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吱——」

  「砰。」

  金屬外門打開又關合的聲音。

  趴在窗台看雨的盛喃聽見動靜一下子就機警起來,繃直了腰背,她有點緊張地左右看看,心裡莫名一陣無措。

  然後她想起,自己明明是正大光明進來的。

  盛小白菜這才找到點勇氣,轉身回到書房,走向通著客廳的門。她聽見門後,有清澈懶散的少年音從門縫裡溜到耳邊——

  「我回來了。」

  伴著聲音的腳步在進入客廳後驀地一止。

  「靳一同學。」這是欒鍾海。

  「小一,你們老師來家裡了。」這是靳一奶奶。

  寂靜兩秒。

  少年聲再開口,已壓得低啞冰冷:「你怎麼在這兒。」

  「吱——」

  很不湊巧,盛喃剛好就是在這個時候拉開房門的。

  站在門外側背對著她的靳一聞聲轉身,那一秒里他眉眼間剛激起的戾意未褪,被燈光在眉骨下削出冷厲的陰影來。

  盛喃被他那一眼嚇到,僵在門邊。

  「……」

  靳一眼底情緒捺下,他視線轉回欒鍾海那兒,聲音仍沉:「欒老師為什麼在這。」

  他喊著老師,但語氣聽起來完全和客氣不沾邊。

  欒鍾海也是第一次見靳一這樣,有點懊惱又不自在地起身:「我是來做家訪的,關於你一直曠課的事情,想來你家問問家長們的意見。」

  靳一像是認真在聽,聽完沉默了一兩秒,他慢慢嗤出聲笑:「問家長,哪個家長?」

  欒鍾海沒來得及說話。

  靳一冷眼看他:「我的個人履歷表上沒寫年齡嗎?還是老師對18周歲成年人的公民權利義務有認知缺失?」

  欒鍾海臉色微變:「靳一同學,你——」

  「老師有這方面認知缺失也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靳一上前兩步,「公民已滿18周歲,在法律上叫作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換句話說,我所做的一切決定我自行負責,其他人無需、也不能干預。」

  尾聲近一字一句。

  欒鍾海第一次在這個總是頹懶散漫、就算當著全辦公室老師面被親生父親抽了一巴掌也能笑得滿不在乎的男生身上,感受到這樣不掩飾的冰冷和惱怒。

  在之前幾次交流里都沒有過的,少年撕破了勉強維繫的散漫但還算彬彬有禮的外表,沖他露出桀驁尖利的爪牙來。

  欒鍾海有點不明白原因。

  寂靜之後,房間裡另外兩個人回過神。

  「小一,你怎麼突然這個態度跟老師講話,」老太太有些不滿,但責怪也是溫和的,「快跟老師道歉。」

  靳一眼都沒眨:「我一直很尊重老師,但老師似乎並沒有尊重我。」

  「好,我承認,來之前我應該跟已經成年的靳一同學提前溝通,這點是我疏忽了。」能在學校里開奇瑞小Q.Q的老欒顯然是個能屈能伸的人物,面不改色就把軟話說了。

  但靳一併不買帳,眼神仍是冷的。

  欒鍾海話鋒一轉:「但我也是事急從權,靳一同學,我希望你知道,你無故曠課近一個月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校規校紀;如果一周內你仍然沒有到校報到,那校方會對你做出嚴厲處分。」

  「哦,有多嚴厲?」

  「最嚴重,」欒鍾海提氣沉聲,想嚇住他,「勒令退學。」

  「——」

  站在書房門邊的盛喃臉色一白。

  而靳一毫不意外,還低頭輕笑了聲。

  欒鍾海說話間已經走到他面前,靳一笑完很淡定地往前邁了半步,抬手,像給了老師一個誠摯的擁抱。然後在老太太聽不見的範圍里,他溫聲道:「那麻煩欒老師,務必讓校方儘快落實這項處分。」

  「!」

  欒鍾海擰眉,想推開靳一說話。

  在他開口前,另一個嬌小身影慌裡慌張地撲出來。

  老太太上年紀聽不清,可盛喃聽得清清楚楚的,靳一說完話就把她臉上最後一點血色都快嚇沒了——她想都沒想就跑上前去,把靳一從看起來要發火了的欒鍾海面前拉開。

  「老老老欒!他不是那個意思!」

  「……」死寂過後,欒鍾海僵著半怒不怒的表情轉頭:「老什麼?」

  盛喃心虛飄開眼神:「老、老……欒老師?」

  欒鍾海還未做出反應。

  盛喃突然感覺到自己拽著的衣角被一道隱忍的力度拂開。

  小姑娘愣了下,仰回頭。正迎上那人垂眸睨過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靳一拿這樣冷冰冰的好像帶刺的眼神看她:「她為什麼在這兒。」

  話不知道是問誰。

  盛喃沒說話,輕抿起唇,眼神黯了一點。

  靳一奶奶輕哎了聲:「你注意態度,你這小朋友可是為了你專程跟著老師過來的。」

  「朋友?」靳一望著盛喃,嘲弄帶笑,「你以為你是誰。」

  「——」

  咯嘰。

  盛喃聽見自己心底那隻小鹿撞到了樹上。

  撞死了。

  也對,他又從來沒說過我們是朋友了這種話,欒鍾海問她的時候她就應該完全否認說不認識不知道愛誰誰。

  聽見嚴厲處分勒令退學什麼的就自作多情跟著跑出來,來前一晚還熬得只睡兩小時給他做個破書籤……盛小白菜你作為顏狗的自我修養都餵了狗了吧。

  天底下帥哥千千萬,這個不好下個換,傻子鹿才在一棵樹上撞死。

  就因為發配邊疆遇上第一個對你好還救了你幾回的你就傻兮兮二乎乎屁顛屁顛地來了,你欠不欠得慌呀,你前面十八年的帥哥白看了吧。

  再不行,三W戰隊還那麼多帥哥呢!

  犧牲一下盛笙那個狗登西都可以換回來好多了!

  心裡的小盛女俠連蹦帶罵地教訓心裡那顆蔫得一點點軟趴下去的小白菜,一秒五十倍速嘴炮輸出。

  可是沒用。

  小白菜還是好難過。

  ……真沒出息,肯定眼圈都紅了。

  盛喃蔫蔫地低下頭:「老師,我今晚請假,先回家了。」

  欒鍾海很想說你膽子挺肥的敢用這個通知語氣請假,但畢竟是被自己「連累」的小姑娘,他又沒忍心:「好,我給你叫個車吧。」

  「不用,我讓家裡來接。」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盛喃說完就轉了一點。

  視線里是大拽比的大長腿。她沒抬頭看他,可能是怕再看到之前那樣的眼神。

  就很奇怪。

  她和這個人也沒認識多久,但是好像就很了解他了。比如她莫名就知道,這會兒她就算按照心裡衝動,跑上去在大拽比的長腿上狠狠踹一腳然後扭頭就跑,他也不會說什麼或者做什麼的。

  這麼一想,還真是個有誘惑力的想法。

  盛喃這樣想著,憋著她滿肚子的委屈,給大拽比鞠了個躬:「對不起,打擾了,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帥想泡你來著,既然你拒絕那就算了,祝你退學愉快。」

  「——?」

  在欒鍾海「這孩子是不是想上天」的震驚眼神里,盛小白菜扭頭走了。

  剛開始那兩步的背影應該還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但是兩步之後她就有點塌下肩膀,又兩步之後那些一直憋著的委屈勁兒也憋不住了。

  她鼻子有點酸。

  於是沒堅持到門口,小姑娘快步跑出去了。

  關門聲響。

  老太太回過神,又惱又氣地過來拍了孫子胳膊一巴掌:「你、你怎麼回事你,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小姑娘留!」

  「…………」

  靳一眼神變了幾遍,最後不疼不癢地落回視線:「關我什麼事。」

  他那點怒意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點沒剩的,說完甚至沒再看欒鍾海,轉身就進了書房,然後把門合上。

  在門前默站了幾秒,靳一皺起眉,想摁下那些亂七八糟惹人心煩意亂的思緒,卻在一抬眼間,看見書房角落乾淨的書桌上,靠左邊放著一本陌生的精裝書。

  靳一眼神動了動,下意識走過去。

  這本他早就看過了,不過拿進手裡還是本能地翻了翻,然後就看見書頁自動開到夾著書籤的地方。

  是枚手繪書籤。

  一筆一墨都勾描得很精緻,畫的是一個站在長窗邊陰影里的冷漠少年,他右邊掛著惡魔角頭像的通緝榜,左邊窗外如雪的落葉紛紛往窗里撲,擬人的俏皮表情,還配著字幕說「大帥比快貼貼」。

  右下角寫著一行很漂亮的小字:

  [「長得帥」同學為什麼不開心,是因為長得太帥了嗎]

  ……真幼稚。

  靳一明明是這樣想的,但就是感覺心裡某根弦像被貓爪很用力地撓了一下似的。

  餘音繞樑,震得他心口發悶。

  他情不自禁把書籤夾回去,合上書,走去陽台往院區的出口望去。

  沒見到小姑娘的身影,倒是看見風中呆立的裴朔幾人了。

  其中也有看到他的。

  「厲害啊靳哥,」有個人驚嘆,「辣手摧花,果然心狠。」

  靳一皺眉:「你們看見什麼了?」

  「小嫂子她——咳,不是,那個小姑娘她剛剛哭著就跑過去了哎。」

  旁邊的人不確定:「啊?哭了嗎?我怎麼沒看見?」

  「哭了吧,眼圈好紅的。」

  「……」

  裴朔也好半天沒回過神,心說不愧是他哥,還是這麼狠。

  但面上自然不能這麼說,他清了清嗓子,假裝不當回事的樣子:「看你們這群少見多怪的樣子,我哥他當初在泉市九中那才叫辣手摧花,從他面前哭著跑走的小姑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

  裴朔越吹越來勁,把脖子都昂起來了:「你看我哥他什麼時候在意過嗎?這就叫大佬風範,你們都學著點——」

  「砰。」

  一聲悶響。

  裴朔一滯,然後僵著脖子扭頭。

  前一刻還在二樓窗戶里的人,這一秒已經跳到他們身後的空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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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叫大佬風範#

  #希望大拽比你將來跪搓衣板的時候也有這個氣勢#

  ps:好孩子不要學,沒有調重心受力落地技巧,就算老房子一層三米多也能摔骨折哦

  下午應該會有萬評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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