不出來,他心疼得厲害。
身後涼秋的夜風裡,丁九那些人已經不耐煩地嘲諷著叫罵起來。
靳一慢慢拉下女孩緊得發僵也發抖的手,把身上的黑色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最後他沒能克制住,安撫地親了親女孩的額頭。
「別怕,」他啞著聲在她耳邊說,「你在這兒,我不打架。」
「……」
盛喃哭得,怕得,抱他抱得,渾身一點力氣都沒了。她穿著他的外套靠在牆根,看見模糊的怎麼也擦不乾的視野里,那人身影單薄地走向那些幢幢的,鬼影一樣的人們。
她聽見交談,聽見丁九獰笑的話,聽見惡風灌耳,聽見嘲笑和罵聲,她看見那人清挺的背脊慢慢躬下,夜色里他的聲音清冷而平靜。
「對不起,丁哥,我錯了。」
「!」
盛喃的眼淚再一次湧出她以為已經乾澀的眼眶。
而模糊里。
她看見那人直身的間隙,笑得最大聲的丁九猛地抬腳,向那人腰腹狠狠一踢。
輕微的悶聲。
靳一退了兩步,額發微垂,他抬手扶住身側的牆,五指按捺地扣緊。
丁九頓在原地,皺眉。
他身後的小弟們還在哈哈大笑,他們以為他留力了,事實上這一腳他用盡全力。可面前的男生沒像他想像里倒地,竟然只是退了,兩步。兩步就停下了。
丁九背後微微發汗。
而這須臾的寂靜里。
牆邊那個女孩在呆住之後炸了聲,帶著哭腔:「那裡有脾臟!破了會死人的!你們生物及格了嗎!?」
「…!」
女孩子的聲音很尖,大約是怕到極點了。
丁九甚至聽見遠處傳來被驚動的狗叫,他身後的小弟們也紛紛露出驚色,有人眼神不善地看向盛喃。
寂靜里。
扶著牆的靳一慢慢鬆開扣緊的指節,他一邊輕咳了聲,竟還一邊笑了。
他轉過身,靠到牆上:「脾臟在左邊,你生物是不是真的不想及格——」
話沒說完,女孩的身影已經踉蹌著撲過來了。
靳一抬手把人接住,停頓兩秒,他無奈笑了下。
在緊緊抱著他的女孩耳旁俯身,他低聲:「你這樣擋著也沒用,他們打人可不講男女有別的。」
盛喃嚇得微栗,但手抱得更緊了。
靳一被她壓到淤傷,狼狽地低喘了聲,但又沒法把女孩推開,就只能微微仰頭看向忌諱又警惕地看著他的丁九。
靳一停了兩秒,平靜問對方:「丁哥,這樣,您滿意了?」
「……」
丁九眼神一松。
他退了兩步:「走。」
夜風吹回刺耳的笑。
盛喃慢慢鬆開發僵的左手,從靳一身前退開一點。她右手還緊緊抱著畫本,其實也沒有多麼重要,只是被她忘了。
樓口最里側。
騙她進來的男生,還有之前被丁九叫進來看住她的兩個,三人晃晃蕩盪過來,譏諷的話聲刺過來。
「大名鼎鼎的一哥?哎喲,我好怕怕哦。」
「我就說,黃毛小子而已,還以為自己了不得。」
「九中一哥,哈,吹得挺牛逼,真當我們也惹不起?」
盛喃僵站著。
靳一靠在牆邊,像沒聽見,懶洋洋地半仰著。
盛喃心裡一澀,下意識往前想去抱他——
「砰。」
晃過去的最後一個人撞開了她。
盛喃手裡的畫本摔到地上。
最後那個人譏笑了聲,從畫本上慢慢踩過去。
一步之後。
靠在牆前的靳一眼角輕微地抽動了下,他落回眸:「撿起來。」
「……」
走出去的三人驀地一頓。
樓口快要離開的人影們也停下了,紛紛轉身。
最後那個回頭,臉上帶著被冒犯的怒意和冷笑:「你說什——」
他被昏暗裡的某個眼神猛地蟄了一下,僵住。
牆前的少年緩聲重複:「給她撿起來。」
「……」
最後那個僵在原地,張了張口,蓄好氣勢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身後的兩人被他擋住,看不到少年表情,大聲笑罵。
「你馬子還是我們馬子啊?讓我們撿,撿了馬子送我們?」
「——」
靳一緊繃的眼瞼驀地松下。
他壓下視線,轉身走到盛喃面前,抬手拎起黑色外套的連衣帽,扣到她頭頂,然後拉下來,遮住她眼睛。
他低了低頭,聲音很輕,像玩笑:「好孩子不看打架。」
盛喃瞳孔輕縮。
她抬手想拉住身前的靳一,然後拉了個空。
被帽子隔斷,夜色里傳回驚怒的話聲:
「你還敢過——」
砰。
很輕的、一拳到肉的悶聲。
黑暗裡有人捂住痙攣撕扯的胃,一聲出不來地扭曲著五官跪趴在地。
聒噪消音。
然後是更多的聒噪。
盛喃聽見了很多很恐怖的聲音,她不知道那是骨折還是撞擊,是風聲還是落地。
她唯一分辨得出的只有哀嚎,歇斯底里的痛罵。
越來越多,然後越來越少。
最後的寂靜里,有重物的聲音,像麻袋被拖過泥地,劃出長痕。
停在她身前不遠的地方。
連衣帽隔絕出的方寸里,她看見最後過去的那個人被膝壓在地,嘴裡擠出咯咯的聲音。
凌厲的膝線之上,有人微微俯身:「給她認錯。」
「砰…砰。」
那人死魚似的翻騰拍地。
靳一緩鬆開沾血的手:「九中一哥這個煞筆稱號我沒認過,但,你是惹不起。」
「……」
幾秒後。
手腳冰涼僵在原地的盛喃面前,那人走回來,彎下腰替她撿起了地上的畫本。
畫本本皮上沾滿了灰土,靳一抬手,輕輕拍去,遞進她懷裡。
然後他牽住她另一隻手,沿著牆根往外。
「走,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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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畫本引發的血案(x)》
嗯,誰先給一哥叫輛120(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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